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静棠很快就成婚了,看到顾家替女招赘,四夫人方氏的心思又活络了起来,又开始撺掇起丈夫为女儿招赘。
但胳膊总是拧不过大腿的,招赘之事依旧不了了之。反倒让谢老太爷催促起了让六娘找婆家的事情。
在他看来,只要六娘出嫁便没这么多事了,同时,二房过继的事情也该提上议程了。
谢老太爷难得来一次松鹤堂不免提起了此事,而谢老夫人趁机提到了丹朱的婚事,希望谢老太爷出面替丹朱再寻门合适的亲事。
“哪里是这么容易的,先缓缓吧,等郑家的事过去了再说。六丫头年纪还大些呢,理该先替她张罗才是,你四处看看有什么合适的人家,只要胜过方家就行了。”
“长幼有序是这么个理,那我先替六丫头张罗着,只是委屈了七丫头了,老爷可要再替她寻个胜过郑家的门户才是,不管怎么说,七丫头也算是长房长女才是,可不能委屈了她啊。”
谢老太爷却有些不耐烦:“她都行七了还轮什么长女,真论起齿序来,长薇那孩子才是正儿八经的长女呢。”
谢老夫人猛地又听到这个名字心里不免咯噔了一下,埋怨道:“老爷好端端提起她做什么,都多少年的事了,眼下要紧的是七丫头。”
“不是你先提的吗?行了谁也别再提了。”
之后,谢老太爷又细细地吩咐了些琐事便起身离开了。
谢老夫人想留他,忙起身“天儿也晚了,老爷不如留下来用晚食吧,今儿后厨有新杀的羊羔子,肉嫩得很呢。”
“不必了,我还是去白氏那里用饭,对了。”谢老太爷走了没两步又转身回来。
谢老夫人心底不由得生出一丝希翼:“老爷……”
“记得叫下人端两盅羊羔蒸酥酪到白氏哪里去,我晚上要用。”说罢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等到谢老太爷走了许久之后,谢老夫人才恨恨地骂道,“姓白的狐狸精贯会勾人的。活该是个断子绝孙的货,呸!”
当年白姨娘和她比着生孩子又如何,笑到最后的还不是自己。
然后她又用手捂住自己的脸,明明白姨娘年纪比她大多了,样貌也不如自己好看,为什么老爷总不肯留在自己这里呢?
谢老夫人厌恶白姨娘,也连带着厌恶那两个庶子和儿媳。
数日后,谢老夫人趁着几个儿媳来请安之际提起了过继之事。
“过继?”林氏停下了筷子,“娘不说我都快忘了,眼下有件喜事正要和娘说呢,前些日子家里事多,大家都忙得很,也不好拿一些小事来叨扰大伙儿,所以一直都没来得及开口呢。”
谢老夫人暗暗的刮了她一眼,她最讨厌老二和老四家的这样称呼人了,可又只得应下。
心里就别替有多膈应了,她可只生了二儿一女。
沈氏在一旁早已跃跃欲试了,她笑道,“喜事?瞧二嫂这话说的,四娘都出嫁了,还能有什么喜事?哦,对了,难不成是四娘有了身孕?那倒也是喜事一桩,二郎也是该替他四姐姐高兴。可也不值当二嫂这样高兴才是啊。再说了小辈的事有什么好不好开口的,二嫂只管说便是了。”
谢老夫人也是这么想的,一个小辈而已,不值当惊动她。
“你弟妹说的是啊,有什么话你就说吧,别耽搁了咱们商量二郎过继的事。既要过继到你屋里也就该有个正儿八经的名字了,二郎如今也大了,老爷也替他起好了名字只等到过继那日上族谱了。”
“这倒是我们二郎的福气了,真叫宝珍和三郎都羡慕不来呢。”沈氏笑盈盈的样子丝毫没有失去儿子的难过,倒像是巴不得他离开。
“老爷已起了名字叫玉卉,正好连着三郎一块起了玉桂。”
“玉卉、玉桂都是极好的名字呢,蟾宫折桂好意头呢。”
最高兴的就要数沈氏了,三郎如今都六岁还未启蒙读书,连个大名也没有,她早就急得不行了。心里不知道埋怨了多少次老爷子偏心长孙,眼里看不到其他孙子。
“名字倒都是好的。也不知给我家四郎留了没有。”林氏淡淡的一句话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惹得众人惊讶不已。
尤其是方氏,“二嫂莫不是睡糊涂了,咱们家哪来的四郎啊。”
谢家自三郎谢玉桂出生后多年没有喜信了,哪里来的四郎。
反倒是沈氏率先反应了过来:“莫非——二嫂要说的喜事便是这件?”
林氏淡然的点了点头:“不错,老爷新纳的妾室于昨夜足月诞下一子,正有七斤五两,恭喜娘了。”
众人被这一消息砸得目瞪口呆。
谢老夫人恍惚间听到林氏那淡然的声音又传到了耳边,“恭喜娘了,又多了一个孙儿。”
原来一年前林氏就新买回来几个生育过的妇人给二老爷做妾室,二老爷虽万般不情愿却也有一颗开枝散叶的心。
就这么一边打着过继的主意,二老爷的那几房小妾中的一人肚子也渐渐鼓了起来。
因担心小妾又生几个丫头导致过继儿子的事竹篮打水一场空,叫人看了笑话。所以二老爷坚决不肯叫人知道妾室怀孕的事情,只等着瓜熟蒂落的那天扬眉吐气。
对于这个决定,林氏也是很赞成的。
她不想过继别人的孩子,尤其是沈氏的孩子。
母子连心,即使是孩童,身上也会流着和沈氏一样肮脏的血液。
林氏冷眼看着面前的两个“沈氏”惊慌失措的样子,心里别提又多痛快了。
谢老夫人姓沈,沈氏也姓沈,这对姑侄俩一样的肮脏。
谢老夫人只觉得头晕眼花,好像听到了什么五雷轰顶的坏消息一样。
怎么可能?
白姨娘那样的人就该断子绝孙才是,老天不长眼为什么叫她有了孙子?
不对不对,老二这么多年都只有女儿,怎么会有儿子呢,假的,一定是假的。
谢老夫人陷入了一种自欺欺人的困境中,可这样的话她全然不敢说出来。
她知道,若是自己提出了这样的怀疑,自己的丈夫第一个饶不了自己,他不会允许别人质疑谢家的血脉,就像他当年也不允许自己的女儿与人珠胎暗结生下不光彩的孩子一样。
沈氏的反应就要快得多了,“这倒是件大喜事了,谢家好多年没有添丁进口了,二嫂真是瞒得好紧,我们竟是全不知情呢。二嫂也真是的,这样打的一件喜事怎么也不说出来叫咱们一起跟着高兴高兴。”
瞧沈氏这话说得可真是漂亮,要不看她僵硬的嘴角硬往上扯的样子还真以为她高兴呢。
沈氏可气坏了,她还指望着把不顺眼的大儿子过继给二房呢,这下可全没希望了。只好暗自在心里诅咒起来。
林氏还是老样子,“小孩子家家的,不过是个妾室怀孕也不值当惊动大家。”
谢老夫人还是没能把林氏怎么样,不过嘱咐了几句,眼下只好将二郎过继到四房了。
不过这两个房头,过继给哪个都没差的。
“怎会一样?”
等到沈氏回了自己的屋子,眼见四下无人的时候便立时发起脾气来。
“老爷子一向偏心二房,背地里不知道填了多少私房给二房,明明只是个快绝户的酸秀才那家里的田宅铺面偏偏多得从匣子里溢出来了吧。”说着又气又恼的戳在玉卉的脑门上,“你个不争气的东西,平日里就不能多往你二伯那儿跑跑,也叫他偏向偏向你。现在好了,人家有亲儿子了,不稀罕你了!”
玉卉一小孩,那皮子多薄啊,叫沈氏这么用力一戳,脑门顿时红肿了起来。
这孩子带着哭腔又不敢真的掉下眼泪来,只拼命忍着,“二伯母比娘还凶呢,整日板着张脸叫人看了害怕呢。”
“比我还凶?怎么你还嫌我凶?啊你个小白眼狼,平日里是少你吃还是少你穿了,难不成还得每日对你笑不成?”沈氏瞧他那畏畏缩缩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哭什么哭!现在好了,跟你四叔家过日子去吧,反正他早就想过继你的。”
玉卉一听到四叔那可不得了,哭得更厉害了。
“娘别不要我啊,我不去四叔那儿!呜呜呜……”
三房同四房的院子离得近,只隔着一条长巷。因而玉卉的哭声轻易的传进了四老爷夫妇的耳中。
“二郎这是又哭了?”四老爷摸着怀里的玳瑁猫儿摇了摇头,“三天两头的这样闹也不知道到底要做什么?”
方氏嫌弃的将另一只白猫儿从床上赶下又提起一直打哈欠的乌云盖雪嫌弃的丢到一旁。
“说了多少回了别叫这些畜生在被子上打滚,你就是不听,看到了也不知道撵一撵。”方氏伸腿踢开又缠上来的白猫儿说:“许是三嫂又发脾气了呗,你是没看到今儿她听到二房有子时的那个嘴脸,哎哟喂,脸都差点拧坏了,眼下指不定又在训玉卉了呗。”
“什么畜生,这些都是我的儿。”四老爷心疼地将白猫儿和乌云盖雪搂在怀里抚摸刚刚被踢到的地方,“疼不疼啊我的儿,叫她踢疼了吧,待会儿替你踢她啊……”
“对了,玉卉是谁,新买的丫头?往日不都是训的二郎吗?”四老爷疑惑的抬起头看向妻子。
方氏没好气的给了个白眼,“又跟那几只猫嘀嘀咕咕什么呢,玉卉就是你侄儿——二郎。”
“起名儿了?这名儿还不错,挺好的。”四老爷点点头又摇头晃脑的掐算起来,“不错,好名儿,爹给起的吧。”
“那当然了,老爷子再怎么偏心兰哥儿,这几个小的也是他亲孙子不是。”方氏说着又难过起来,“我的六娘就没这个福气了,当初她几个姐姐都还得老爷子稀罕过几日,到了她这儿连个大名儿都没有,还不如九丫头呢。”
“六娘不也挺好的么,你又叽叽歪歪什么,九丫头那是沾了兰哥儿的光,再说了九丫头那名儿也不咋的,行九,跟着她姐姐丹朱起了珠字,有什么好的啊,咱们六娘的名儿也不比她差啊。”四老爷不以为然的说道。
方氏险些气个仰倒:“六娘也能叫名儿吗?谁家没个六娘,远些的淑娘都比这好!”
“妇道人家你懂什么,前头大丫头几个倒是爹起的,我看还不如不起呢,哪个都没我家六娘的名儿好,谁家没有六娘阿,你说是吧。”四老爷问怀里的三只胖猫,可惜没有一只搭理他,他反而乐此不疲的追问道:“是不是啊,爹说得对吗?我的儿?二儿、三儿、四儿?”
方氏烦死他这臭毛病了,每日窝在家里只管和一群畜生做伴对屋里的事不闻不问。
她恨恨的把梳子往四老爷怀里一丢,吓得几只猫儿嗖得一声躲到不知哪里去了。
四老爷也不恼她,“既然二哥已有了儿子,那我便同父亲提一提过继玉卉的事吧,省得你总想着要替六娘招赘。”
“那是我总想着吗?我这是为了谁啊,叫你纳妾你也不干,外头都说是我妒忌,是我不守妇德,明明是你总把儿子挂在嘴边,你还怪起我来了。”
方氏越说越委屈,索性头发也不解了,扑在妆镜前痛哭起来。
“……那也不该委屈了六娘啊。”
四老爷眼神也暗淡下来,他看着妻子一耸一耸的肩膀还是没有上前去安慰她,反而走到了院子里去寻他的猫儿去了。
四老爷走起路来一高一低有着明显的腿疾,所以他总是走得很慢很慢。
夜渐深了,两边院子的哭声此起彼伏叫人久久不能入眠。
九珠在床上翻了个身也跟着轻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