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闻的长相是一眼看过去就令人窒息的漂亮,只是站在那里,天生就能吸引所有的目光。
漆黑的半长发微微蜷曲,在后脑扎成一束,漏下几绺发丝温驯地垂在肩膀上,与脖颈处露出的白皙皮肤形成一种瑰丽的映衬。那对浅蓝色的瞳孔边缘晕着一圈藏蓝,为他混血样的面孔晕染出些许东方异域的美感。
知闻身材高大,披着黑色长款风衣,里面穿着一件灰色的衬衫。而两只手都戴着黑色皮手套,一只自然垂下,另一只隐藏在外套里面,露出皮质手套的一角,在顶灯的照射下反射出偏白的光泽。
此刻,他的唇角正酝酿着一股清浅的笑意,脸颊浮现一颗小小的梨涡。
以袅回头的一瞬,察觉知闻好像看了自己一眼,但又好像没有。
“知闻,你还有脸过来!”向之鸣爆发般冲向知闻,他的一只手攥成拳头,狠狠向知闻砸了过去。
知闻垂眼看着伤痕累累的向之鸣,叹了口气:“都成这样了。”
他划过一个轻巧的旋,闪身避开,用露在外边的那只手在向之鸣肩颈处劈了一个手刀。动作干净利落,只是一下,向之鸣便重重倒了下去。
“蔡助理,麻烦了。”知闻用脚尖点了点趴在地上的向之鸣。
“……应该的。”蔡金低头,很快叫来担架将向之鸣移走了。
“怎么过来了。”方怀瑾擦拭着枪口。
“暴走预警,被分配过来戒备的。”知闻露出一个微笑,他耸耸肩,“整个走廊的红灯都在闪。”
“疯了吗……叫一个伤号来戒备……”章灼珏捏了捏鼻梁。
以袅这才发现,知闻隐藏在大衣中的那条手臂被打上了绷带挂在他的脖子上,显然是骨折了。这让他回想起那天夜晚,知闻在小巷中扭曲着耷拉在一旁的胳膊。
“别歧视伤号。”知闻露出一个潇洒迷人的笑,“这回又是谁啊,门口站着都能听见一口一个‘知闻去死’、‘知闻活该’,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掘了他家祖坟。哦对,暴走的那位呢?”
“萧啸,已经击毙了。”方怀瑾将擦好的枪放了回去。
知闻的眉心蹙了一下,但很快便散开了。随即他挑了一下眉,露出一个有点惊讶的表情:“?不会吧,萧啸起码也是三年级别的哨兵,这么快就解决了?”
“哈,暴走了,但也没完全暴走。你可以好好问问你那位小朋友。”列昂尼德咧了一下嘴。
你那位、小朋友……以袅深吸一口气。
知闻顺着列昂尼德的视线看过去,以袅站在那里,也正抬眼看向他。于是他们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产生了彼此之间清醒时的第一次对视。
“是你啊。”知闻微眯双眼,唇角稍稍勾起,很难说出是个什么意味的表情。
以袅看着知闻,没什么回应。他对于昏迷前的记忆停留在场景、人物,却对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毫无头绪,但毫无疑问,自己会出现在这个人生鬼不熟的地方和面前这个人脱不开关系。
而且这个人周围莫名的引力对自己来说也许是个危险。以袅忖度。
“你们认识?”列昂尼德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们两个互动。
“算不上。”知闻撤回眼神,敷衍地回答道。他低头看着自己手套的边缘,小小“啧”了一声,随后又转过头看向方怀瑾:“队长,还有别的事吗?没什么事我就先撤了。”
方怀瑾点头,于是知闻摆摆手准备走人。突然,列昂尼德却叫住了他。
“别急,知闻。你再讲一遍那天醒来的情况。”他说,“真的是他救了你吗?”
“我没这么说过,都是你们自己猜的。”知闻侧头。
他斜睨了列昂尼德一眼。那只是一个眼神而已,甚至知闻的一张脸还是笑着的,但列昂尼德感觉就像有什么东西沿着脊背爬上来,整个人突然被冰了一下,手心竟隐隐发凉。
只是一眼,知闻很快便收了回来,又换回了那副懒散调笑的表情,带着吊儿郎当的语气:“我可什么都没说过。”
列昂尼德摇了摇头,他咬咬牙,冲知闻说道:“你再讲一遍。”
知闻叹了口气:“还问?说都说烂了。那天我快要暴走了,本来想自杀算了,结果不知道为什么半路昏了,醒过来的时候这家伙就在我怀里躺着,哦,握着我的手,抽都抽不出来,我还以为是不知道的时候跟我定终身了。可可怜怜地缩成一团,身上大伤小伤,还一直发热,衣服破得乞丐都看不下去,我就把他带回来了。”
说到这里,知闻扬起那张俊逸的脸冲以袅抛了一个媚眼。
“怎么样?考虑一下呗。”知闻道,“定终身。”
以袅被油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脸部肌肉不自觉地向上抽动了一下。
“真绝情。”知闻可惜道。
“又是握手。”列昂尼德忍不住笑了一下,他看向乔伊,“琼博士,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乔伊扫了一眼以袅的手:“不排除有通过接触来抽取沉沦者的可能。”
“说话真严谨。”列昂尼德说,但他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眼睛仍然看向乔伊。
乔伊把视线转向以袅,他看起来像是在思考,但实际上只是斟酌了一下,便开口道:“或许,以袅,你愿意配合我们做一个实验吗?”
我有拒绝的余地吗?以袅看着乔伊,想。
“好。”他回答道。
“知闻,你也留一下。”乔伊说。
“无所谓。”知闻回答道。他的目光似有似无地扫过以袅,最后露出一个天真无害的笑。
“知闻,清理一下。”方怀瑾收起枪。
“遵命。”知闻道,随后,他抬起一只手,在空中做了一个向上的动作。动作幅度不大,弧度却莫名赏心悦目。而与此同时,躺在地板上萧啸的尸体却上升了起来,最后浮到了距离地面一米半左右的位置。
知闻原本站在会议室的门口,他朝室内走了两步,然后手微微向外一撇,萧啸的尸体竟是径直朝门外飞了出去,最后缓缓落在门廊的地板上。
这一套动作知闻做得漫不经心,但优雅流畅,如同金色音乐大厅中最耀眼的指挥家那般从容。他本就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宛如雕刻出的艺术品一般,配着一双黑皮手套,给人一种禁欲的美感。
“搬走吧。”知闻收回手,对一直在那里等着的两名医疗队队员说道。
以袅看着原本是为了陪伴自己的医疗队员抬着那具尸体离开,脑海中突然想起了蔡金对自己说过的话:“先生,您马上就可以知道没有什么是绝对不可能的。”
蔡金没有说谎,或许这就是他们所说的“哨兵”的能力。
以袅低头看向自己的手,缓缓张开之后又握住。耳畔列昂尼德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也是一名哨兵,而且是一名相当特殊的哨兵。”
*
这“实验”并不是只要清场子,乔伊在蔡金耳边说了什么,蔡金便点头退出了会议室。而原本就在会议室的众人又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以袅本来自己占据一张沙发,但现在比开始多了一个知闻,于是座位便显得不够了。
“坐吧。”知闻笑道。
“不了,你是伤患,你坐吧。”以袅没什么心思跟他争座位。
“我站一会儿。”知闻伸出手,单手拉过以袅,然后按住他的肩膀,轻松便将他推在了沙发上。
明明手和肩膀相接的地方触感是柔暖的,但那一只手仍具有一股以袅不可反抗的力量。以袅陷入柔软的沙发中,和知闻对视着,他感受到沙发的包裹,渐渐地从高度紧张的神经中镇静下来。
知闻站在以袅面前,他们距离很近,以袅甚至能够呼吸倒知闻身上的烟草气息。
……于是他没什么形象地打了个小喷嚏。
知闻的声音在以袅头顶响起:“好好休息一下吧。”
以袅抬头对他笑了一下。
“谢谢。”他说。
知闻一顿。
很快以袅就为自己刚刚的道谢后悔了,因为知闻下一秒突然在他旁边坐了下来。沙发不小,但也不大,两个成年男子坐着显然有点拥挤,以袅的膝盖和知闻的膝盖碰在一起,连大腿都要贴得严丝合缝。
以袅懵了一下,他看向知闻的脸:“站一会儿?”
知闻:“是啊,站了一会儿,现在想坐了。”
他转头观察了一下以袅的脸色,没忍住露出一个笑:“害羞了?不应该啊,我们……”
以袅深吸一口气准备站起来:“好吧,那我……”
知闻:“不用。”
他将那只完好的胳膊抬起来放在沙发的靠背上,刚刚好将以袅整个人半包裹起来,手一把将准备起身的以袅又按了回去。
“沙发很宽敞啊。”他无辜地笑了一下,“坐着多舒服。”
以袅看着两个人快要打架的腿,扯出一个客气的微笑:“是吗?”
“嗯。”知闻后仰在沙发,手在碰到以袅一瞬迟疑了一下,然后放回到了沙发靠背上。
列昂尼德冷不丁出声:“不算熟?”
知闻手指点了点:“现在开始打算熟起来了。”
*
十分钟后,所有人都安定了下来,连地板上的血迹也被处理得干净。
以袅看向乔伊:“你说的‘实验’……算了,我等会需要做什么?”
“等会儿你要做的事很简单,和每一个人握手就行。”乔伊托着下巴看向以袅,他打量着知闻和以袅的距离,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
“测试一下你是否能净化除哨兵。”知闻在以袅耳边缓缓开口。他的声音小且低沉,像一团雾气在耳边化开,高热的鼻息洒在以袅耳侧,痒痒的。
“或许就从我们这个房间里的人开始也可以。你们谁先来?”乔伊转向其余几人问道。
沉默片刻,列昂尼德第一个站起身大步走向以袅,他站在以袅面前伸出手,罕见地有些紧张。
以袅垂眸,握了上去。
什么都没有发生。
“怎么可能?”列昂尼德说,“再试一次!”他松开以袅的手,随后又立刻握了上去。
还是什么也没有。
“不可能,不可能!”列昂尼德明显有些慌了,他一遍遍松开又握上,用的力气一回大过一回。
很快,以袅手上的肌肤露出一圈红痕。
“怎么会这样?”他有些不敢置信,“明明,他们两个都……”
“虽然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但你弄疼我了。”以袅眉头一皱,眸光闪了闪。他开口,然后在再一次松开的时候想要把手收回来。
“滚!老子要再试一次!”列昂尼德压根没听见以袅说什么,他整个人疯魔了一般,与以袅的距离贴得极近,伸手就要去再抓回以袅的手,然而半途被知闻挡了下来。
隔着几厘米的空袭,知闻的手虚虚地把住列昂尼德的手腕。明明没有切实握上,列昂尼德的手却再不能移动分毫。列昂尼德看了知闻一眼:“知闻,少管闲事。”
知闻脸上绽开一个笑:“这怎么能算管闲事?喜欢握手啊,那我来和你握,可以吗?”
“列昂尼德,人得知分寸。”知闻唇角的弧度加深了一些,衬得小梨涡格外漂亮。他声音低柔,却莫名漾出两分笑音:“你弄疼‘我的那位小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