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大人收下我吧!”
六娘冷不丁的跪了下来,实在叫人猝不及防。
“六娘,你这是做什么!”
谢老太爷见不得六娘的膝盖竟如此之软。
谁料六娘竟然反驳道,“祖父偏向七妹她们,难道还不许我给自己寻条活路吗?”
说罢,又朝姚女官磕了几个头。
“求大人收下我吧,我愿意进宫伺候陛下和娘娘!”
九珠身子微微颤抖,不敢相信这是六娘会做出来的事。
可是六娘应该怎样做呢,其实她也不清楚。
她并不了解六娘。
可看到这样一幕,心里还是会难受。
姚女官觉得真是有意思,“哦,我凭什么收下你呢。我瞧着谢八娘子可比你讨喜多了,再说了一家只要一人进宫便可。你们姐妹二人——谁去呢?”
这天底下竟还有人自愿入宫的,这可真是稀奇。
难不成这谢家是什么龙潭虎穴不成。
没错了,对谢六娘来说,谢家可真就是龙潭虎穴了。
姚女官的话对六娘来说如同救命稻草,她抓着宝珍哀求道,“八妹妹我从未求过你,今日我求求你了,你不要去选秀,让我去吧。我娘没了,我爹又下落不明,又无兄弟依靠,她们都说祖母要把我嫁给陈家的那个鳏夫,他都失手打死好几个妻子了,若我错过这次机会,可就真是活不下去了!”
还有这事,九珠全然不知。
可祖母不会做这样的事才对。
难道六娘在说慌?
可她为什么要说谎呢。
九珠本能的去相信自己的血亲,却又发现六娘的话半真半假。
祖母厌恶白老姨娘,对六娘也一直不大上心,也不是没可能叫她嫁给那陈家的鳏夫。
宝珍木然的看着六娘,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然后看向姚女官,“回大人,民女愿意去选秀。”
“你就让让我吧!”
众人无视了六娘的声音,谢老太爷挥挥手叫人把她给拖回去了。
“丢人现眼,丢人现眼!”
可九珠却觉得很悲哀,对六娘来说也许真的没有别的法子了。
更让她难受的是,自己的姐妹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卑微得宛如奴仆。
“别难受,你不需要难受的,和你没有关系的呀。”
丹朱看出来九珠的难受,即使自己心里还有太多的忧郁却还要先顾着小妹的情绪。
“你还是个孩子呢,你不需要担心这些的。”
“那阿姐呢?”
阿姐不是孩子了,那么阿姐会担心,会难受。
九珠靠在丹朱的肩头,无视了叶氏又恢复冷漠的面孔,看着宝珍在姚女官的示意下与众人告别。
“也不必收拾什么行李了,一柱香的时间去和你爹爹妈妈道个别吧。”
今日宝珍便要跟要女官回驿馆了,明日便要启程。
什么时候再回来没有定数。
也许很快就回来,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想看看我娘。”
宝珍声音沙哑带着颤,低垂着头叫人看不清表情。
“我很久没见过她了,祖父让我见见娘亲吧。”
她红色绣花鞋前的石板落下了斑斑点点的水渍,谢老太爷想着随了她最后一个心愿。
“去吧,快去快回,别耽搁太久,可惜老三不在,不然你们父女还能见见面。”谢老太爷自认不是那等狠心之人,“你祖母一向疼爱你,记得去看看她。”
宝珍微不可闻的应了一声,便在下人的带领下去了关沈怜幼的院子。
而姚女官不耐烦等,谢老太爷见她眉毛拧的紧便叫人送上早已备好的礼物。
叶氏见状想趁着无人在意带着丹朱九珠回自己的院子里。
不曾想却被谢老太爷叫住了。
“叶氏去松鹤堂候着吧。”
至于丹朱和九珠再不被他理会,好像两件过时的物件被冷落在一旁。
叶氏心底一沉,知道还是没能躲过这一遭。
随便他们问去吧,这病秧子的病难道还能怪在她头上不成。
虽然她只生养住了这一个,可当初出生的时候她可是给了她一副健全身子的。
叶氏恨恨的看了丹朱一眼,心中莫名生出一股东西砸手里的郁闷,甩着袖子便去了松鹤堂。
“阿姐,我们要跟着母亲一块儿吗?”
九珠也看到了叶氏方才的眼神,她总琢磨不透叶氏的心思。
叶氏有时很关心丹朱,可有时又恨不能生吞活剥了丹朱。
其中缘故也只有叶氏自己了然了。
丹朱早已习惯了那样的眼神。
自从父亲重病不治的那一日起,母亲便不是母亲了。
那是一个装在名为母亲的罐子里的带着恨意的灵魂,日日夜夜诅咒着自己。
难道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吗?
丹朱不承认,也不认同。
生死皆有天命,而母亲却迁怒于她,不仅是母亲,那些愚昧之人都迁怒于她。
想到这里,丹朱的心口又疼上了几分。
可口中还是要说,“当然要去呀,咱们得陪着母亲才是。”
“没错,不然祖母又要训斥母亲了。”
九珠不喜欢叶氏被训斥的样子,她总觉得叶氏不应该受这样的委屈。
……
“可您这不是自找的吗?”
丹朱见到三夫人的时候已经流不出眼泪了。
夜里哭得太多,一个人时哭得太久,眼泪几乎要淌干了。
“您为什么要害二叔母,爹爹已经什么都和我讲了。都是因果报应,若不是您害了元娘,二叔母又怎么会来害五姐,玉桂又怎么会死?”
“不孝的东西,你还敢指责起我来了!”
沈怜幼反手就想给宝珍一耳光却被宝珍躲了过去。
“娘还没有回答我呢。”
“你居然敢躲?”
“难道娘以为我会像玉卉一样站着挨打吗?”宝珍愤怒的看着沈怜幼,“他那么信任您,他那么爱着自己的娘,可您呢,您却害死了他!”
“他算什么东西,我不稀罕!”沈怜幼的话总是那么冷漠无情,“我的儿子只有玉桂!天杀的林容,竟敢害死我的玉桂!等我从这儿出去了定要将她挫骨扬灰!”
“那您当初又为什么要害死玉卉的亲生母亲呢?因为您那是没有儿子对吗?”宝珍觉得很累,从前她隐隐约约就感觉到了什么,可当真相来临的时候又是那样残忍。
“您的孩子也只有三弟对吗?那我和景仙五姐呢,只是您随手可抛的小猫小狗吗?我从前妒忌她,可现在我倒觉得我和她没什么不同,因为我们的娘都不疼我们,宁愿送我们去死——”
“呵,我如今墙推众人倒,就连亲生女儿也要来踩我一脚了,不孝的东西,你自小就受我宠爱,吃穿用度是别人的好几倍,你还说我不疼你,真是个白眼狼,我呸!”
宝珍淡淡的看着母亲,觉得很累,“您都这时候了还不肯承认吗?”
“承认什么,我又什么可承认的,难道是承认我养了个白眼狼?那这我承认。”
“您所谓的疼爱和养一只阿猫阿狗没有任何区别,您只爱三弟,不,甚至您也不爱三弟。您只爱自己,您可以为了谢家的家产和腹中一个不知性别的孩子去害二叔母,也可以为了和长房争苗头去害死自己的陪嫁丫鬟,让玉卉没有了生母,您可以为了自家所谓的不值钱的名声对五姐见死不救,现在——”
宝珍眼神坚定的看着自己的母亲,心里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悲哀,但此刻她却有了对抗的勇气。
气如洪钟的说道,“现在您也可以为了从地牢里出来而不择手段的将我送去选秀!”
“你胡说!你胡说八道!”
见母亲如此激动,宝珍更断定了自己的猜想。
“果然是您,您既担心七娘若是得选,长房得了好处。另一方面您又急于从地牢脱身,便把主意打在了我的头上。是啊,在您看来,我比七娘是不差的,甚至出身更甚一筹,若是入选定有出人头地的一人,甚至不必等到那一日,只要我得选,祖父就不得不将您放出来,毕竟您是我的生母。”
“怎么,我可是为了你好啊!选秀这样的好事多少人求都求不来,你少不知好歹了,何况我是你的亲娘,你若有点良心就该救我不来,别像你那没良心的爹!”
“您害死爹爹两个孩子,眼下却怪他没良心,我看您二人也不必怪来怪去的,天下乌鸦一般黑,有缘结成夫妻的那也是一般人。对了,祖父没跟您说吗?他已经打算替爹爹娶一门侧室回来开枝散叶了。”
宝珍的表情变得更冷了,“虽然您的手段肮脏,不过我也要多谢您才行,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离开谢家呢,拖您的妇,爹爹现在视我为眼中钉呢。”
但沈怜幼却只记住了前半句,“他敢纳新妇?这个没良心的,你们父女都没良心!”
一柱香的时间快到了,宝珍也该离开了。
走之前,她对着沈怜幼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不过娘放心,若我真有得选的那天,我定叫祖父永远不许放您出来。”
沈怜幼呆住了,她没想到一向乖巧懂事的宝珍竟然会说这样的话,她失态的大叫起来。
“啊啊啊啊——”
“你这个白眼狼!你没有良心,我可是你亲娘啊!”
宝珍提着裙子一步一步走上阶梯,她甚至没有回头再看沈怜幼一眼。
地牢即将关闭前,伴随着最后一丝光明消失时传来了宝珍的声音。
“那我便当做是您对我的夸奖了,毕竟我是爹和娘的女儿嘛,自然也是有样学样啦。”
“谢宝珍!你怎么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