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不好的傅老爷子,在医院刻意的消息封锁和保护下,昨天几乎是睡了整整一天。
直到今早舆论进一步扩大,院方那边实在捂不住了,才让老爷子知道了安享集团的真实遭遇。
傅来明虽然年纪大了、身体不健朗,但年轻时好歹也是名字响彻商圈的大佬,见过的世面、遭遇过的危机四五只手数不完。
他没有慌张,更不着急。了解了实情后,他选择相信自己亲自栽培的两个儿子。
相比于安享集团陷入危机,重情义的傅来明,其实更担心自己的那些个好友,会因他的关系受到牵连指责。
他没有第一时间打电话给陈宏贤、给两位儿子,而是打给了他前阵子相谈甚好的老兵朋友——黄爱群老同志。
傅来明想着自己受点罪没关系,上市股票暴跌、集团市值下降也没关系,正好给两个儿子锻炼抗压了。但他的朋友,可一定一定不能受到牵连!
他要叮嘱对方,让对方尽可能地和自己撇清关系。要是撇不清,他会努力想办法。
然而计划虽好,电话拨出之后,傅老爷子傻眼了:语音提示告诉他,“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之前一直能拨通的号码,怎么突然就变空号了呢?”苏嘉鸣绘声绘色地替老爷子转述,沉浸感拉满,“肯定是预感到安享要完、傅家要完之后,直接注销号码了呗。”
转述完,苏嘉鸣还情绪十足地朝地上假唾了一口,骂道。
“我就说嘛,黄仁洁是个捧高踩低的,黄仁洁的爷爷肯定也不是什么好货。这墙头草,他们可当得真溜啊。”
“混账!”老爷子还在气头上,顺着苏嘉鸣的话骂了又骂,“这事,绝对没完!等、等安享的事解决后,要和他们算账!”
“好好好,”傅迟许哄着他家老爹,“肯定没完,肯定得算账!我都答应您了,您就少说两句吧,免得真把自己说上火了。
“您瞧,这不是还有诉诉在呢吗?诉诉可是如假包换的真·老兵后代,您稀罕外人,还不如来稀罕诉诉。”
余诉时冷不丁地被重点谈及,有些惊愣:“你可别瞎传,我从没说过我是什么后代。”
“这不是咱妈昨天在电话里说的吗?”傅迟许理所当然,“光荣之家的牌子啥的。我推测一个咱爸以前是抗战老兵,不过分吧?”
余诉时轻啧:“你一口一个咱爸咱妈的,要不要脸?你是你、我是我,我可不和你‘咱’。”
他反驳了傅迟许的称呼,但没反驳傅迟许的推测。
他的父亲,确实是越战老兵的来着。妈妈的古董梳妆柜里,还仔细地收藏着父亲当年的军徽和勋章。
只是他被妈妈捡到收养时,父亲就已经不在了。
大抵是不愿提及丧夫的往事,妈妈很少跟他说父亲在世时的事迹;顶多是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她的丈夫特别特别好,是个忠诚的军人、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妈妈还说,如果父亲还在世的话,绝对会特别喜欢他、宠爱他。他们会像寻常的三口之家那样,生活得特别幸福、特别融洽。
余诉时光是听妈妈描述她的想象,都觉得无比美好。
可惜他不能表露这些,尤其是在傅家人面前。他和妈妈约定好的,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世秘密。
傅老爷子对傅迟许的话很受用,努力地伸手拉住余诉时,拍拍前儿媳的手背:“好……好!
“你、你是好孩子,好孩子。”
余诉时不知该如何作答,想了想只好回以微笑。
一顿折腾过后,总算将傅来明的情绪安抚好了。陈宏贤在楼上陪着傅老爷子,余诉时等人在一楼的会客室坐下,开新一轮的讨论会。
“事态升级了。”
照顾人的事徐亦文不擅长,但做分析报告的事,他再拿手不过。打开笔记本电脑、接好大屏,直接就能开讲。
“昨天的舆论还限制在备降事件中、停留在安享航空本身;今天,舆论已经扩散到了安享速运的物运服务上。
“今早,各个社交网络平台陆续出现了安享速运的负面讨论贴,其内容多跟保价运输、宠物托运和空运特快服务相关。截至目前,微博负面转发五千,小红书负面点赞破八千、讨论已过一万。”
徐亦文提及到的保价运输、宠物托运和特快空运,都是安享物运服务中,较为“特色”的项目:在这一板块上,安享已经做到了最好。
简而言之,这些是安享立足之本中的立足之本。
看着投在大屏上的具体内容,余诉时不自觉间皱紧眉头:“才一个上午而已,就已经有这么高的讨论度了?”
“没办法,”傅迟许长叹,“撞上风口了。现在的舆论正确就是审判安享,贬低安享。”
“安享作为以物流运输为本业的大集团,每天要处理这么多快递运输的单子,难免会有疏漏吧?”苏嘉鸣找到了负面原贴,试图溯源,“在这种关键时候上,试图用少数情况、以偏概全所有,我只能说对方这一波玩得是真脏啊。”
“总裁,要管控吗?”徐亦文请示大Boss,“经舆情部分析确认,几个负面讨论帖中提及到的情况,事后都已做了妥当的处理和赔偿,且都是两年多、三年以前的事件,完全可以管控澄清。”
“不,”傅见晚用平板快速浏览完舆情报告后,摇头否认,“躺平任嘲,不管控。”
徐亦文:“可是……”
“我认可哥的决定,”傅迟许附和老哥,也顺带替惜字如金的老哥解释想法,“现在不是论长短、分对错的时候。再占理、再无辜都不能解释,只能躺平任嘲。
“越解释,越容易引发群众们逆反,弄得自己更加吃力不讨好。”
“先筹备发布会,”傅见晚放下平板电脑,下发任务,“道歉才是最重要的。
“发布会上,我——和你,都要做自我检讨。”
后一句是对傅迟许说的。
余诉时匆匆接过话:“我呢?我也想做道歉。”
“你?”傅迟许反应很大,一万个不同意,“不行,你不能掺和进来。明天可是面向全国的发布会直播,一定一定会来很多大电视台、知名媒体的记者。
“你是个要在娱乐圈里混口饭吃的歌手!你出面道歉了,以后还要不要在圈子里混了?”
余诉时辩解:“我——”
“还有,”傅迟许没说完,打断余诉时的话,“你确定你要在代表安享集团、代表傅家的记者会上,和我和哥一起道歉反思?你知不知道这样做,意味着什么?
“可能记者会之后,你就永远和我、和傅家绑定了。”
傅迟许说得不错。
不管是从什么角度考虑,余诉时都不该参与其中。
苏嘉鸣点点头,也试着劝余诉时:“诉诉,我理解你有责任心、认为自己应该负责的心情,但……差不多了就可以了吧?没必要做得这么彻底。”
“不,我要做得彻底。”
余诉时非常坚定,前夫和好友一齐劝他,反倒让他更坚决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不做得彻底,我这趟过来还有什么意义?”
“啧,”傅迟许无奈,“余诉时啊余诉时,你这人豁达好说话的时候,是真的好说话;但你犟起来的时候,也真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对啊。难道你第一天认识我?”余诉时点点头,承认自己就是犟,“我要是不犟,我当初怎么磨得你求婚、娶我进门,又磨得你对我厌烦,最后无论如何都要离婚的?”
傅迟许头痛:“都这时候了,就别再重提旧事了吧……”
行,不提就不提。
余诉时立即放了话题,接着说道歉的事:“我不但要参与道歉反思,我还有个提议:我们都写一份手写信,明天开发布会时,当着众多摄像机的面读。”
他神情凝重。
垂放在腿上的手,却暗暗使力握成拳。
“不就是占据道德制高点、打同情牌吗?我也会。”
他是个体面的人,大多情况下都要脸面、讲自尊得很,不愿将自己的伤疤公开于他人。
但真要比起惨来,他有自信没人能惨得过他。
所以,不要逼他。
-
余诉时的提议很好,得到了傅见晚的选用,还被傅老爷子予以肯定和支持。
老爷子很欣赏余诉时的魄力,更感谢这位前儿媳的绝对信任、与不懈支持。年过花甲且身体不好的老人家,当即拍板决定:也要参与发布会!
——也要做道歉反思!
全家老少都出动了,足以表现出傅家的诚心实意,和对该次事故的重视程度。
发布会当天,众人早早地前往召开地点做准备。
虽然正式召开的时间是下午四点,但媒体和记者们一般会中午就抵达场地,陆续找好位置、调试设备。
毕竟是面向全国的直播,肯定要确保流程进行顺畅。因而在记者们到达之前,众人要进行一些简单的排练,相互对一对流程。
“到时候上台,你走最后面——也就是我的身后;坐的时候直接坐最右边那个座位,我在你旁边。”
拿着简单的流程图,傅迟许指指台子、再指指座位,耐心仔细地给余诉时说明。
“先由安享航空的负责人,说明起因和经过、做简单的道歉,再到哥发言。哥做完反思后,我上;我过了之后,才是你。”
余诉时大致看了看方位,淡淡点头:“嗯。”
“紧张吗?”明明余诉时的身边还有一把椅子,傅迟许就是没坐,而是在余诉时跟前单膝半跪,“现在让他们撤掉一张桌子和椅子,还来得及。”
意思是现在打退堂鼓也可以。
完全可以。
余诉时摇头:“不紧张。
“我稿子都写好了,绝对不给他们撤桌子和椅子的机会。”
他写了、写好了,还是两份。
到时候他会随机应变,视情况看到底要读哪份。
当然,他不会在作出决定之前,让傅迟许知道他准备了两份稿子。如果可以,他还是希望能不念第二份稿。
傅迟许也没察觉到余诉时纠结、犹豫的情绪,趁着余诉时正不在状态,轻悄悄地摸到余诉时的手,捏捏掌心:“宝贝,我问你个事。
“等这件事情处理完,能不能和我一起吃顿晚饭?”
余诉时回神:“为什么?”
“就当是……还上你在中医馆前打我那次,欠下的晚餐?”傅迟许苦笑,“又攒了一些想对你说的话,你就给个机会让我——”
“结束之后再说吧。”
余诉时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不想考虑得这么远。
“现在问我有些太早了,眼前的事情都不一定能处理完全。”
“也是,”傅迟许点点头,顺着余诉时给的台阶走,“现在不是有闲心说这些的时候。
“那边吵吵闹闹的,是不是要开始排练了?走吧,过去看看?”
傅迟许站起身,自然而然地搭上余诉时的肩膀,带着人往舞台方向走去。
以为是筹备就绪,要挨个走过场了,凑近一看却发觉不是这么回事。
每个人都吵吵嚷嚷的,但情绪明显……不太消极?
“怎么了?”傅迟许不解,顺手抓住一名匆忙路过的职员,“不是排练吗,怎么个个都兴奋得乱窜、像喝了酒似的?”
眼下是该兴奋、该发疯的时候吗?
然而不抓人还好,一抓,那名职员更显来劲了!
“少爷和少夫人不知道吗?排练取消了!”
职员的情绪无比高亢,应答的声音中气十足。
“转机,转机出现了!
“有同航班的乘客在网上发布视频和长文,替安享航空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