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人越积越多。
江倾眼瞧着这些人指指点点,觉得有好戏看了。
那盐贩子也上了头:“走,去衙门,去衙门讨个公道!”
周围人也纷纷起哄。
高个子明显有些站不住,坚持开口:“这点小事去什么官府,明摆着这就是我的!我是卖猪肉的,这羊皮我当然买得起。你一个卖粗盐的,能有几个钱,能买得起这羊皮?”
卖猪肉的说的不假。
卖猪肉的当然是有钱的。而盐这种东西,质量好的都被官府垄断了。普通老百姓只能卖品质最低劣的粗盐。贫苦人家只能买得起粗盐,卖粗盐的盐贩子赚的不多,只是个辛苦钱。
卖猪肉的这么一说,围观群众又站到了他那一边。
真是墙头草啊!
“张否,看得出来羊皮是谁的吗?”江倾问。
张否皱着眉头:“看不出来,但我猜是那个卖猪肉的。”
“为什么?”
“卖盐的买不起羊皮。”
“万一人家家里之前有点钱呢。”
“这……这我可就真的分辨不出来了。”
江倾拍了拍张否的肩膀:“附耳过来。”
江倾趴在张否耳朵边说话,张否的眼睛越张越大。等到江倾把话说完,他的嘴已经合不拢了。
“去吧,一战成名,未来的判官大人。有了名气,我帮你想下一步的策略。”
“小姐大恩,在下……”
“不要这样,快去快去!”
张否提起衣服就往楼下跑。
对面楼上,萧柳和白衣男子也注视着这边和楼下的动静。
萧柳不说话。
白衣男子开了口:“这个江倾,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看看便知。”
二人情观其变。
张否和江倾本来就是在二楼的。
对面二人话音刚落,张否已经扒开了人群钻了进去:“不用去见官,我来决断!”
周围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骚乱。
有人声音很大:“你?你是谁啊?这明摆着就是卖猪肉的羊皮,有什么好决断的?”
接着是一个大妈的声音:“放屁,这羊皮明明是贩盐的!”
人群又开始骚乱。
江倾在二楼,眼瞧着管着这条街的巡城官吏往这边赶,压低了声音,装作中年人,大叫了一声:“你说你决断,你怎么决断,难道你还能让这羊皮开口不成?”
“是,在下能让这羊皮开口!”按照刚才商量好的台词,张否声音洪亮。
人群中的骚乱更大了。
巡城官吏已经开始疏散人群了。
江倾又喊了一句:“你这么自信,敢不敢到官府决断?”
忽然有另一个声音:“是啊,你敢不敢到官府决断?”
这声音并不是从楼下传来的。
江倾下意识看向声音的来处,却见对面酒楼的窗户是关着的。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她没有多想什么,而是继续把目光投向了张否身上。
“敢,我们现在就去,各位跟着一起去看怎么样?”
人群最受不得煽风点火。
她这么一搞,三人带头往官府走,后面呼呼啦啦跟了一大片人。等到巡城官员要开口的时候,看他们要去官府,也就不再说话了。
这样的场面还是很少见的,尤其是在京城。再说了,大家都想知道这个男人搞什么鬼。
“这就是你的太子妃给这个男的出的主意,有趣。”白衣男子起身,“走吧,去看看到底这案子该怎么断。”
萧柳没有说话,也跟着起了身。
江倾从楼上下来跟着人群往官府走的时候,有些着急,不小心碰上了一个人。
她马上停下来弯了弯腰:“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什么叫不是故意的,我看你就是故意的。这么大条路,你非得从我面前走是吧?”
嗯?
江倾一听这语气,发现不太对劲——怎么听起来像是故意找事的人呢?
她下意识抬头,然后瞬间愣神:她觉得自己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了,但从没见过长的这样完美的人。
剑眉星目,眉目如画,男性和女性的美竟然能同时融入一个人的面容之上。且看这通身,气度不凡,更为他的容貌添了几分无懈可击。
江墨也是好看的,遗传自父母的好看,让他就算不是皇子,也会令人侧目。
张否也是好看的,是那种妖孽一般的男人。
但是面前这位男子的好看显然更上一层,是那种让人过目不忘的美。
原本这样的男人应该是用来欣赏的,但是他怎么这么不讲道理?
但到底是自己撞上的别人,江倾强压火气保持镇定:“公子,小女子有些晃神,这才不小心撞了您,在这里给您赔不是了。”
她觉得自己态度和善,这大马路上的,对方就算想找茬也得看看地方。
没想到白衣男子一点也不给面子。
他上下看了看自己,又摸了摸自己腰上的荷包:“这位小姐,我的衣服都被你撞皱了。你看,我最心爱的荷包也不完美了。”
有病!
江倾当即在脑中给面前这个男子下了这样的决断。
但她面上不显,语气温和但说出的话却带有威胁的意思了:“公子这样说,我们可以一起去官府,让官府评理,总行了吧?若公子还是不满,我去敲登闻鼓,让当朝天子评理,可好?”
白衣男子的脸色白了白:“不闭如此。”
他只是玩玩,真闹到官府和朝堂上,江倾不嫌丢人,他那些兄弟们还不得笑疯。而且江倾毕竟是公主,他得罪她了也没什么好处。
让萧柳帮他出面?那萧柳也会觉得可笑。
于是他马上转了态度:“这倒也不必。小姐已经给在下陪过不是了,看在小姐态度诚恳的份上,此事就此作罢。只是,相聚即是有缘,在下有一事想请教小姐。”
江倾着急去看张否那边的事情,根本不想在此地停留,因此匆匆开口:“何事?”
“小姐貌美,是否婚配?”在江倾瞪大了的眼神中,他一把把刚走到这边的萧柳拉到自己身边,“我的这位兄弟,不知小姐有没有兴趣。”
这什么跟什么啊?
“所以是你故意撞我,就是为了让我看这位公子?”江倾油盐不进,瞥了萧柳一眼,摇摇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位公子气度不凡,家中应有提亲的资产。这样当街拦路,不好。”
江倾已经是有些生气的了:当街提亲,若是其他人,肯定觉得丢面子。但是江倾觉得,对面是帅哥,完全不丢面子。只是……她着急走啊,再晚去一步,就看不到张否那边发生的事情了啊!
“就是说说,你是哪家的,我的这位兄弟才好准备好彩礼去提亲。”
“我不准备嫁人!”江倾音调高了些,“我有急事,能否让开?”
“哎,别……”
白衣公子分明还想说什么,萧柳却拉着他让开了。
江倾听到蓝衣男子声音淳厚:“姑娘见谅,请。”
话不多,声音却带着雨后的清新,让人心里舒服。
就这五个字,让江倾下意识又看了这蓝衣男子一眼:身高比一般男性要高出大半个头,腿长,皮肤白,人群中最耀眼的存在。虽然真的比五官,确实是比不过这白衣男子,但是浑身上下是那种安闲又入市的气度,再加上身高在这里摆着,别有一番吸引人的地方。
不过再好看也是别人的事,与她江倾何干?
离开两人,她匆匆往官府赶去,独留两名男子在原地。
“齐海,你说,她真把我忘了?”萧柳问。
齐海摇摇头:“不太像。这明明不是忘了,是压根就没记住。你确定,之前和你相遇的人是她?”
“我确定。”萧柳无奈摇头,“大概是我的样子变了太多,她想不起来了。”
他想起来多年前与她的相遇。那时他已经长了个子,她却还是个小姑娘。他代表自己的国家来外交,在宫中遇见这个小姑娘。
小姑娘正在摆弄着御花园的花花草草,极为认真。
就是这一眼,让刚刚长大的萧柳下定决心要娶她为妻。
“妹妹,你是谁?”
“我叫江倾。”小姑娘抬起头,“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家里?”
“萧柳,记住我的名字。”
“我知道了,你是南朝太子。”
“是。”
“小姑娘将来长大要做我的太子妃吗?”
“可以啊,你长的这么好看,我就想要一个好看的丈夫。”小姑娘上下打量了萧柳一眼,“但是看你身板,你好弱的感觉。我想要一个文武双全的丈夫,你会写文章吗,“你会武功吗?”
“文章是会写的,但是武功我不太感兴趣。”萧柳如实回答。
“那算了吧,我不要嫁给你!”小姑娘摇了摇头,“真可惜,你长的这么漂亮,我也没办法嫁给你了。”
“我会去学武功的。”萧柳回答,“等你及笄,我来迎娶你。”
“好吧。”
萧柳不知道的是,自从穿越而来,江倾的记忆有很长的一段空白。萧柳的这段记忆,在江倾这儿根本就不存在,也不怪江倾不理睬他了。
齐海摇摇头:“情种啊。倒也不用在意,不论她记不记得,她都马上是你的太子妃了,感情可以重新培养。”
“但是我看她,似乎没有要和太子培养感情的意思。”萧柳无奈摇头,“怕是误解了。”
“有时间给她解释解释就行。”齐海打开了扇子扇风,“快跟上,不然真要错过好戏了。”
正如齐海所料,两人赶到的时候,好戏已经开场了。
萧柳下意识寻找江倾,看到江倾正站在最前面,也不管周围的人拥挤,只是一门心思看着县衙里的事情。
“你说她一个公主,为什么对这种小事情这么好奇?”齐海觉得奇怪,“按理说没有自由的女孩儿出来,应该去看看胭脂布料,应该去游船,怎么她跟别人都不一样。”
萧柳没有回答。
官府里,好戏已经开场。
巡城御史一拍惊堂木:“胡说,羊皮真会说话?你信口雌黄,惑乱人心,本官可以把你抓起来!”
“羊皮当然可以说话。”张否不卑不亢,“只要大人给我一根棍子,我就能让这羊皮招供。”
巡城御史还想拒绝,忽然听见人群中传来一声:“让他试试啊,只有昏官才会不让人试!”
这声音有点眼熟,江倾下意识把头转向了声音的来处。
乌压压的人群中,高个子的萧柳格外显眼。
看到江倾把目光转移到了他们身上,齐海垫垫脚,指了指自己,用嘴型告诉江倾:“我喊的。”
人群是最经不起起哄的。
齐海一句话激起千层浪,人群中此起彼伏有人表示了同样的意思,大家都对这个人的本事好奇。
“你且试试。如果说的是假话,本官要打你二十大板!”
“好。”张否走到旁边的衙役,从衙役手中拿了一根棍子。
他把羊皮铺在地上,然后抬起棍子。
他大声喊到:“各位,请看!”
话音刚落,棍子挥下。
奇迹出现了——随着棍子落下,羊皮上有白色颗粒开始跳跃。
巡城御史下意识站起身来,外面所有人也都伸长了脖子想寻求一个真相。
忽然,第一排有一个人大叫起来:“是盐!”
“是盐!这羊毛是盐贩的!”
“对,这是盐贩的!卖肉的是个骗子!”
“把卖肉的抓起来!”
巡城御史一拍惊堂木:“肃静。”
官府内外霎时安静下来。
“羊毛还给盐贩。卖肉的打二十大板!”
人群中有人叫好。
江倾瞅准时机,压低声音:“这个人好厉害,竟然真的能让羊皮说话!天啊,他好厉害!”
“是啊!他是谁?”
“听说叫张否,是落地的秀才。”江倾抬高音量,“这么厉害的人,应该破格录取啊!”
“对啊!”
江倾听出来了,附和她的这个人是那个蓝衣男子。
经过两个人这么一挑拨,周围的局势明显变了,大家都情绪高涨。
张否见事情已成,弓手告辞。
出来的时候,还不忘跟百姓们行礼打招呼。
半天时间,众人才散去。
“小姐,感谢。”
“是你自己厉害,这事儿只是巧合罢了。没有我,你也有被人发现的一天。接下来,你什么都不要做,只需要等着别人来找你。”
“做什么?”
“待价而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