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徒的嘴脸有多可恨?乔越只看老狗一个就知道了。
乔越至今仍然记得,那些每隔一个月就会来兰姐的摊档收债的高利贷的可恶嘴脸。
他们会赶走原来的客人,从筷筒里拿出筷子,流里流气地敲着客人留下的碗,高声嚷着让兰给他们上萝卜糕和肠粉。
吃干抹净以后,他们会走到忙碌的兰姐身边轻飘飘地伸手,然后拿走他们母子一个月的生活费。
而那个据说是他父亲的男人,在这种时候从来是不会出现的。
他像是生活在垃圾堆里的肮脏老鼠,对于危险总有一种敏锐的嗅觉。
他会在每一次高利贷到来前就嗅到他们的气息,然后及时地藏起来,只留下女人和小孩对付找上门来的高利贷。
乔越九岁就已经学会和高利贷谈判,只为了求他们留些生活费和明天摊子需要的菜钱给兰姐。
菜市里已经没有人愿意再给他们赊账了。
如果让他们把钱全部拿走,兰姐就不能出摊。
不能出摊就没有收入,没有收入的话,他们不用等高利贷拿刀上门就会先饿死。
而兰姐向来是不敢少给一分钱给他们的,因为她怕他们少收一分钱,就会去砍死老狗。
那时乔越只有九岁,已经会冷笑着说:“那就让他们砍死他好了。”
砍死那个人,大家就都轻松了。
听到九岁的儿子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兰姐满脸震惊。
天空适时响起一道惊雷,兰姐忙扑上到乔越身上,用身体护住乔越,嘴里不住地向老天爷说着。
“有怪莫怪,有怪莫怪,都是小孩子胡乱说话,他无心的。老天爷你别怪他,都是我没教好,都是我的错。”
兰姐害怕的样子,让乔越不敢再当着兰姐的面说出那种话,但是他心里的想法从来没有变过。
像老狗那种人,最好死得干净,活着只会拖累家人。
他对梁耿也是一样的说法。
……
“你让我帮你还钱?前几年老狗听到我搭上个豪门贵公子的时候,也找上门来求我帮他还钱,你看我理过他吗?我连我爸的赌债都不会管,我凭什么觉得我会管你!”
“在我眼里,你们种人不如死了算了!”
……
骂走梁耿后,乔越拿出钥匙打开家门。
屋中漆黑一片,依稀能透过窗外照进来的灯光,看到屋里的一片狼藉——今天他们原本是打算在乔越家打边炉的。
乔越打电话告诉小陈没饭吃的时候,小陈还哀嚎了好几声。
只有宋岩秋听出他情绪不对,在电话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事?家丑不可外扬,他没资格把梁家的伤疤讲给其他人听,只能打着马虎眼糊弄过去。
望着漆黑的室内,乔越疲惫地叹了口气,正想伸手开灯,忽然瞥见翻倒的餐桌旁的地面上坐了一个人影。
乔越吃惊地呼吸一顿,定睛看去才认出那人是盛馨。
乔越怔了怔,往电灯开关看了一眼,最终还是没有按下电灯开关。
他拉上闸门,慢慢向盛馨走去。
盛馨浑身上下并没有什么污物,比起满身汤汤水水的梁耿,甚至可以称得上干净体面。
看来早前梁耿并没有还手。
推断出这一点,乔越也说不上自己是觉得欣慰,还是觉得唏嘘。
不管梁耿人品如何,至少他对盛馨的爱是不容怀疑的。
但是他的爱,却带给盛馨如此大的伤害。
乔越蹲在盛馨面前,担忧地唤道:“盛师奶……”
乔越开门时,盛馨已经回过神来,现在只是不想动弹。
盛馨抱着双腿靠坐在倒在地面的餐桌是,双眼空空地看向乔越。
“我给兰姐去了电话。”盛馨幽幽说道。
“我妈!你告诉她梁耿的赌债了?”乔越吃了一惊。
梁耿也是兰姐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乔越担心兰姐知道梁耿沾上赌博会伤心。
“你没告诉你爸妈吧?”
乔越急急问道,盛馨呆滞地摇了摇头。
看着盛馨双目无神的模样,乔越知道除了兰姐外,她是再找不出第二个人商量这件事了。
当年盛馨一个大学毕业生,执意要嫁给梁耿这样一个连高中都没有读完的小混混时,她的父母就极为不看好。
盛馨为了这事,没少和父母闹别扭,这些年梁耿工作不错,也确实如他承诺的没有让盛馨受过半点委屈,盛家二老才算对他们这段婚姻有所松口。
现在梁耿在外面赌博,欠下巨额债务,还有可能牵连盛馨和乐仔。
以盛馨的要强,根本不可能拿这件事去跟盛家二老商量。
想到这里,乔越看向盛馨的眼底闪过一丝怜悯:“兰姐怎么说?”
“她说……赌债不属于夫妻共同债务,我跟梁耿离婚以后,从法律层面那笔债务就跟我无关了。”
法律层面?可是那些高利贷会管法律吗。
乔越垂下眼帘,遮住眼底的疲态。
他们都知道这笔债务算是摊在盛馨头上了。
乔越不能扔下盛馨不管,可是他一旦开始帮梁耿兜底,那不管是他还是梁耿甚至包括盛馨,都会被缠滚成一团跌入深渊。
严皓景的性情乔越太了解啦。
他帮梁耿还钱,那梁耿必定已经在严皓景面前也说几千几百次的‘以后一定会改过’。
严皓景相信了梁耿,但是他辜负了严皓景的信任。
而梁耿在乔越这里绝不会得到半点信任。
乔越从不相信赌狗会改过。
阴暗的室内,蹲在盛馨面前,乔越突然低低笑了起来。
听到乔越的笑声,盛馨怔了怔,抬头向他投去吃惊的目光。
她没想到她都已经惨到这种地步了,这人居然还敢当着她的面笑?
乔越摇着头,也不管地上的污物,直接坐到了盛馨旁边。
“我想起以前你爸妈就不同意你嫁给梁耿。”
乔越的脑袋靠在餐桌翘起的桌脚上,望着天花板上污渍笑着说道。
“所以头脑不清醒的时候,还是要多听听爸爸妈妈的话。”
盛馨闻言愣住,半晌她也低头笑出声来,笑到最后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你说的对。”盛馨擦着眼角的泪水,向乔越笑着说道,“还是要多听听爸爸妈妈的话。”
……
盛馨打梁耿,结果把乔越的家给掀翻了。
这话真是说出去都叫人听着哭笑不得,盛馨也觉得不好意思,勉强收拾好心情以后,便开始动手帮乔越收拾屋子。
乔越原本想让她回去休息,但是盛馨死活不同意,非要把自己一家留下的烂摊子收拾好,才肯回家。
乔越也只能随她去了。
但是这样一来,乐仔今晚也只能留在盛家二老那边过夜。
盛馨原本想自己给盛家二老打个电话,告诉他们自己和梁耿有事,今晚不能去接乐仔。
但她怕听到父母的声音后会藏不住情绪,便让乔越拿着自己的手机帮忙打这个电话。
她让乔越说是梁耿喝醉了没法开车,她要照顾梁耿也没法过去接孩子。
乔越边点头边拨通了电话,他想来是中老年妇女之友。
电话一拨通,他先夸赞了盛妈妈声音还是那么的年轻优雅,几句话就把盛妈妈逗得合不拢嘴。
盛馨在不远处弯腰收拾着东西,耳边传来乔越的话,无奈地摇着头向乔越投去一个眼神。
盛馨示意乔越别太过分,乔越得意地向她抬起下巴,又向电话那头的盛妈妈问起乐仔的情况。
“君姨,乐仔现在怎么样?”
听到那边的回答,乔越笑容僵了僵,他望了一眼盛馨。
盛馨此时正在弯腰扫地,没有注意乔越的异样。
在盛馨的视线再次投来前,乔越嘴角重新挂起笑容,向盛妈妈说道:“对对对就是这样……君姨真是麻烦你,过几天让梁耿买几斤燕窝给你补补……好的你们早点休息,我挂电话了,byebye!”
挂断电话,乔越笑着把手机放回盛馨手里。
“不用你吩咐,你妈妈已经自动请缨了,乐仔今晚跟她一起睡,你安心当我的清洁工吧。”
他边说边在裤袋里,用手指偷偷在手机上按了几下。
忽然一阵铃声响起,乔越装作惊讶的神情,从裤袋里掏出手机。
他按了几下手机按键,把手机放到耳边喂喂了几声,然后沉默下来似乎在听着对面的话,表情越发凝重。
把盛馨都给看担心了。
乔越挂断电话后,急匆匆地跟盛馨说自己要回公司一趟。
盛馨拿着抹布和扫帚,担忧地探身而来,向乔越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不是大事。”乔越回身先安慰了盛馨一句,然后解释起自己为什么要回公司。
“有人看不惯《白蛇》的票房和口碑,准备今晚发通稿黑《白蛇》,小船哥让我去公司一趟处理这件事。”
盛馨一听是乔越工作上的事,她也弄不懂,只能嘱咐乔越路上慢点。
乔越稳稳地答应了她,脚步平稳地走出走廊后,忽然加快脚步直接几步就飞下一层楼梯。
他边跑边拿起手机,用余光在手机键盘上敲击,拨出一个电话。
电话只响了几声,就被接通。
“喂?”
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应答,乔越咬牙切齿地问道:“你把乐仔带到哪里去了?”
呼啸的风声伴着梁耿的回答从电话那头传来。
“你不是让我去死吗?我可以死给你看,但是越仔……看在我们兄弟这么多年的份上,求求你不要让盛馨背上这笔债。”
梁耿的话像是兜头而来一盆冰水,让乔越全身在顷刻之间便凉了个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