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时候提离婚……”
余诉时不算太诧异,就是在听到消息的时候,微微皱了下眉。
“不等于是摆明了说,‘我只想同甘,不想共苦’吗?”余诉时轻啧,“这也太见风使舵了。虽然离婚是他的权利,但他也实在不讲情面。”
吐槽完,他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傅迟许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感慨,这么感谢他紧要关头上“会回来”。
“我说呢,原来是有人在前面对比,你才会这么深刻地感慨我的好啊?”余诉时没来由地感到了一些烦躁,“这么说,我是不是还得感谢哥嫂给我做对比了?”
“没有,”傅迟许急忙否认解释,“你的好我知道——一直知道,一直在心里有数。不然我也不会这么怕你来北都,见了面还三番四次地劝你回去了,是不?
“我也不是感慨于你比哥嫂好,而是……”
傅迟许说着说着低下头,今晚不知道叹了多少次气。
“我刚才去找老哥,问了他打算怎么办。老哥说离就离吧,反正他们也没多少感情;来时轻巧,去时自然也是轻巧。
“老哥挺无所谓的,这件事情对他而言,还没有准备后天的发布会来得重要。”
余诉时瞥前夫一眼,理所当然道:“很正常啊,总裁是那么理性克制的人——和你真是一点都不一样。”
“可我感慨的点就在这里,”傅迟许搔了搔鬓角,“哥将婚姻看得太云淡风轻了。我当然知道他就是这样的性格,就是情感淡薄、不易为情所动;只是我是一个有过感情生活、谈过恋爱的人,我知道投入感情之后,一个人会有怎样的表现和转变。
“肯定不是哥那样不为所动、满不在乎的。只要喜欢过爱过,就必然不可能无动于衷。”
余诉时移开视线:“所以,你想表达的是?”
傅迟许起身去到余诉时跟前,让余诉时不得不和他对视:“所以,我想说的是:诉诉,我今晚有许多许多个瞬间,都觉得我很幸运。
“幸运于我有过、投入过,体验过真正的恋爱是什么滋味;更幸运于我遇到的人是你,而你和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
你重情义、重感情,温柔又坚韧。
自强如寒冬中的红梅,温暖如冬日午间的暖阳。
“我们所处的宇宙中,有无数恒星碎片在星际轨道间来来往往,因而每毫秒每微秒,都在发生星星与星星的碰撞。
“我曾以为这种碰撞,是大概率事件:只要在宇宙里穿梭的时间够久,就一定能等到和自己碰撞的那颗星星。但我哥的事件让我认识到,不是的。”
傅迟许上前一步,微微弯下身子低下头。和余诉时面对面的同时,还几乎鼻子贴鼻子。
“原来碰撞不是百分百会发生的。很多星星孤独地漂泊了万年,也不一定能和某一刻发生碰撞;而你诉诉,你是我的星星。
“我很幸运于我遇见你,我曾和你发生过碰撞。”
说完,傅迟许才直起身,和余诉时拉开了距离。
“以上就是我今晚感慨,并无论如何都想告诉你的。
“洗澡去吧,晚安。”
傅迟许动作轻轻地拉开们,从客房离开了。
待房门完全关上,余诉时还站着缓冲了三四秒,随后才渐渐地脱力,后退一步坐到床上。
“什么碰撞不碰撞的啊……好幼稚的话术,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
自顾自地吐槽完,他又情绪一转,长长地叹息。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离婚后才学会说这些话的呢?”
如果是离婚前的他听到,他会很开心吧。
而现在呢?
好吧。虽然不想承认,但其实也是开心的。
余诉时听到自己那颗平静——或说死寂了很久的心,又砰砰地跳动起来,像是重新焕发了生机。
当晚,他失眠了。
躺在客房的床上,对着天花板、看着无边无际的黑暗,他思索着傅迟许的提问与他当时的回答:我来这一趟,完全是出于我个人。
……真是这样吗?
真的无关乎曾经的情谊,只因为他是他,他的同情心和责任感吗?
余诉时试着剖析自己的回答,以及当时的心态。剖析完发现,这完全是一个“我真有一头牛”的伪命题。
他敢说自己一视同仁,是因为他还没遇见其他友人出类似的事,所以才能大言不惭地说自己“一视同仁”。
可真的等量代换一下,今天出事的不是傅迟许、不是傅家,他真的还会这么不顾一切地全力以赴吗?
只是换位想想而已,余诉时就发觉自己忽然变得冷静、理性。
当对象从傅迟许变成了其他人时,他体内那股排除万难也要赶往北都,赶到“那个人”身边的冲动,一下子消失了。
消失了……
-
余诉时这一觉睡得不踏实,在清醒和浅眠之间反复挣扎了好久,才算是半梦半醒地睡了过去。
梦里想起舆论、想起安享集团和安享航空,再想起傅迟许,以及后天——哦不,明天要开的记者发布会,余诉时顿时睡意全无,一骨碌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人坐起来了,神志才紧跟着回来。懵懂间摸到手机一看,才八点不到:“还这么早啊……”
怎么睡都睡不安稳,他干脆起床下楼,想着找点吃的。如果没有吃的,那他就顺势做点。
然而刚下到一楼,他就听见不远前方的客厅里传出争吵声。声音听着很耳熟,应该就是傅迟许的哥嫂、傅见晚的妻子——
飞跃汽车集团的大公子,时逢昕时少爷。
“你也别摆出一副嘲讽轻蔑的嘴脸了,你觉得你就一点错都没有吗?”
说是“争吵”,大概有失准确。两个人都出声、都表达观点,双方打得有来有回的吵架,才叫争吵。
时逢昕和傅见晚这样的,根本就是时逢昕一人在歇斯底里地输出观点。
“你自始至终都在冷漠待我,你有哪里尽到丈夫的义务了?我在你眼里,是不是比路边的石头都更不值一提??”
在时逢昕的连环指控下,傅见晚才淡淡地应了句:“我只是按约定行事。”
“约定约定,你就会甩锅给约定!”时逢昕冷笑,“算了,我看够你这张死人脸了。我们在一起是冰与冰交融,总有一人迟早要被冻死。”
“好了,”傅见晚没接着话说,有点突兀地道,“一拍两散。”
对话声戛然而止。
余诉时一下没从过大的信息量中反应过来。意识到对话结束、客厅里大概要出来人时,已经来不及了!
傅见晚一边合上手中的钢笔,一边走了出来,径直和余诉时打了个照面。
余诉时有点尴尬,还没想好要怎么解释,傅见晚就主动叮嘱他:“你可以再睡一会。”
“我……”余诉时顿时解释不是,顺着傅见晚的叮嘱应答也不是。
傅见晚也没等他回应,长腿一迈从楼梯上去了,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下一秒,时逢昕也从客厅里出了来:“你……居然是你?”
算算关系,余诉时和时逢昕是男妯娌。两人上一次见面是两年多以前,在傅家本宅。
太久不见了,时逢昕见到余诉时时很诧异。
诧异过后,时逢昕的情绪变成了敬佩,以及……另一种更难言的情绪?
“你可真厉害、真有本事,”时逢昕笑着摇了摇头,“我在忙着逃离火坑呢,你倒好,上赶着往火坑里跳?
“你和迟许,是复合了吧?”
“没有,”余诉时否认,“没有复合。我回来这一趟,也无关乎于复合。”
“反正我是没你的能耐,”时逢昕哼了哼声,隐隐透露出几分傲娇,“我也受不了那个冷面神的脾气。趁着机会,我要去追求我自己的幸福了。
“至于你……我也祝你幸福吧。”
说完转身而去,全然不在乎余诉时懂不懂他的意思。
余诉时也确实听得一知半解的,但结合刚才偷听到的对话仔细琢磨,倒是也……不难猜到大概内容。
这是一对哪怕凑得再近,都不会发生碰撞的星星啊。
照这个角度说,傅迟许说得确实不错:他和他是幸运的。
至少他们“碰撞”过。
-
哥哥离婚这件事,仿佛只是一个非常非常细小、再无足轻重不过的插曲。在那之后下楼的傅迟许、陈宏贤,甚至是傅见晚本人,都对“离婚”二字闭口不谈。
本来傅家只有傅迟许一人,对离婚二字PTSD;现在好了,全家人都开始对这两字过敏。
余诉时起初还有些奇怪,心道这是什么万万不能谈的事吗?既然傅见晚不在乎,那也没必要这么藏着掖着吧。
直到外出筹备记者会的徐亦文,和苏嘉鸣一块把傅董事长接回了家,余诉时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怕董事长知道后难过。
只不过他们好像多虑了。因为董事长哪怕不为大儿子离婚、自己又失了一个儿媳的事伤心,也要为了别的事情烦心。
“好啦好啦,”徐亦文嘴笨、不会安慰人,那么路上负责安抚董事长情绪的活,就落到了巧舌如簧的苏嘉鸣身上,“董事长您再这么难受下去,可就是为那几个骗子伤神费力了,得不偿失啊!”
余诉时上前帮忙时听到关键词,当即眉头轻佻:“骗子?”
“骗子!”坐在轮椅上的傅董事长傅来明,两只手都没力得抬不起来了,还要努力地拍动轮椅扶手,表达心中的不满,“那几个混账,是、是骗子!”
“谁啊?”傅迟许抬起他爸的其中一边轮椅,好奇追问,“不会是——”
“是,”苏嘉鸣嗐声,一点都不吊人胃口,“还能有谁啊?黄仁洁那一家呗。
“眼见情况不对,直接删号跑路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