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明白了余诉时的意思后,傅迟许咽了口唾沫,重重地点头。
“我后悔了。
“特别特别,特别后悔。”
“为什么?”余诉时轻垂下眼帘,追问道,“如果现在会后悔、会反思,那当初为什么?”
为什么要那样对我?
“能跟我恋爱、与我结婚,说到底你还是喜欢我、对我有爱慕之情的吧?既然如此,为什么在一起时要那样对我?”
问完,余诉时又别过脸,自嘲地笑了一声。
“感觉问得多余了。本来你也没想和我结婚的,是在我的几次要求下,你才迫不得已地向我求了婚。
“早在那个时候我就应该明白,强扭的瓜不甜、强求的婚姻不会幸福。”
偏偏那时候太年轻,以为结了婚就意味着永远。尽管没有婚礼、没让妈妈北上来都很遗憾,但靠着新婚期时的那点甜蜜,他还是傻傻地憧憬着未来,期望着能和傅迟许走很久很久。
直到新婚热情褪去之后,所有沉于水面的矛盾和冲突都慢慢浮现。
“不诉诉,不是这样的!”傅迟许赶紧解释,“恋爱结婚,是再正常、再水到渠成不过的流程。你要求结婚没错,说明你才是认真对待感情、将我规划进了未来的人。
“是我,是那时的我太幼稚不成熟,觉得彼此间只要情真意切、相互喜欢,就不差那一纸婚书。”
再回忆起自己当时的脑回路,别说余诉时了,傅迟许都想穿越回去抽自己两巴掌。
“甚至乎,我还觉得婚姻关系是束缚,进而越想越觉得执意要结婚的你,是试图限制我、是另有所图。”
如此一解释,余诉时便能理解了:“所以我说‘你跟其他人一样,打心里觉得我是势利眼’,没冤枉你吧?你不就是也觉得,我跟你结婚是冲着你有钱、你有背景来的。”
“没冤枉,我也承认我以前自高自大,觉得自己有几个臭钱就是了不起。”傅迟许笑得苦涩,“加上我要结婚的事情传开后,身边的亲戚、朋友都普遍不看好我的婚事,我就……多少受了一点他们的影响,渐渐地也开始排斥这桩婚姻。”
在傅家这样原始财富积累多、至少富了三代的老牌豪门家庭里,“门当户对”是一种非常基本、更非常深入骨髓的观念。
“恋爱是恋爱、恋爱可以随便,但结婚还是得门当户对”,是傅迟许的亲戚朋友们一贯的想法。坦然地说,最初和余诉时恋爱的傅迟许,其实也是这想法。
只是傅迟许太喜欢余诉时了,又喜欢而不自知。面对余诉时给出的“要么结婚,要么分手”二选一难题时,他舍不得分手——然后便赶鸭子似地求了婚、结了婚。
“排斥婚姻的后果是,我愈发愈感觉到自己不自在、不舒坦——这点,我想你也有所感受。
“我将一切都归咎于结婚:都怪你催我结婚,我才会变得这么难受;都怪你催我结婚,我才会被朋友嘲笑、被亲戚不看好。”
余诉时静静听着,渐渐想明白了很多很多不解的细节。
照这么看,他觉得傅迟许后期不喜欢他了也是真。言语议论是有力量的,一个人很难在遍地负面评价的情况下,还坚定地保持正面看法。
豪门圈子内的舆论环境多复杂,他这个当了八个月短命豪门媳妇的人,不会不清楚。
傅迟许的话还没说完,懊悔地嗐了嗐声:“但实际上,结婚带给我的好处是无感的。它并不像考试得第一、签下巨额商单那样,有明显的节点、强烈的名为喜悦的感知。
“它是润物细无声,逐渐渗透到生活中的一种‘好’。”
怎样的润物细无声法呢?
大概是从总部视察完回家,余诉时会听到动静下楼迎接,问他:今天的工作内容很难吗?
大概是心情很烦躁,不想吃饭不想洗澡不想睡觉时,余诉时会察觉到他情绪的不对,轻轻敲响书房门,问他:我煮了鸡蛋拉面,你要吃吗?
大概是悠哉闲适的周六晚上,他洗好澡、余诉时也洗好澡,他们在卧室的阳台前相遇,自然地拥抱、接吻、隔着轻薄的衣衫相互抚摸彼此的身躯。
随后余诉时会一边关上落地窗门、拉上窗帘,一边圈住他的脖子,问他:现在,想做吗?
他的回答从来都是:做!
这种体验,跟恋爱时完全不一样。假如他们没有结婚只是恋爱,那就没有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机会。
没有一起生活的机会,余诉时就没法欢迎他回家、及时关注他的情绪,和无时不刻、不顾地点地与他缠绵。
“可惜,我一直到离婚两个月过后,才意识到这些好。”
再回忆起那段自以为解脱后,花天酒地、释放天性疯玩的日子,傅迟许除了懊恼外,还有几分咬牙切齿。
“妈的,我那些狐朋狗友真是一个比一个神经。我结婚的时候天天阴阳怪气、问我什么时候离婚,我离婚后反倒集体换了副嘴脸!”
余诉时:“什么嘴脸?”
“问我你明明这么好、这么会过日子,我为什么这么想不开要离婚!”想起来傅迟许就生气,“有病吧他们?我结婚的时候他们可从没说过你的好!”
这事儿令傅迟许无语到,傅迟许都怀疑那些个朋友里是不是有喜欢余诉时的啊?
先施以诡计挑拨他和余诉时的关系,待他真的信了、和余诉时离婚后,再暴露真实面目——踩着他去追余诉时!
“其中一哥们更逗。之前老在我身边诋毁结婚,说结婚不好、不自由,婚后会被管着管那的,婚姻就是爱情的坟墓!结果去年年末,自己跟家里哭天喊地之后,如愿跟大学时的草根初恋结婚了。
“好家伙,现在那嘴脸嘚瑟得呀……他出门喝个酒,恨不得能强调一百次他有门禁、到点了要回家,不回家媳妇得担心,他得挨媳妇一顿胖揍。”
看似是强调家法家规、强调自家媳妇儿有多不好惹,实则就是活脱脱的炫耀!
傅迟许气得能把牙齿都咬碎!
余诉时确实被逗乐了,轻哼着笑了笑:“怪谁啊?还不都怪你自己头脑不清晰,会被他人的言语影响判断。”
连结婚是好是坏还要听外人点评,这也实在是没谁了。
“你结婚的时候不被朋友看好,那你朋友结婚的时候呢?总不能只针对你、离间你的婚姻,不影响你朋友吧。”余诉时难免好奇,追问道。
傅迟许挠挠鬓角,很是一言难尽:“还真别说,到我朋友结婚的时候,那些个家伙已经没那么排斥婚姻了……态度也跟我那会的不看好不同,一个两个都挺支持、挺羡慕的。
“我估计,是年纪增长一些了,心态也跟着变了不少。”
时许二人结婚那年,余诉时二十二,刚大学毕业。
傅迟许大余诉时一岁。说是早早地读了研、接手了自家企业的业务,各方各面的经验更多,但心思还是散的,根本没有谈婚论娶的意识。
和傅迟许年纪相仿的朋友们,自是也一样没有。
如今两年过去,再年轻的都二十五六了。
事业稳定、心思跟着沉淀下来后,可不就想着要找个喜欢的人结婚,过点安稳快乐的小日子。
“以前回家,家里有你。想到身边有人陪伴、睡觉的时候有人依偎,我心里就很暖、很充实。
“现在回家,家里除了佣人之外没别的人了。这是光洁如新的,那是整齐有序的,看着看着精致靓丽,实际一点人情味都没有,除了冰冷还是冰冷。生活久了就觉得,生活挺没意思的。”
傅迟许动作轻轻,自以为悄无声息地坐到了余诉时的病床边上。
“诉诉,说完这些你明白了吧?我后悔了,我真的真的后悔了。”
余诉时斜了一眼但没说穿,算是默许了傅迟许的亲昵动作:“我明白。听完你的解释之后,我什么都明白了。
“错不完全在你,离婚也不只是你或我的问题,而是多方面的因素所致。”
压在心口的最后一点点不解、不满、委屈被化解了,余诉时有种拨云见月的畅快淋漓感。
原来是这样……原来傅迟许是受了外人挑拨,原来他还是有意识到我对他的好的——只是所有的恍然大悟,都来得太晚了一些。
但这个晚,也并不是傅迟许想要的,而是客观原因导致。
“因此我不仅明白了,我还……理解了。”
余诉时努力说得心平气和,以免招来傅迟许太大的反应。
但无奈傅迟许呆愣几秒之后,还是高兴得直接从病床上蹦起来——那动作大得,就差突破屋顶窜到太空上去!
“什、什么意思?”
傅迟许欣喜若狂,要不是最后一点点理智还顾忌着余诉时正伤着,他真想把漂亮前妻横抱起来,一顿举高高抛高高!
“这算是原谅吗?
“诉诉,你会原谅我的,是吗?”
余诉时还是有点子傲娇的,被这么一顿追问下,他真的很想点头说不是。
可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现在有那么一点心软。
就原谅他吧。为曾经美好的恋爱时光、为短暂甜蜜的新婚期,为初恋、为傅迟许带给他的所有新奇的初次体验,更是为——傅迟许这个名字。
反正他心软、体面,也不是一天两天。
“嗯,”余诉时点头,“我原谅你。”
大抵是觉得单纯的“原谅”太过干巴,不显动听,余诉时想了想,补充道。
“或许这一刻,我才是真真正正、彻彻底底的‘释怀’。
“重新开始的话很俗套,但今天我愿意对你说:不如我们重新开始吧,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撒点小糖——
但我劝茶总你先不要飘,哼哼!
本来答应要更肥章的,但断在这里刚刚好,所以肥章应该在后一两章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