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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有福之女亦是无福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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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厅里,姚女官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她本就是个极没有耐心的人。

紧赶慢赶,宝珍总算是在一柱香结束前赶回了前厅,不等再寒暄些什么了,姚女官便带着人和宝珍一起离开了谢府。

马车上,姚女官闭目养神,“余下的那些个人家可把人都挑出来了没有?”

她可没有耐心再去瞧了。

服侍的小宫女倒识趣,“那些人都极懂事的,早早把人送到了驿馆就等着姑姑回去挑拣呢。”

在姚女官看来此处既不人杰也不地灵,实在挑不出什么漂亮姑娘来,早不乐意在莲州待下去了。

便叫人届时随意挑几个瞧得过去的应付着。

反正南边一向没有出贵女的福气,倒是靠近北边晋国土地的那些边城的娘子们福气更大。

大概是晋江的水养人,历代的不少妃嫔便都是北边几个州府出身。

就连当今皇后不也是如此吗?

只因容貌美丽,得了陛下欢心,就能从一采茶女一步升天坐到天下间至尊至贵的位置。

谁又能想到,尊贵的崔皇后当初是个大字不识连鞋子也穿不起的采茶女呢。

今时不同往日,崔皇后成了这天下间顶顶尊贵的女人。

翻手可唤云,覆手可压雨。

这天下间,恐怕也只有一人可与之匹敌了。

不,应该是更胜一筹,那人便是晋国的皇太女——邹望舒。

那才是真正的万万人之上。

姚女官不止一次想过,若是自己生在晋国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可也仅仅只是想象而已,小宫女的声音将她拉回了现实。

"姑姑,这谢家真有意思,一个不想女儿进宫,另一个却拼了命的往咱们这儿塞银钱,甚至不惜揭露自家侄女的秘密也要叫女儿进宫选秀。"

“虽然谢七娘子有些可怜,可若真要再来几个像谢家这样的,咱们就能多发几笔小财了,奴婢也同样是求之不得呢。”

姚女官恨她目光短浅,“怎么,你还同情起她来了,不如先想想自个儿怎么办吧。她虽身患恶疾却来去自由,不似咱们可是要在宫中为奴为婢直到老死,至多主子宽容叫咱们在寺庙里剃发做个尼姑罢了。而且区区几百两便让你高兴成这样,那就别叫人晓得你是我徒弟了。况且你要是知道那些去了北边的人能赚这么个数目岂不是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说完,她比了个不小的数目。

那小宫女吃了一惊,“竟这般多?”

“崔家的福气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那方的人家都打着同样的主意,想要自己也出一两个妃子娘娘好一步升天,所以说去北边简直是个肥差了。”

小宫女虽羡慕不已可又想起北边靠近晋国,那些州府势力范围内鱼龙混杂,风险也大得很,不仅常与晋国有纷争,就连西边的大越部落也时常侵扰叫人苦不堪言,时常有丧命的风险。

姚女官因而选择了来南边。

“可这油水也实在太少了些,又多是些庸脂俗粉不见得能有什么宠爱。”

小宫女提议,“虽说上面说了一家只选一女,可谁又知道这一女是否真为他家骨肉呢。奴婢瞧那谢家的七娘子和九娘子都生得不错,尤其是那七娘子,虽有心疾不能进宫,可那娇弱可怜的模样不正是福王殿下所喜爱的吗?”

她提议暗示谢家将七娘子和九娘子一并送上。

“算了,玉京美人云集,那谢九娘虽是美人可也算不得什么倾城之色,玉京的美人不差她们两个,何必多生波折,至于那七娘子,若不是我得知福王新近迷恋上一钟姓的卖唱女,如今正是宠爱之时,说不得要拿她做个添头一并加进这选秀的队伍了。”

小宫女尚且懵懂,她只道是那谢七娘子没有福气。

“虽身患恶疾,可若能服侍福王,那也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了。”

姚女官并不觉得这是什么福气,若真是有福气的女子,应该被父母娇养在深闺之中,不叫人知晓才对。

也省得入宫。蹉跎岁月。

姚女官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知不觉间湿润了眼睛。

她没力气再和这孩子废什么话了,索性赶她下车去同那谢八娘子一起跟着马车走,自己以袖覆面靠在软枕上装作打盹。

马车外,小宫女瞪了一眼试图凑近的宝珍,然后便仰着头紧跟着马车不理她了。

而车后除了宝珍还有几个不认识的年轻女孩,不同于宝珍,她们都是泪眼汪汪的迈着步子,脚下似有千金重。

而宝珍的脚步却轻快无比,只偶尔回头看一眼谢府的方向。

……

谢府,松鹤堂庭院中央。

“叶氏你跪下!”

宝珍跟着姚女官走后,谢老太爷便气势汹汹的赶来了松鹤堂,要知道谢老夫人病着的这些日子,他都歇在前院的书房里,只偶尔去白老姨娘那里休息。

但今日他却偏偏挑了这个地儿来训斥叶氏,丝毫不顾还在病中的妻子,似乎是有意为之。

叶氏身子晃了一晃,但并没有照做。

她自认为是个听话知礼的儿媳,嫁到谢家二十余年侍奉公婆不曾懈怠。因为在她看来这些都是她应该做的。

可同样的,不该她认的错,她也不会认。

不管怎么说,谢家这老两口挑选儿媳的眼光惊人的相似,叶氏、林氏、沈氏以及方氏,从某些方面来讲都有些相似之处可言。

谢老太爷从叶氏之前的表情就瞧出来了,丹朱无论有无心疾,叶氏都有什么瞒着他,瞒着谢家。

这简直是罪无可恕的事情,在他看来这是叶氏险些害了谢家的证据。

本就在气头上思考不清,谢家近些日子可谓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谢老太爷的理智早就消耗殆尽了,见叶氏杵在那里一动不动,心里更加生气。

“叶氏,我叫你跪下你没听到吗?”

他的愤怒沾染不到叶氏半分,她还是老样子。

脊梁挺得直直的站在那里,丝毫不见害怕,毕竟当一个人认定自己事对的时候,便不会产生胆怯心虚之类的情绪。

叶氏同样如此。

丹朱的秘密被戳破后,她索性不再怕了。

从前是担心别人知道,耽误了丹朱的婚事,可眼下嘛,两边不着的,她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如今丹朱也不必再去选秀,等老爷子气头过去了难道还会不给自家孙女寻一门好亲?

只要丹朱嫁了人,日后即便早逝也能有一块墓地安身,她也算是对得起这个女儿了。

叶氏施施然开口,“您不分青红皂白便叫我跪下,可儿媳不记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何要跪?”

“母亲——”

九珠想劝却被祖父那恶狠狠的神情吓坏了,她从未在祖父脸上见到过这样可怕的样子。

她缩着脖子退后了几步,可随即又给自己壮胆往前站了站,只等着谢老太爷发怒时好劝一劝。

至于她在谢老太爷跟前是否有这个能力,那是半分也没想过。

“你还为何?叶氏我问你,你为何要瞒着七丫头的病?”谢老太爷怒气冲冲的指着丹朱的鼻子,语气也充满了嫌弃。

“你的所作所为险些害死一家子人,你还有脸问自己何错之有!”

而丹朱也很想知道,母亲为什么要瞒着自己。

以往那些个符水难道真的只是符水吗?

她注视着叶氏的脸庞,试图窥探出一些真相。

可一切都是徒劳无果。

叶氏的表情依旧平静得泛不起半丝波澜。

“儿媳不知道您在说什么,丹朱从小就是个药罐子病秧子,这是满府上下人尽皆知的事情,郑家当初不也因为这个而犹豫两家的婚约吗?您怎么能指责是我瞒着呢。”

“我说的是心疾,心疾!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打哑迷不成?方才那姚大人问你的时候你怎么没有这样嘴硬,眼下倒还嘴硬起来了,我看不如寻个大夫来看,你要如何狡辩!”

谢老太爷说着就要叫人去请大夫来,叶氏见状说不必这样麻烦,丹朱的确是有心疾,但她从不曾瞒过谁。

但谢老太爷却不信,非说是叶氏忤逆,满口谎话、

“丹朱的心疾不就是当初那场瘟疫留下的病根,当时我吓坏了,一早就禀告了您和婆婆,可当时没人搭理我呀……”

叶氏语气中满是幽怨。

谢老太爷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还有这么一件事。

瘟疫……

九珠先反应过来了。

所谓的瘟疫便是夺取生父谢执言性命的那一次时疫,当时整个莲州城可以说是七死二生,城里不少地界整户整户的挂起白来,就连方家的败落也是源于那一次瘟疫。

她没记错的话,阿姐痊愈之际正是父亲去世的当口,听宋妈妈提过,当时谢家乱成了一团,夫人不得不把她从庄子上叫回来照顾怀有身孕的妾室。

因为妾室腹中所怀的很有可能就是长房最后的血脉了。

无论是叶氏也好,还是谢老太爷夫妇也罢,谁都没有把当时活着的丹朱太当一回事。

无论她的父亲有多么疼爱她,就算因此染病而亡也不能转变别人对她的轻视,只因她是个小娘子,而非一位小郎君。

不止是九珠,丹朱也想起来那是什么时候,她下意识的捂住心口,想让自己不那么难受。

可没有用,心口依然隐隐作痛。

谢老太爷绝不承认当时是自己的疏忽,他把一切都怪罪在了叶氏身上。

长房没有孩子,是叶氏的错。

长房养不住孩子,是叶氏的错。

长房没有男孩,是叶氏的错。

当谢执言因担心女儿,夜里探望着了凉风因此染上时疫一命呜呼,那同样也是叶氏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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