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紧紧攥住囊袋,底端潮湿垂滴着血液,一滴又一滴。
昭娣在他面前半蹲下,摸索着周身,“你真的没事?”
扬起沾满血腥伤口淋漓的玉手,只徒留稍算完好的身躯让她摸索放心,扶苏却还是安慰道,“你瞧,我没事的。”
远处毕左和空芷有些动容,平日里,素来对扶苏不客气,更是没有过好脸色的空芷,此时也是心疼了一番。
她低下头紧紧捂着毕左正流血的胳膊。
扶苏瞥去一旁,忙道,“倒是毕左胳膊受了伤,你且快去给他看看。”
昭娣一听,对着四周呼喊,“空芷,你们在哪。”
“主子!在这!”
回过头,“你等我一会。”
扶苏紧紧拧起的眉心,一直低垂着头隐忍,额头间汗水一滴一滴,勉强抬起头,尽管她目不能视,还是扯出一抹淡笑,“好,小心点。”
略带犹豫,昭娣还是起了身慢慢摸索向空芷的方向,将走近,空芷另一手拉住她,“主子,这里。”
为毕左搭上脉搏,按了按流血的手臂,“没事,只是皮肉伤,空芷,我让你随身带的药呢?”
她解下腰腹缠住的大布袋,里面不少瓶瓶罐罐,手在里面掏着看着,“主子,是哪一瓶啊。”
“别急,玉白瓶,打开有一股桂花香的就是。”
光洁无瑕的玉白瓶格外注目,空芷一手拿出,为毕左手臂撒上药粉包扎,昭娣递给她一药丸,她顷刻给毕左服下。
微微回首扶苏的方向,“空芷,他是不是受伤了?”
“啊,”一阵讶异,她想不通昭娣怎么看出来的,“没...没有...”
“没有受伤,他方才为何不扶我过来,空芷,你知晓我不喜欺瞒。”已经严肃下的语气,还透着微怒。
为毕左包扎的手在犹豫间放慢了动作,她瞥了一眼昭娣身后,正半跪捂手的扶苏,“是,他手被狼咬了一口。”
“下次,不许再欺瞒我。”
起身,却在回首时走歪了方向,扶苏撑着疼痛起身,率先跑去拉住她的手,“娣儿,别乱跑了。”
她猛然攥住扶苏手腕抬起,血肉模糊的玉手,鲜血淋漓间蔓延到昭娣手上,微低头靠近轻嗅,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受伤了,为何不说。”
“小伤,无碍的。”
昭娣有些生气,对他抬起头,“被狼咬了,是小伤?”
来不及嗔怪,扶苏已经满头大汗,终于支撑不住倒在她瘦小的身躯,昭娣一把将他环抱住,虚弱的少年一头抵在她肩上。
支撑不住的昭娣,在抱着他时不慎跪倒下,怀中扶苏已经合上了温润深邃的眼眸,脸颊埋在她颈间昏迷过去。
一旁空芷毕左见状,收拾好东西急忙跑来。
听到脚步声,朝着他们方向道,“先回山洞里!”
“是!”
安静寂寥的山洞,空气中徒留黄土沙灰尘,和赤狼弥漫的血腥味。
昭娣命空芷搂着他,嘱咐毕左为自己一一拿来棉花绸缎和药粉,小心用他随身的水壶中倒出清水清理伤口,包扎好后,见他迟迟不醒,又喂了一颗药。
良久,她叹了口气,“天色已晚,你们先休息吧,明日一早启程。”
“是,主子你也要保重。”
这一夜,她两指一直搭在他的脉搏上,静静合上眼眸。
颈间扶苏微微睁开眸子,深情流淌恍若极光照亮整个漆黑的山洞,连空气中的肃杀味道都变得鸢尾花香一样了。
目光视线正好垂落在昭娣为自己搭脉的手上,他动也未动,只静静看着,感受着身旁人的温存。
次日,黄土沙地边界的黎明,来的比城中要早。
扶苏扬起如玉雕刻,温润的容姿,天边一抹灿金缓慢在他和昭娣身上盖一层金衫。
狭长睫毛下的眼眸微颤,半跪着他正臂弯搂着昭娣,万千情意尽含在美冠玉瞳中,就着遥远边界黎明的光照,俯身亲吻那朝思暮想的唇瓣。
额边发丝垂拂在她脸颊,微微一动。
习惯性睁开眸子,是一片漆黑,黯然伤神间触摸眼角,“明目纱呢...”
他贪恋看着虽无瞳距,但依旧清澈不改媚眼如丝的秀眸惺忪,“在我这,怕你勒着慌,就擅自取下了。”
“你醒了,手可还疼了?”
轻笑,未出声,只余热气暖流喷洒在她耳边,“有你在,怎还会疼。”
“我已经瞧不见了,受了伤,别总想着瞒,这对你无益”
“好,不瞒了。”
若是,我们还有以后的话。
这句话他吞在心口,隐含在星眸微转的瞳孔里。
回途的路上,扶苏带着昭娣共骑一匹马,不再如来时策马奔腾,因怕扶苏伤势未愈不适,只得缓慢前行。
宁弘初醒未见昭娣在身边,听闻她只身去了金辽边界,派遣暗兵跟随,眼下暗兵归来,只道,长安王爷正伴她归来。
二人,在山洞共处了一夜。
在听到昭娣没事的那一双灿若星眸,又在知晓二人一起相处的时光,渐渐冷下。
凤鸾宫空气一瞬的死寂。
随之,只听一声猛哼。
侍卫的帽子,在凤鸾宫的地面滚了滚,滚到了门边,轻微的摇摇晃晃。
徒留一地的血迹,散漫开片片花河,沾染青凝的地。
和那一具睁眼死去的尸体,还带着,死前不解的面色。
屋外众侍卫凝神,纷纷半跪低头。
不敢再掉以轻心。
从前的修罗皇帝,带着冬日凌风冷冽的刺骨,屏去了汪泉漫漫莲花开的暑热,回来了。
风尘仆仆三人踏进凤鸾宫,宁弘已经饮下狼心入药的汤水,眼下气色迅速恢复了大半。
刚站定,扶苏和空芷都大惊,眼见地上躺着一个侍卫的尸体,毕左正半跪身旁。
看不见眼前此景又大开杀戒的昭娣正茫然不知,他们不敢乱出声让她觉察到。
宁弘抬起了眼眸,正见扶苏含水如春的眸子怜惜望着她,只觉得她与扶苏一同归来的情景,甚是刺眼了。
他敛下绝狠犀利的眼眸。
汪实初在他身边,看到昭娣终于回来,刚要端起另一碗汤药,不想被他拦下,一手执碗,踱步上前环住昭娣腰肢。
不理会她受惊吓的娇呼,径直搂到贵妃塌上,一身扭转带着周身的劲风,佳人坐入自己腿上。
“阿宁,你好了?”昭娣平息了一瞬受惊的心情问道。
环臂搂着她,宁弘低头微语,语调平淡清冷,“娘子与长安王爷煞费苦心得来的狼心,为夫怎还治不了病?”
“阿宁...”她听出宁弘心里的不悦,正要解释,不想唇瓣已经被覆上一抹潮湿。
宁弘已经迅速喝下汤药,薄唇覆盖,尽数送出。
直击扶苏眼中。
心犹千刀剐片,被紧扯下胸膛内。
片刻松了唇,玉手缓慢擦拭昭娣嘴角的汤水残迹,眼里迷离间是万千的风情,“娘子路途劳累,好生在为夫怀中,睡会吧。”
昭娣忍不住咳了咳几声,才道,“不急,我答应过,为扶苏治好他脸上的伤痕...”
“毕左!长安王爷有功于朕,安顿一处宫殿,待皇后休息好,再为长安王爷疗伤。”冰冷的语言,每一句话像是勒着心口吐出。
毕左有些畏惧,小心翼翼道,“是,君上!”
转向扶苏,朝着门口伸手,“长安王爷,请。”
深吸一口气,他侧过头,还是蓦然转了身。
空芷和汪实初也悄然退下,殿内空荡荡徒留二人。
下巴突然被冰冷的玉手捏紧,被迫抬起头,只听他慵懒的声音,“娘子,这下可能放心了?”
昭娣一手摸索向他的胸膛,有些慌,“阿宁,你别误会,我不过是...”
“别说了。”
他缓慢凑近,再度覆上薄唇,边轻吻,慢慢褪去昭娣一身狼藉的衣衫。
光洁的身姿裸露,只一身肚兜包裹,纤手推了推他的胸口,“阿宁,你的病才刚好...”
“怎么,与他回来后,连我都不愿接近了?”
昭娣顿住不语,随后一手迅速,扯下了宁弘单薄的衣衫。
殿内烛火熄灭,只徒留宁弘慵懒的一句,“汪太医不是说,娘子恐难有孕,为夫想先试试,日后,才好医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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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宁弘都缠着昭娣不让她出凤鸾宫,连沐浴更衣都是屏退所有人亲力亲为。
这日,如往常般二人共进浴桶,宁弘为她梳理发丝。
她褪去了覆眸的纱缎,粉嫩樱唇,清音宛转,“阿宁,这几日,你都在害怕,是吗。”
梳理发丝的玉手,执着琉璃梳子,顿住。
“阿宁,不要怕,我是你的皇后,也是你的妻子。”
湿漉漉的玉手放下琉璃梳子,玉臂环抱住背对自己的女子,唇瓣覆在她耳边厮磨,不改懒洋洋酥化人心的声线,揉着昭娣芳心倾注入暖流,“为夫有何畏惧的,娘子生生世世,都是为夫的人。”
轻笑,“夫君能这般想,自是再好不过了。”
她侧过头,轻轻吻着。
清晨,宁弘难得地更衣,昭娣摸索到他衣衫的龙身纹路,“阿宁,你要去早朝了?”
“是,待会你随我一起,我说过,不会留下你一人。”
她低垂着头,感觉到宁弘要走开突然拉住,“阿宁,你有没有想过,你是何时中的毒?”
他顿住,蘼芜诡秘的眼眸透过窗外。
这几日,朝中一直甚传宁弘重病,恐日后不治而亡,昭娣和扶苏回宫时走的另一条路,尚无人得知宁弘已经痊愈。
朝中上下惶惶不安,拥戴宁伯贤的党羽,已经开始筹备伯贤正式成新帝的事宜。
他们料定,昭娣不可能救得了宁弘。
更是听闻这个皇后,竟一同服下寒毒,欲与宁弘双双赴死。
没了宁弘这常年心机城府深厚又游刃有余驰腾沙场的皇帝,再失去睿智绝狠的皇后,这天下,再无人可争夺。
一时间,都有些掉以轻心了。
突然,宁弘脱下了龙袍,毕左有些不解,摸索到宁弘的动作,昭娣突然一笑,“夫君倒是跟我想到一块去了。”
玉手搂着她后脑,默默凑近,“娘子真是,和为夫愈发有默契了。”
低下头,唇瓣轻嘬一口。
昭娣喊来空芷,“去,将我师父喊来。”
“是!”
毕左眼见空芷离开,仍是不解,宁弘微怒,“还愣着作甚?”
昭娣轻笑一声,“毕左,待会你去...”
顿了顿,恐隔墙有耳,慢慢走近他耳边,纤手微遮唇,低语几番。
他恍悟,立刻冲出凤鸾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