沈星顾临天亮的时候才堪堪睡着，清早就被一阵扑鼻的香味唤醒，一楼大饭厅的气味传不上来，想来应该是二楼小饭厅传来的气味。
他清楚记得自己没交代保姆准备早餐，脑袋略微一转，难道是归序？可他知道自己起不来的。
“小星顾？”老管家的声音在房间门外响起，不轻不重，像是试探。
沈星顾的声音还带着迷糊：“我醒了。”
“你那位客人给你准备了早餐，说要是你醒来了就交代你去吃，没醒的话他就自己吃了。”
“好。”沈星顾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换了身得体的衣服，无意中摸到胸前玉石的时候又没忍住皱起眉头。自己做的早餐怎么自己不过来交代他？亲了人又不见人，算怎么一回事？
他憋着一肚子不满往二楼小饭厅的方向走去，猛然将门推开，归序居然没有在等他，只有满桌子的各种早点，多得找几头猪来都吃不完。
“归序人呢？”沈星顾气呼呼地推门出去，抓住老管家的袖子问，“我是说，我那个客人呢？”
“不见有人出门，应该在屋里。”
沈星顾继续往走廊尽头走去，拐弯直接敲响了客房的门板：“归序，我知道你没睡。”
门缓慢地从里面被打开，归序那张惯常完美无瑕的脸竟多了几分憔悴，身上穿着干净的淡蓝色衬衫。不知怎么，对方见到他的第一反应，竟是显得局促不安：“找我？”
“早餐……我一个人吃不完。”沈星顾见到归序第一眼，火气顿时没来由地下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突如其来的不自在。
亲两口居然能有这样的后遗症，恐怖如斯。
“……”归序怔了怔，似乎没想到沈星顾会是这样的反应，“需要我陪你？”
“什么陪啊，就是帮忙吃。”沈星顾抓了两把头发，又匆匆忙忙朝旁边退开，“我先过去，你赶紧来。”
沈星顾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没过多久归序就坐下在他对面。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沈星顾总能感受到归序的视线时不时往自己这边瞟，于是他特地停下来抬眼，果然对上归序的视线。“你……看什么？”
“……没什么。”归序故作自然地继续吃碗里的食物。
还没什么，这态度可太有点什么了。
还没等沈星顾追问下去，外面有人敲响紧闭着的饭厅大门。他开口让对方直接进来，只见老管家出现在门口：“有人送快递过来，说必须要你本人签收。”
“什么快递？我没买东西啊。”沈星顾没忍住蹙眉，“你让他退回去。”
老管家得到回答，很快下楼去交代对方。沈星顾正要重新动筷子，老管家却恰在此时再次出现在他面前：“对方说是很重要的东西，必须要见到你才肯回去。我看那人带着帽子口罩，鬼鬼祟祟的，要不要先报警？”
“先让保安过来看着，不对劲再动手。”沈星顾从座位上站起身，“我去看看。”
“我去。”归序拦住沈星顾。
“没事，一个送快递的能把我怎么样？况且还有保安。我自己的事还是我自己来应付吧。”
归序嘴唇翕动几下，好不容易才开口：“我不是想你欠我人情。”
沈星顾傻眼了，什么人情，他在说什么？他真心没觉得这是多大的事啊。
归序趁着沈星顾没反应过来，自顾自顺着楼梯往下。沈星顾下意识跟过去，站在楼梯边上，视线紧紧落在门口。
“我是沈星顾，”归序面不改色地走到老管家口中鬼鬼祟祟的快递员面前，“能当面拆开来查验吗？”
对面动作显然迟疑半刻，归序微不可察地冷笑出声：“你不是送快递的，你是谁？”
假冒的快递员没有正面回答归序的问题，而是像失去理智的野兽企图强行突破归序闯到别墅内部。然而野兽显然没能如愿，他直接被归序拦回门外，紧接着被早已守候在附近的保安制止住。
鸭舌帽和口罩被归序一把扯开，露出一张男性的脸庞。没封好的快递盒跌落在地，里面渗出的竟是鲜血。
沈星顾远远看见，浑身一冷。
快递员似乎注意到远在楼梯上的沈星顾，朝着对方所在的方位开始像疯子一样嘶吼：“为什么你都不愿意看我一眼？我真的很喜欢你，我特地做了一颗我的心脏……”
“喜欢？你喜欢别人的方式就是罔顾别人的意愿上门，还送这种血淋淋的东西？”归序死死盯着快递员，目眦欲裂，“你知道他喜欢什么吗？他喜欢喝冰红茶，喜欢甜食，不喜欢清淡的菜，喜欢玩游戏，不相信神鬼之说，不喜欢被束缚。”
归序偏过脸，没兴趣再分给对方任何一个眼神：“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是。”
楼梯上的沈星顾再也闲不住，几步闯到归序跟前，朝着快递员的脸就是一顿骂：“你有病啊？上次把你踢出去还不死心，去你的脑残同性恋，去死吧——”
“别动手。”大抵是担心对方控制不住闯祸，归序抓住沈星顾一只胳膊，后者连忙回复他说放心，自己有分寸，不会为了人渣被拘留之类。
快递员很快被带下去。沈星顾松了一口气，回过头无意中捕捉到归序的视线，总感觉里头藏着什么灰蒙蒙的东西。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同性恋。”归序毫无预兆地开口。
“什么？”沈星顾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片刻后才忽然间意识到，自己对着骚扰犯重重地骂了一句死同性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对着恶心的人什么都骂得出来，你没什么不好的，真的。”
“我从来不会对男生有任何想法和反应，”归序望着沈星顾的眼睛，“只有你不一样。”
他顿了顿，复又开口：“我第一次知道，自己会对一个男生脸红。”
“我……嗯，我知道了，早餐还没吃完，赶紧先，先回去吧。”沈星顾羞赧地避开归序的视线，几乎是飞奔着到楼梯口。
说什么会对他脸红，难道脸红就是喜欢了吗？他也会因为归序脸红，难道他喜欢归序吗？
难道……
难道什么难道，随便来个大美女摸他胸口他也脸红啊，难道他喜欢全世界的大美女？根本说不通。
……
沈星顾一下午都没在别墅和归序碰面。他瞧瞧溜到归序房间门口，将耳朵贴在门上，似乎是想知道对方在不在里面。
窃听没品是没品了一点，但他发誓捕捉到动静立马离开，不会特地好奇别人的小秘密。
很快沈星顾听见里头翻箱倒柜的声音，似乎是在收拾东西。
他蓦然想起来，归序明天就要离开这里。
自己其实也不算是心甘情愿把人接回家，但到了归序真的要离开，他却没来由地生出几分不舍。
这种情绪在归序切切实实拖着行李箱站在别墅门口的时候体现得更为清晰。
沈星顾和对方距离只有半步，他沉默半晌，仅仅冒出一句客套话：“可以常来玩。”
“好。”归序视线凝在沈星顾面上半晌，“我走了。”
“等等。”
“嗯？”归序停下步子，转过头来看他。
沈星顾半天没说出一句话。他怎么能就这么走了？也不问他能不能抱一下，可不可以送小礼物之类的，就算是摸摸头发也可以吧？
居然就这么头也不回地走？
“路上小心。”沈星顾不甘心地开口，满肚子闹腾都憋了下去。
“好。”
归序这回没有马上扭头，而是略微停驻片刻：“现在开始，可以想你吗？”
“……”方才还在抱怨对方没半句多余的话或半点动作，但真到归序开口的时候，他又不知道如何反应，“随便你吧。”
“我会一直想你。”
归序留下这句话，最后消失在台阶的尽头。
也不知道这个声称自己迷路的白痴会不会去高铁站。
沈星顾思前想后，还是追了上去：“不用我送你啊，路痴？”
“好，你送我吧。”归序冁然一笑，像得了什么天大的奖励似的。
沈星顾在高铁站和归序第二次告别，这次他忍着什么都没说，归序也没有多做反应。
对方正要进检票口，却在差一步的时候停下，回过身来：“你生我的气吗？”
什么啊，不进站就是特地问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还不如说想他呢。
“什么气啊？”沈星顾没好气地开口，像是归序欠了他十万八万似的。
虽然说确实真的欠了这么十几万。
“抱歉。”归序回过头，只给沈星顾留下一个背影，很快进站消失在队伍当中。
什么乱七八糟的？沈星顾想，他回到轿车驾驶座，气呼呼地将车门甩上，直接往别墅方向行驶而去。
……
整个暑假，沈星顾都没有再和归序见过面。两个人在线上会联络，但基本上都是很普通的内容，比如说绒绒怎么样？最近在做什么？此类朋友之间会随意聊起的话题。
沈星顾盯着寡淡的会话窗口，这怎么叫喜欢，还说别人什么都不是，自己连几句好听的话都吝啬。
眼看开学的日子将近，沈星顾退出微信，看来得当面质问几句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