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珠被禁足了,一直到出嫁那日,她都不能再出这个屋子的门了。
不过,她已经不在乎了。
桂叶依旧服侍着她,话却变得更少了。
松衣不晓得哪里去了,九珠问过但没有下落。
取而代之的是雪柳和霜松这两个同样变得沉默寡言的丫头。
九珠总是坐在那里愣愣的不说话。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办。
好像一夜之间,所有人都变了。
自己反倒成了一个异类。
而顾绮被关了起来,谢老太爷发了话,等到九珠出嫁之后便打折他的腿撵出去。
无论宋妈妈怎么求情都没有用,其中蹦哒得最欢的就是谢慧然了。
她等着宋妈妈去求她,却怎么也等不到。
谢兰庭只求过一次后便回了书院,再不提顾绮的事了。
“姑娘,该歇息了。”
桂叶进来灭掉了九珠面前的油灯,替她整理好了床铺。
现在无论九珠去哪里,做什么都有人看着。
犹如一个囚徒。
九珠应了一声,便躺下了可闭上眼睛怎么也睡不着。
脑子里乱哄哄的。
季瑛,就连季瑛也抛弃了自己吗?
难道真是自己的错吗?
九珠想了很久都想不出答案,日间消瘦下去。
直到这一日,叶氏罕见的来了九珠的屋子。
叶氏从来没有抱过九珠,也没有来过九珠的屋子。
照顾孩子这种事只需要下人去做就好。
她从不用为这些事操心。
“母亲?”
面对九珠,叶氏的眼底第一次有了怜惜这种神情。
“你这是何必呢?”
“连您也要指责我了吗?”
叶氏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自顾自的说话。
“你问了大郎又如何,你以为你兄长会为了你放弃自己的前程吗?”
“可他骗骗我也不行吗?”
“骗你有什么好处吗?”
叶氏说自己从没想到,会把九珠养得这样天真。
她自觉从不曾关心过九珠什么,可她却是家中最天真的一个。
“你为什么会以为女人可以在出嫁这种事上自己决定?明明家里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你怎么会这样想?”
“我没有。”
“可你这样做了。”
“我——”
九珠想要辩解,却发现的确是这样。
根本说不出什么可以解释的话来,那自己在向往着什么呢?
大概是羡慕叶氏和父亲?
“我羡慕您和父亲。”
“我,和他?”
叶氏突然狂笑起来,她险些直不起腰了。
“你连见都没见过你父亲,怎么会生出这样的误会?”
“可您每日焚香念经,难道不是因为和父亲琴瑟和鸣的缘故,这才如此思念他。”
但思念一个人并不需要对方的反应。
叶氏如实说道,“我的确思念自己的丈夫,可他并不爱慕我呀……”
“这不可能,家里的老人都说了,当初是父亲违抗祖父的命令非要娶您不可。若不是心生爱慕,又怎么会——”
“就一定是心生爱慕吗?不能是别的缘故吗?”
还能又别的什么缘故,九珠想不出来。
“那你知道吗?你父亲原本是打算娶我姐姐的。”叶氏看着九珠惊讶的样子明早知道她会是这个表情,“没错,就是你季家姨母,当初……”
当初,叶枝同谢执言是莲州城里一对羡煞旁人的有情人。
而叶氏则见证着他们的感情是如何深厚。
所有人都以为,谢大郎会娶叶元娘。
包括他们自己,包括叶家和谢家,包括叶氏。
她羡慕自己的姐姐,希望有朝一日也能够‘但求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但天有不测风云,叶大人在外出时遇上悍匪,险些丧命。
多亏一壮士出手相救,这才侥幸留得性命。
为了报答那壮士的救命之恩,叶大人决定将自己的女儿元娘叶枝嫁给对方。
只因为对方丧妻后无暇照顾一双儿女,希望求一贤良女子解后顾之忧。
叶家只有两个女儿,即便叶氏站出来替姐姐嫁给那姓季的男子也没有用,她年纪太小了。
于是,一对鸳鸯就此两飞。
“可后来,他却来向我父亲提亲,说要娶我。当时我高兴坏了……”
她是那样羡慕姐姐的爱情,叶氏以为自己也能拥有这一切的时候,却发现都不过是如幻泡影。
丈夫之所以要娶她,不过是因为答应了姐姐要照顾她这个小妹妹而已。
这太可恨了。
“明明有那么多方法,他却选择了最下乘的一种。”
叶氏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当时她已经小产了两个孩子,陷在了漫漫的求子路上。
和离的话又能怎么样。
只会更糟糕而已。
何况,她是那样贪恋丈夫的温柔。
“即便只是镜中花水中月,他只是透过我去看我的姐姐也足够了。除了没有孩子,我依旧是快活的……”
虽然没有孩子,但每次小产后,丈夫都会更加温柔的对待她。
即使丹朱只是个女孩儿,他也非常疼爱,疼爱到叶氏有点嫉妒。
若是,当年死掉的是丹朱就好了。
叶氏不止一次这样想过,但这样的话怎么能说得出口呢。
就连她自己也为这个想法赶到害怕。
“既然父亲不爱您,那您为何还每日求佛?”
叶氏想了想,“可是我深深的爱慕着他。”所以向上天祈求,若有来世,一定要先遇到执言。
不要再让她失望了。
水中月镜中花固然使人陷入一时的虚幻。
可清醒之后却会更加的痛苦。
“可我不爱袁家的公子。”
九珠不知该怎么办了,她不爱他呀。
不爱一个人又怎么能生活在一起呢,无论他千般万般好,又有什么用呢。
甚至连厌恶也没有的时候就更加痛苦了。
“他心悦你便足矣。”
“那天长日久之后呢?”
“日后的事,日后再说吧。”
叶氏抚了抚九珠的脑袋,“我说这么多只是告诉你,两个人在一起也不是非得生死相许不可。你看我这样爱慕自己的丈夫,不也好好活着吗?”
“是因为还有别的事可做?”
“可做的事太多了,你只是委屈对吗?”
“我……”
“自己不能做主的事太多了,你若是要委屈又怎么委屈得完呢。”
叶氏看着九珠说:“所以你别再胡思乱想了。何必急于一时呢以后总会想明白的。”
“那顾绮呢,祖父真要打断他的腿吗?”
九珠觉得对不是顾绮,若不是她非要顾绮带她去找阿兄,又怎么会有这样的结果。
“顾绮的事你不用操心,自有宋妈妈在呢。”
既然谢慧然非要打断顾绮的腿,那便打断好了。
到时候她自会心疼的。
不过顾绮受了这个罪,也够了。
也该叫他们母子相认了。
九珠的心从没有和叶氏这样近过,她靠在叶氏肩头有种奇妙的感觉。
叶氏也是如此,但她更多的是不习惯别的的亲近。
九珠靠在叶氏的肩头沉沉的睡了过去,从未睡得如此安稳。
也许,从今以后她能变得更加坚强也说不定了。
另一边,宋妈妈却坐在自己的屋子里陷入了挣扎。
叶氏告诉她等到顾绮被打折腿后再告诉谢慧然真相,然后再补偿顾绮。
可宋妈妈舍不得,她舍不得顾绮的腿被打断。
那得多疼啊。
明明不是自己的骨肉,却心疼了起来。
可叶氏所谓的补偿,却是叫顾绮认祖归宗。
宋石榴不甘心啊,那个人就应该断子绝孙才对。
他不配有顾绮这么好的儿子。
顾绮也不适合再待在莲州城里。
宋石榴想叫顾绮走得远远的,再不要回来。
那顾夫人因为失去女儿哭得眼睛快瞎了又如何,那不是她自己挑的女婿吗?
顾家家主的报应还远远不够呢。
宋妈妈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她不能心疼他了。
谢惠然那边,她的答复已经想好了。另还有一边,她也有话要说呢。
不同于顾静棠,顾家主的那位好女婿倒是像足了他呢。
……
“你说什么?那宋婆子当真这么说?”
下人点了点头,“她说,她说她外甥犯了错该罚,用不着求情的”
“哼,她倒是嘴硬得很,到时候叫人狠狠地打,我不信她不心疼。真是的,我大哥身边就没有别的知根知底的老人了吗?”
有倒是有,可当初大老爷去世时早卖了一批了,当时瘟疫横行,又不知道死了多少去。
还还剩下什么老人啊。
下人不敢和谢慧然解释,因为越解释越麻烦。
“对了,收拾收拾东西,跟着我去郑家。”
“又去呀,这不是前几日才去了,小郑夫人那边又要说三道四了。”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谢慧然鼻子都要气歪了。
那张萱娘真是狗胆包天了,竟然仗着自己诊出来身孕叫灿儿去服侍她。
天大的笑话呀,谁家儿媳服侍怀孕的婆婆呀。
而且还不是正经婆婆。
灿儿也是个不争气的,叫那郑清源随便夸两句就什么晕头转向的什么都不晓得的,给那张氏当牛做马的,气死人了。
谢慧然才不管别人的脸色,她自个儿交了轿子收拾了东西准备去郑家敲打敲打郑家。
别以为金家没人了,就可以欺负她们孤儿寡母的。
她背后可不止谢家呢。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赶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