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进了正堂里,竟不知要从何聊起,宋晚山只得和张明珵、宋清山二人大眼瞪小眼的。
宋晚山自醒来以后,第一次和他们坐在同一间屋子,从前在侯府的时候,宋晚山就没有给过他们安生日子,如今三人能安静地坐一块儿,没有争辩已是幸事。
宋晚山轻轻地抿了一口茶,清了清嗓,起了头:“张小侯爷,您是打算着看完云小娘就回府呢还是......”
最好是今日看完就回府,宋晚山心里默默地祈祷着。
“你说什么?”张明珵刚刚左右环顾了一圈,没听见宋晚山在说什么。
“小侯爷,您是要找宋焕么?”宋晚山替他先答了,“他今日去了宋家军营,在备着三日后的操演。”
张明珵看了一眼宋清山,回道:“清儿说想在宋府待一夜,看过云夫人再回府。”
宋晚山手里摩挲着杯沿,点头道:“既如此,我便不让他们再收拾多一间屋子出来了,小侯爷今夜就在清山弟弟出嫁前的那间屋子落脚就好了。”
宋清山仍在国公府的时候,住的屋子和宋晚山不是一个方向的,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如今宋晚山还未搬入主院,仍旧在东苑,听到他们今夜要在宋府留宿,赶紧让他们搬去西苑住,无他,只求越远越好,他可不想半夜听到一些不该听的,扰他清梦。
宋清山浅笑回应。
这时,刘管家进到正堂里,打破了这“其乐融融”的氛围:“主君,宋焕公子托人送来了一封信。”
宋晚山笑僵了的脸像是突然见到了活泉,眼睛迸发出了光彩,跳着站了起来:“噢,快些拿进来。”
刘管家拿着那封信笺走了进来,宋晚山接过信笺,胡乱地看了两下,故作苦恼样:“真是抱歉了小侯爷、清山弟弟,我这军营里又有事情了,怕是无法亲自作陪了,就先委屈你们随柳绿去云小娘的厢房里探望她吧,”宋晚山看到张礼望双腿晃悠悠地坐在椅子上,又交代了一句,“若是怕去云小娘那儿沾了病气,张小公子可以在这府里的其他地方玩儿。”
宋清山起身行礼:“兄长公务繁忙,还是先行去处理了罢,弟弟和明珵自会去探望。”
此时宋晚山的脚还差一步就可以跨出门外了,但还是多说了句客套话:“若需要什么的,吩咐下人便是。”
出了门口,宋晚山才把方才的信又再仔细看了一遍,有些失落地吩咐小然:“告诉厨房的,等会儿给他们做饭就好了,我去书房吃小厨房做的就行了。”
“主子,若是军营处的事宜再忙,您也要劝焕哥儿也莫要耽搁了饭点......”
“也不全是,就是......”宋晚山回头看了一下屋内“合家欢乐”的场景,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就是焕儿军中有事,不回府里吃了,咱们去书房吧。”
虽说张明珵和宋清山两人是心意相通,但怎么说宋晚山也和张明珵有了张礼望,凭什么让他们带着张礼望同云小娘一起吃团圆饭,他却只能一个人窝在书房里吃,明明他才是张礼望的爹爹。
宋晚山心里的另一个声音在跟他说,因为他害怕,他害怕他们望向宋晚山的眼神,有冷漠、有厌恶、有胆怯、有恐惧,唯独没有坚定,因为在那里的每一个都不是站在他身后的人,于是他只能灰溜溜地离开,躲回到他给他自己搭的堡垒里。
张明珵眼角瞥到了宋晚山仓皇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他感觉宋晚山的离去是落寞,就连适才他的语气和表情都是客气但却疏离的,像是在勉强地做着一件得体地招待不熟的客人的样子,和方才舞剑的那个肆意的宋晚山判若云泥。
眼看要过了晌午,
宋晚山仍在书房伏案,这时正对着的门口的大开,北风呼呼地吹了进来,将他旁边的宣纸吹得翻飞,宋晚山以是小然方才出门的时候没关紧门,被风捉到了缝角,直接破开了门。
宋晚山来不及放下笔,胡乱地拿了砚台压了一下,看到门前的一束倒影映在了地上,抬眼一看,门口斜斜地站着一个高大的英俊男人。
原来是张明珵推开的门,怪不得这风会进来,宋晚山也懒得同张明珵打招呼,继续埋头写字。
张明珵见状,正要抬脚进来,却被低着头的宋晚山制止了:“有事站那说。”张明珵挥拳的时候,或许宋晚山还有逃出生天的机会。
张明珵嘴角抽了抽,望着门外的澄净的天,说道:“你......午膳可用过了?”
“啊?”宋晚山讶异地抬起头,看着张明珵别扭的表情。
“若是你还未用,可以去正厅一起......”张明珵踌躇了半晌,言外之意是宋清山和云小娘都用过膳,先行离开正厅了,又言,“望儿也还没吃。”
“我让小厨房做了,等会儿就盛上来了。”张明珵的后半句话和宋晚山的这句话重叠了起来。
两人意识到对方说了什么之后,互相沉默了一下。
张明珵抿抿嘴,点点头,攥了攥袖口里的一个小东西,刚要发话,宋晚山便先出声问道:“你来找我是想问我封府的事情吗?”不然怎可能发了善心地叫他去用膳呢?
“噢......嗯,”宋晚山这么一说,倒是点醒了张明珵,“你封府的时候,云夫人她犯了心病,为何不让她去抓药?”
宋晚山讥讽地笑道:“前两日我还见着她同隔壁府的王夫人去青峰山那边垂钓呢,这心病还真是说来就来呢。”
“你问过他们我封府的缘由吗?”宋晚山继续问道。
张明珵蹙眉,不解。
“我放言说我前些日子从侯府带回来的一束花在府里丢失了。”宋晚山把笔放置在砚台上,收起桌上的云舫纸。
“你不是将它呈递到......”张明珵看到宋晚山淡定地笑着,恍然大悟。
“小侯爷不是不信我的话么?”宋晚山将桌面拾掇干净了,起身说道,“既然我证明不了,那便让他自己来证明。”
宋晚山走了过来:“请君入瓮也并非不可。”宋晚山接过刚要进门的小然的手上的餐食,看着张明珵说道,“小侯爷,您说是吧?”
放话在府中说丢失了物什,宋晚山必会看着府中鬼鬼祟祟地出入府中的人,尤其是云小娘的人,若是云小娘知情此事,便借机传话给宋清山,可宋晚山盯得死死的,连传话的可能都没有,只得借着心病之故,让宋清山自行回到宋府,找到那株可以定他罪名的山茄花。
殊不知,那株诡丽的山茄花早已呈递至大理寺,只有宋晚山、陆博明和张明珵所知,无外第四人。
“小侯爷这次的嘴挺严实的,”宋晚山痞痞地笑道,“省了好些力气。”
宋晚山估计着,在头一回和张明珵去大理寺的时候,宋清山便从张明珵口中知道了他已经见过宋晚山一事,以至于他只敢把计划中的一部分说出来。
“若是小侯爷无事了,那先退下吧,本公子要用膳。”宋晚山想赶张明珵离开了。
宋晚山还不忘吩咐了一句:“午后他们会端萧凉铺的糕点到杏花苑处,若是望哥儿爱吃就让他过去。”
杏花苑是国公府的花园。
张明珵问道:“那、那你也不去吃吗?”
“不去,本公子可不爱吃那甜腻腻的玩意儿。”宋晚山摇头。
不爱吃?张明珵起疑了,从前坐在他身边的宋晚山,不是看他吃什么宋晚山也跟着夹什么来吃吗?日子久了,他原以为宋晚山是与他一样好甜口的。
“那你爱吃什么?”张明珵想也不想地问了这句,可问出来的时候他后悔了。
宋晚山夹起一块丸子,被他这突如其来地问话惊掉了,宋晚山皱起脸看着张明珵,脸上写满了“要你多管闲事”,再次下了逐客令:“小侯爷,我这里可没别的吃食,若您在我这耽搁一刻,那杏花苑的糕点就少一块儿。”
最后还是张明珵骂骂咧咧地离开了宋晚山的书房。
杏花苑处,
“望哥儿,快过来,”宋清山微微笑着同张礼望招手,“你爹爹给你带了糕点,要过来尝尝吗?”
张礼望头也不抬地在铲着自己的泥巴,像是没听到似的。
宋清山又好声好气地说道:“那小宋爹爹就留着给望哥儿,望哥儿累了就过来吃吧,”转回头,脸上的笑容瞬间垮下来,“这死孩子,跟我那兄长一模一样,就爱摆出一副臭架子。”
提起宋晚山,宋清山的表情更不好看了,看着院中一簇又一簇的菊花开得热烈。
秋声过,风过廊下阶前的一片金,香气亦如潮涌扑鼻,只缘霜重,多了些许沉稳寂寥。
“这杏花苑开菊,这倒像是宋晚山的行事作风......”宋清山百无聊赖地斟了一杯烈酒,“乱七八糟。”
“宋晚山封府就是为了找到那株蔫儿了的山茄花?”宋清山问道。
“是,主君也并未说是山茄花,只是说了是从侯府带回来的一株花。”柳绿垂头低眉地应声道。
“如今也还肯让你近身伺候吧?”
“是。”
“也对,你也是我那父亲的贴身侍女,宋晚山再怎么样也不好驳了父亲的面子,”宋清山勾唇一笑,“你就继续老老实实地待在他身边吧。”
“......是。”
最后,宋清山又交代了一句:“那花,若是找到了处理干净就成,找不到也没多大碍事。”
宋清山双眸淡淡地看向另一边煮茶的炉子,跳动的火舌在张牙舞爪地向宋清山示威,于是宋清山挑起茶壶柄,“唰”地将壶里的水到入了炉中,烈焰瞬间浇灭,只剩下一丝丝白气。
宋清山起身道:“回房歇着。”
“那望哥儿......”
宋清山冷冷地乜了一眼还在地上玩泥巴的张礼望:“那死小孩儿爱玩儿多久就玩儿多久,大冷天的我才不愿遭这罪。”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这两章撒点工业糖精先~等黑化版的受受就要开始进入火葬场模式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