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晚上十点，严皓景还在跟员工开会，商议他们下午被乔越打断的问题。

有经理提出降价保客户的意见，说是干脆就跟贺明哲打价格战，逼退阳泰。

严皓景之前对付曹家的宏达就用的是这一招，但是贺明哲跟曹家老大曹言不一样。

曹言是个正常人，懂得退一步海阔天空，该让时就得让的道理。

但是贺明哲是个疯子。

严皓景要是跟他打价格战，贺明哲那个疯子就是赔上整个阳泰，也非得拖死严皓景不可。

严皓景否决了这个提议，他摩挲着手指，忽然开口问道：“能估算出来我们现在的损失吗？”

“呃……大约有两百万。”

“两百万？”严皓景嗤笑一声。

这钱还比不上他帮梁耿还的赌债，却连累他必须得连夜开会，想出解决方法，才能堵住股东会的嘴。

各部门的经理也露出尴尬的表情，这点损失对于严家确实不值一提，但是它造成的恶劣影响却是巨大的。

不然他们也不可能这么晚了，还一群人聚在这里开会。

只是跟个疯子玩商斗就是这么无力，不管你想出什么计谋，人家就一个应对——咬死不松口，不咬下块带血的肉他就不松口。

在场众人虽然都是商业精英，但是确实没有多少应付精神病的经验，也提不出更好的解决方法。

倒是投资部一位稍微年轻点副部长提醒了严皓景。

那位副部长说：“不能打仗，那要不我们直接去跟阳泰合作，成为他们公司的大合作方，他们公司怎么也会忌惮一点。”

严皓景突然回过神来。

既然现在贺明哲让他赚不到客户的钱，那他不如直接去赚贺明哲的钱。

他弯唇笑了笑，抬起凌厉的眉眼向众人说道：“找个大客户的单，把消息放给阳泰，先看看他们能把价格压到多低，再算算我们能从中间赚多少。”

众人听懂他的意思，当即眼前一亮，开始轮番提出自己的意见。

一出新时代坑人大计，就这样悄悄地在严氏这间小小的会议室里，形成了初步方案。

等到散会时，严皓景翻过放在桌上的手机，才发现有数个未接来电显示在手机屏幕上。

严皓景心中骤然一紧，他的手机在跟乔越谈话时，被他在气急之下摔坏了。

他现在临时用着林成的手机，却忘记了林成会在开会前，把手机调成静音的习惯。

他点开手机，看到上面的未接来电，全是他让偷偷跟着乔越的那波保镖的来电。

严皓景当即心里一慌。

这群人轻易不会给他来电，上次严皓景接到他们的电话，就是乔越的车在将军澳差点被贺明哲派来的车撞上的时候。

生怕是乔越又出了什么事，严皓景忙回拨过去。

……

乔越气喘吁吁地爬上楼顶，推开天台老旧的大门。

他刚刚从深水埗，飙车赶到新界盛馨父母居住的大厦，好不容易等到电梯，却在7楼遇上两个为了对方用电梯载重物而打架的住户。

那两个住户都是倔脾气，半点不肯退让，甚至把两部电梯都拦停了下来，就是不肯让对方用。

乔越都气得差点直接动手把他们两个都打一顿。

但是见到电梯前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乔越既害怕被人识破乔装，也担心梁耿真的会带着乐仔做出傻事来，便从楼梯偷偷溜走，一路跑上了楼顶。

盛馨父母住的大厦一共30层，乔越足足爬了23层。

他咽下喉咙里的铁锈味，心道：他妈的，等他确认了乐仔的安全，梁耿最好立马就给他去死。

“越仔！”

见到乔越来，正围在自己父亲身边绕圈的梁乐文在原地跳了几下，兴奋地向他跑来。

“爹地说我们在跟你和妈咪玩捉迷藏，要等你们找到我们才能回家。你找到我们了！这里风好大好凉，我们快回家吧！”

梁乐文边跑边向乔越喊着。

见他平安，乔越当即松了一口气。他生怕梁耿再出什么幺蛾子，忙迈动步子飞速向乐仔迎了过去。

可惜他和乐仔的距离，乐仔还没跑两步，就被他身后的梁耿抓住，抱在了怀里。

“爹地？”乐仔疑惑地抱住梁耿的脖子，“怎么了？”

乔越也停下脚步，怒声问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梁耿看都不敢看怀中抱着的乐仔。

他带着乐仔面向乔越，快步向后方退去，直到后背抵住天台边缘的围墙，梁耿才停下脚步。

“你站住！”乔越大喊。

梁耿眼眶通红地望着乔越，卑微乞求道：“越仔，求你救我这一回。”

他不想把事情变成这样的，他真的不想。

他知道乔越有多讨厌赌博，在今天之前他甚至都不敢让乔越知道这件事。

因为他怕乔越会伤心，他怕面对乔越失望的目光。

但是更糟的情况发生了——盛馨因为他的赌债要跟他离婚。

他知道盛馨不是害怕跟他一起背债，盛馨是不想面对一个沾染上赌博的丈夫，可是他没办法接受，他没办法接受盛馨离开他。

他从十七岁喜欢上盛馨，就一直梦想着她能成为他的妻子，这么多年他终于心愿达成还和盛馨有了一个儿子，他怎么可能接受得了和盛馨离婚。

他现在只能疯狂地，用尽一切手段把事情恢复原状。

只要乔越能帮他还完这笔债，一切就有可能恢复原状。

他向上帝发誓他会戒赌的！

梁耿向乔越哭诉着：“我真的不是主动去赌的，一开始只是陪客户去玩，我知道你不喜欢所以在赌场里连老虎机不敢玩，但是……那个客户说让我陪他来一局，他才能见识到我的诚意……乐仔新学校要交置装费，岳母说我们家的旧房子太破了，要我赶紧努力改善乐仔和盛馨的居住条件……我要签单我要赚钱，才能让乐仔不至于像你跟我一样，在那种环境下长大。”

梁耿越说越激动，抓着乐仔的力气也大了几分。

乐仔吃痛地叫出声，嘴里喊着爹地，不住地拍打着梁耿的手，但是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的梁耿却完全没有注意他。

天台的狂风吹得他们都晃了几下。

乔越看得心惊，忙抬手安抚道：“你不要激动，先带着乐仔往回走，什么都可以商量。”

他哄着梁耿。

梁耿闻言向他望来，情绪激动地说道：“真的！越仔你要相信我，我也不想赌的，但是一开始我是赢的，只差最后一注，我就可以给盛馨和乐仔换一间大屋，但是……但是……全都输光了，全都输光了……然后……”

然后就再也回不去了。

梁耿哽咽着说不出后面的话，乔越慢慢走近他，温声安慰道：“我知道，不是你的错，你也想改过的……”

他离梁耿越来越近，余光瞥到楼下已经有人注意到楼顶的异样，在对着围墙边的梁氏父子指指点点。

估计不久就会有警察和记者过来，乔越抽搐着嘴角，心道肖柏舟的心脏检查也不知道要花多少钱。

但是比起一千万，再多的检查费也只是洒洒水啦。

乔越走到一个让梁耿觉得安全的距离，柔声说道：“只是一千万而已，对我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我刚才在家门口只是在跟你赌气而已，你是我最好的兄弟，乐仔出生前你还说过要让我当他契爷（干爹），你忘了吗？我怎么可能放着我最好的兄弟和我干儿子不管。”

他调动出有史以来最真诚的目光，恳切地注视着梁耿。

“越仔……”

梁耿被他的目光和话语蛊惑，不自觉地松开了抓住自家儿子的手。乐仔找到机会，立马挣脱了梁耿的怀抱，快步跑向乔越。

乔越一把搂住乐仔，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了一句‘快跑’，然后迅速转身把他往楼梯口推去。

乐仔听话地迈动着小步子向着楼梯口跑去。

他刚才听到的话，让乐仔心里产生了很多的恐惧。

这好像不再只是一场游戏。

乐仔眼里包着泪花卖力地向前跑去，他想也许爹地妈咪还有越仔看到补习班老师发给他的奖状，一切就可以变好了。

他数学考到96分诶！特别厉害！

眼见乐仔跑进大厦，乔越直接回身把还在发懵的梁耿推到天台的围墙上。

“你不是要去死吗！现在就去啊！”

乔越拎着梁耿的领子，用力地把他往围墙外沿推。

“你现在跳下去，我要是为你眨一下眼睛，我就是你儿子！”乔越怒声说道。

梁耿跟他争执着，仰头哭喊道：“你刚才都是在骗我？”

两人的大半身子都在天台之外，看着十分危险，连楼下围观的群众都不禁连连惊呼。

……

接到保镖电话赶来的严皓景恰好在此时赶来。

他在楼下看到这一幕，差点吓得魂魄俱散，忙快步往大厦内冲去。

他用力按着电梯按钮，像是只要他的力气够大，就可以快点把电梯招来。

但是这栋大厦的电梯也不知出了什么毛病，一直停在七楼不走。

严皓景咬牙看着停滞不动的电梯，转身快步往楼梯跑去。他脚下像安了飞行器，几步就飞上一层。

恐惧在他心里无限发酵，这份感觉是那么的熟悉，就像他当年在圣约翰的厕所里看见乔越躺在地板上一动不动。

无论他跑得多快，他好像都救不了乔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