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还有多久到?”
傅迟许心急如焚,前一秒刚喊人叫救护车,后一秒马上问什么时候能到,巴不得救护车会瞬移。
“诉诉!诉诉?坚持住,有困意也千万别睡!这种时候睡过去了,会很难醒过来的!
“别怕,忍一忍痛。我陪你说话打起精神来,一定会没事的!”
余诉时脑瓜子嗡嗡。
痛是其次,在傅迟许温热手掌的强按止血下,痛觉被模糊了非常多,因惊吓变得迟钝的感官不太能感受到痛。主要还是傅迟许的话太多、太密了,突突的说得他脑袋疼。
“我一点都不困,有精神得很,”作为伤者的余诉时,反倒还得安抚情绪不稳定的傅迟许,“倒是你,能冷静、沉稳一点吗?受伤的人明明是我吧。”
“嘘!”傅迟许不仅不听,还示意余诉时噤声,“不要说话,越说话越容易扯着伤口!
“宝贝,相信我,我一定会送你进最好的医院、请最好的医生,不计一切代价地抢救你,确保你‘完好无损’!”
余诉时被傅迟许强制抱在怀里,满脸问号:“我这个样,还不至于要找最好的医生抢救吧?我就是被划破了脖子而已!”
“哪是划破脖子这么简单!”
离婚两年——或者再准确一些,和傅迟许认识至今,余诉时第一次见傅迟许这么不可控制地大声说话,还是大声对他说话。
音量太大,态度也过于强硬,一嗓子直接把余诉时说懵了神。
“脖子上有大动脉!万一割伤了大动脉,你要怎么办、你的妈妈要怎么办,我又要怎么办?”
想到除自己之外,再无其他依靠了的妈妈,余诉时顿时没了反驳的底气,只能小声哼哼:“你爱怎么办怎么办。”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傅迟许立马将余诉时抱得更紧,生怕余诉时下一秒就溜走似的,“我没办法、没办法想象没有你存在的世界,所以你千万,千万……”
声音慢慢变小,傅迟许最终没把话说完全。
他以半跪的姿势紧紧地拥着余诉时,低头将脑袋埋在余诉时的胸口和颈间,不给包括余诉时在内的任何人看到表情。
可几乎是躺在傅迟许怀里的余诉时,却能非常明晰地感受到傅迟许在颤抖。
由情绪波动引发的,很厉害的、短时间内无法平复的颤抖。
难言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余诉时忽然忘记了想说的吐槽,一时间只觉得诧异。
……这混账东西,居然是真的在怕?
-
救护车来得很快,医生下车接人时还特地拿上了担架。可惜余诉时没机会用,直接让傅迟许公主抱上车了。
救护车上,医生给余诉时做了简单的消毒和止血处理。
流程简单,也疼得余诉时直抽气:“嘶……”
傅迟许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余诉时一抽气,他也跟着龇牙咧嘴:“是不是很痛?
“医生,可以麻烦你轻一点吗?诉诉乖,一会儿到了医院就好了。”
余诉时无语。尽管他现正坐在傅迟许的腿上,还靠着那人的胸膛,整个人呈现出小鸟依人之姿,但他对傅迟许、对整件突发事故的态度,可一点都不依人:“我不是三岁小孩,你别用这种恶心巴拉的语气跟我说话。
“本来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事,被你这么一折腾,录制都没法进行了。”
余诉时是真心这么觉得的。虽说是受了伤见了血,但简单处理一下,他还是可以继续进行节目录制。
怪傅迟许这个神经兮兮的绿茶,一顿嚎嚎和扯声喊人之下,反倒让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事故,变得严重化了。
“这么一闹,也不知节目录制还会不会继续。”
傅迟许轻啧,紧绷了一路的他,在救护车来到后才稍微放松了些:“都伤到脖子了,还惦记着节目录制、?
“身体是本钱。本钱都没顾好,就更别谈奋斗拼搏了。”
换成别人说这话还好,余诉时说不定能听进去一点。是傅迟许说的话,余诉时只会感到上火和来气。
“是,”余诉时冷哼,“我不比傅少爷您,既不愁眼下的吃穿、也不愁未来的冷暖,打从出生一刻起就拥有了一切。我这种平凡小透明,不拼一点、卷一点,就只能喝别人剩下的肉汤了。”
“那也不是这样不顾生命安危的拼法,”傅迟许叹气,“拼和勉强有本质区别。再说,有我给你兜底当后盾呢,你干嘛这样逼迫自己?”
傅迟许无比真诚地反问。
真诚得因处理伤口,而无意偷听到对话的医生,都有些憋不住笑:“……余先生,伤口处理好了,可以小幅度动弹了。”
余诉时嗯了嗯声,拉好衣服坐正,眨巴眼睛反问:“你觉得呢?
“早一两年这样说还行,我肯定能被你唬住;现在说这话,你觉得你能骗得到我吗?”
又是兜底又是后盾的,说得可真好听啊。
余诉时也不是没信过他这套说辞。不仅信了,还很放心地将自己全权委托出去了。
结果呢?
傅迟许既没如承诺的那般为他兜底,也没成为他的后盾。
“我说过的,我不会上当受骗第二次。”
傅迟许无奈:“没想骗你,这一次我百分之两百是真心的,我就是——
“算了,我不辩驳,反正你也不爱听。”
余诉时微微白眼:“那你还说?”
傅迟许不气反笑,腾出一只手戳戳余诉时的眉心,压低声音:“一点都没变,还是这个坚韧又固执的脾气。”
一句话,激起千淘万浪。余诉时猛地回忆起来,最初他和傅迟许互生情愫,就是在类似的情况、类似的场景。
当年他作为学生会文娱部的干事,为学校文化艺术节准备声乐表演。正式登台的那天上午,他因被其他同学撞到而从台上摔下,虽有草坪做缓冲没酿成大错,但也造成了身上多处擦伤。
特别是额头左侧,留了好些血。
周围的老师和同学都吓得不行,找120的找120、请校医的请校医。独独余诉时觉得无关紧要,从草地上爬起来后拍拍身上的尘,转身回寝室自己处理了擦伤处、在额头上贴了OK绷,还想照常上台。
“那次要不是我拦着你、要你无论如何都得去医院检查,你大概就照常上台表演了。”回忆起当时的情况,傅迟许就控制不住嘴角上扬,“你坚称自己没事、只是受了皮外小伤,不影响表演;我让你去医院做个检查,你就像我故意找事不让你登台一样敌视我,还要和我据理力争你真的没事——你特别特别精神。
“谁想才争到一半,你就晕过去了。”
傅迟许当时顺势接住了人,所以余诉时是晕在了傅迟许怀里。
后来送去医院一检查,确定是轻微脑震荡。
“啊……越想越有恍如隔世的感觉,”傅迟许感慨,“都四年了啊。”
是啊,都四年了啊。
四年、四年……
这两字虚幻缥缈得一点都不真实。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次轻微脑震荡的锅,如今回忆起那时的事情,余诉时只感到朦胧、不可触,像梦一般似真非真。
到医院了,两人的谈话暂时打住。傅迟许依旧没撒手让余诉时用担架,而是照着医生的指引,动用人力将漂亮前妻抱到指定科室。
被横抱的余诉时感到晃晃悠悠的,天在动、灯在晃,傅迟许的脸也糊得出了好几道重影,这让他愈发愈迷糊的脑瓜、更想不起来要说的东西。
“好久啊。”
缓了好一会儿,余诉时才道。冷不丁的一句话,不知是在说进医院的路要走好久,还是四年好久。
“嗯,”傅迟许就当是说四年好久了,嗯声应道,“是好久。我们认识好久,一起度过的时间也好久。”
“那倒没有……”余诉时很严谨,不忘纠正,“一起度过的时间没有很久,只有两年。”
“但这不还有未来嘛,”从电视台到医院,傅迟许抱了一路了,始终保持着同一姿势的手臂难免发酸,他不得不停下抖了抖手臂,好让怀里的美人不至于滑落太多,“未来,我想我们还能有可能。”
余诉时强睁着变黏连的眼皮:“不可能。”
“不可能吗?”傅迟许苦笑,“好想回到过去。要是能穿越到四年前就好了,我一定会细心叮嘱那时的我,让那个我珍视感情、珍惜和你相处的每分每秒,并且要认真对待承诺,许下的诺言就要做到。
“要好好爱你,好好守护和你组建的小家。”
“做梦吧,”余诉时听笑了,眼睛几乎要完全眯上了,嘴角却还是微翘着的,只是嘲讽的意味更多,“梦里什么都有。”
傅迟许:“如果是你呢?如果你回到了四年前,你会怎么做。”
“我?我会告诫当时的我,让我——”
失血的后遗症忽然来袭,本就因为小幅度的晃动而感到困意十足的余诉时,这会没抵住浓烈睡意的侵袭,话没说完就直接昏睡了过去。
问题的回答,也被他带到了睡梦里。
他在昏睡时还恶狠狠地想着,他要告诫当时的自己:千万不要接受那个帅气有钱、风趣幽默间不失体贴的公子哥的爱意!
接受了会发现,帅气有钱是真,风趣幽默……算一半真吧,本质其实是绿茶阴阳缺心眼怪;而体贴,则是实打实的一时兴起。
他确实在熟睡梦境中回到了四年前。
本想对四年前的自己输出大篇劝告和“经验之谈”,却不想镜头忽然一转,到了熟悉的家、熟悉的餐桌。
——是两年前,他和傅迟许离婚的场景。
他的离婚协议是在餐桌上签的。他刚低头在纸上写下花体签字,那边又场景一变,变成了电视台、录播厅内、舞台之下,傅迟许抱着受伤的他怕得浑身颤抖。
至此,他终于想明白为什么感受到傅迟许颤抖的一刻,他的反应是诧异。
他诧异于居然有这么一天,傅迟许在真情实感地怕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