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渐暗的天色，不识趣的落下来的是淅淅沥沥的雨点。

顾绮带着九珠赶在城门落锁前出了门，一直往北边的凤文山行去。

天越来越暗，还时不时听到有莫名的动物发出的瘆人的叫声。九珠开始害怕了起来。

她披着一件外衣搭在头顶遮雨，随着越落越大的雨点，这么一件薄薄的衣裳，看来是没有什么用。

“我也没想到会下雨的，往常都是白日里出发的，倒没像今日这般行过路，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这么晚了，也没个火把，什么都瞧不清楚。”

“可城门已经落锁了吧？只能去书院落脚了。”

九珠的头发湿漉漉的贴着脸颊，雨水不停的顺着头发滴落。

借着晦涩的月光，二人在凤文山艰难的行走着。

身后的山下，能看到半明半昧的火把在雨中闪烁着。

也许是谢家已经发现自己不在，来追自己的人。

又或许只是别的什么人的火把。

“九姑娘是有什么要紧的是想要问少爷吧。是什么事呢。”

顾绮觉得此时到了书院，书院的门房也未必会开门。

可能是想倾诉，也可能是不是该和谁说。

毕竟她的想法在别人看来叫不识抬举。

阿兄会怎么说她呢。

也会像别人一样指责她吗？

“我就是想问问阿兄，我心里害怕而已。”

二人摸黑在路上行走着，顾绮牵着马，九珠在身后跟着。

“姑娘是害怕嫁人吗？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但是您说害怕的话，其实也能理解。我姑姑当年出嫁前也很害怕呢。”

她害怕过得不好，更害怕过得不好的时候，别人却不觉得她过得不好。

“我都差点忘了宋妈妈也是嫁过人的了，那她过得好吗？”

话一出口，九珠就笑了，“我忘了，若是过得好，又怎么会还在母亲身边服侍呢。”

“姑父很早就去世了，姑母的孩子也没能留下来。”

“那不是很可怜吗？”

“可她自己喝我都不觉得可怜呀，姑父在的时候对她很好的。”

“你那时候才多大，是宋妈妈告诉你的吗？”

顾绮在黑暗中点了点头，即使九珠根本看不到他点头。

“是姑母同我讲的，虽然姑父很早就去世了，可他活着的时候，姑母过得很好。她从不后悔。”

“难道人要指着回忆过一辈子吗？那样的话也太苦了。”

九珠说这就像摇骰子一样，和赌博没什么区别。

“万一那人不好呢，万一他只是一时兴起才定下来这门婚事，那我日后的下场岂不是很惨。到时候谁又能帮我。”

“您自己呀。”

顾绮说九珠把事情总想得太糟了，为什么不信一信别人呢。

大概是她总看到糟糕的一面吧。

“我自己又能做些什么呢，一个人什么也做不了呀。”

“一个人可以做很多事情的，就像我之前一个人不也常走这条小路去给少爷送东西吗？”

“那这条路你已经走得很熟了。而我还看不到路呢。”

顾绮说那也总是要走的，他问九珠若是没能从少爷哪里得到想要的答案又该如何。

“我……我没有想过这个结果。”

在她的想象中，阿兄一定能理解自己的。

“万一少爷希望您嫁过去呢？”

“万一阿兄希望我嫁过去……”九珠想说那就只好嫁过去了。

可是心里有不甘心。

“可我不甘心，总是别人随随便便的决定了我的去处，我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明明不是我的错，可阿姐好像也在怪我似的，明明我不开心，可所有人都觉得我应该开心……”

“所以，就算问了少爷的意见。您心里也是不甘心的吧？”

九珠点了点头，的确是这样。

她只是找了个理由说服自己。

顾绮突然停了下来，九珠问他怎么不往前走了。

还没有到凤文书院呢。

顾绮说他不能再带着九珠走了。

“您没有必要去问少爷了，因为问了也是徒劳。少爷他一定会让你嫁过去的。再没有比更合适的亲事了。”

“还没有问呢。”

“问了也是一样。”

顾绮转身向山下走去，远处的灯火犹如移动的火蛇朝这边接近，还能听到逐渐接近的马蹄声。

“您只是想找一个人，听到不一样的答案。”

“只有我觉得这样不对，可他们却都觉得这样很好，显得我是个异类了。如果是阿兄的话——”

“如果是谢兰庭的话，他一定会高兴的告诉你，安心的嫁过去吧。”黑暗中出现身影令九珠大吃一惊，他高举着火把出现在二人面前，继续说道：“不巧，我也是这样想的。”

“季瑛，你怎么在这儿？”

九珠惊讶不已，她连连后退了几步。

“你也这样想，你不觉得窝囊吗？而且你又不是阿兄，凭什么替他做决定。”

季瑛把火把丢给顾绮，“先回去再说吧。”

“你放开我！”

他解下斗篷丢在谢九珠身上，然后弯腰伸手一提便将九珠揽在了马上。

“跟上。”

季瑛说顾绮不该听九珠胡闹，可顾绮却说，这不样闹一回，九姑娘又怎么会甘心呢。

无视九珠的挣扎，季瑛掐着她的肩膀说：“我不是说了叫你等我吗？”

“什么时候？”

九珠记不起来了，季瑛什么时候说的这句话。

季瑛苦涩的看了她一眼，“你总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不过以后都没关系了。”

不放在心上也没关系的。

九珠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季瑛却不说话，等到和谢家的队伍相遇后便将九珠丢给谢家的人。

自己转身就要离开了。

“你去哪里？你不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我还有别的事，这次不用等我了，后会无期了。”

大概没有机会再见面了吧。

走前，季瑛叮嘱顾绮以后不要再让九珠任性了。

也许是不放心，又或是解释什么。

他说自己要去福王麾下了。

福王……

九珠的脸色顿时白了下来，他也是和别人一样的看法吗？

福王……

九珠还是被带了回去。

换过衣裳，擦干头发后。

谢老太爷出现了，一旁还有虎视眈眈的谢慧然。

“爹，您瞧见了吧，这回非把那小子的腿打折不可。”

谢老太爷摆手，叫人先把胆大包天的顾绮给捆在了柴房里。

“我已经叫人去把大郎接回来了，顾绮也什么都说了。等大郎回来了，你有什么便问，不过，你也该老老实实的了。真不明白你有什么可闹腾的。”

“难道阿兄也觉得我应该任由你们摆布吗？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就像只待售的羊羔子，只凭着你们掂量着尽量卖掉，却不许我闹吗？我闹了吗？我闹了吗！”

“什么卖掉，好好的一桩婚事，被你说成什么样子了！”

“难道不是吗？你们不是上赶着要把我卖掉吗？你们多么高兴啊！”

“为自家孩子的婚事高兴也有错吗？”

“可我不高兴呀！”九珠委委屈屈的掉起眼泪来了，“你们高兴我便要跟着高兴吗？你只管自己，只顾着自己！你们见过那人吗？你们知根知底吗？你们只惦记着好处！”

“混账东西，你娘怎么教的你！一个两个的教出的些什么逆子！”

谢老太爷气坏了，“怎么，你这么多年来，在谢家过得也是衣食无忧，绫罗绸缎穿着，山珍海味吃着。不过要远嫁了些，便闹起脾气来了，有你这样的吗？”

“你们明明可以拒绝的呀，我明明有婚约在身，你们却可以毁约。你们可以闹，我为什么不可以？”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们答应这门婚事，有什么错吗？你怎么这般的不知好歹！这事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

“谢家对我的好，我可以用别的回报。可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是她的婚事。

她难道就必须如孤海扁舟一般，任由人摆布么。

“倘若有朝一日，袁家逢了大难，你们是不是又要我回来，就像您说的人往高处走走。”

“胡说什么，这怎么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吗？今日能拜高明日也能踩低。”

谢老太爷气坏了，伸手就要打她。

却被谢三老爷拦了下来，“爹仔细伤了九丫头的脸。”

“哼，你这丫头也不晓得发了什么疯，这由不得你嫁不嫁的，你若真有点骨气索性一口气吊死，也叫人瞧得起你。”

谢慧然听不得这话，“爹你胡说什么呢，怎么就要吊死了。倒也不必这么严厉的。”

她不过想教训教训九珠一顿。

可没真想叫她去死呢。

谢三老爷也觉得不行，万一这丫头气性大，真吊死了可怎么办。

“难道要别人瞧都起，非要去死不可吗？那也太可笑了。”

九珠边哭边笑，不，她就要活着。

三叔母做了那样的事也不见祖父如此生气，她不也好好的活着吗？

那自己凭什么为了别人的一句话去死。

“哼，岂有此理！”谢老太爷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醒。

他真不知道这丫头吃错什么药了。

简直莫名其妙。

“老爷，大少爷回来了。”

阿兄？

九珠期臆的看着谢兰庭。

他和上一次见到的时候没什么不同。

但九珠注定失望了。

“小妹你胡闹什么，这样好的事为什么不答应，我若是你，高都要高兴坏了。你知道袁家那是什么人家吗？若是你家嫁过去了，如后我……”

九珠从来不知道阿兄可以说那么多话。

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她甚至从阿兄灼热的眼神中看出来，他恨不能以身代之。

难道，真是自己不知好歹？

九珠陷入了彻底的怀疑。

作者有话要说：10.07，四点，补四。谢天谢地，终于补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