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牢里传出一声声悠远而又平静的哼唱声,歌声中似是有无尽的哀伤。
楚定慈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拿着石块一点点地在磨着墙,忽闻远处有人走入了大牢里。
“惠王殿下好生雅趣,竟还在这吟歌作画。”一个男子背着手从光亮处走了过来。
“那还得托宁王殿下的福,”楚定慈扔下石块,“若不是宁王殿下设的这么完美的一个局,如今坐在这牢里的可就是殿下你了。”
楚山孤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这怎么能怪本王呢?只是弟弟你自找的罢了,哥哥我也只是做个顺水推舟的人情。”
“哼,你跟先皇后都是一个样儿,总是笑嘻嘻地持着刀在别人身后捅刀子,”楚定慈阴冷地笑道,“不过父皇也没有因谋反一事给你封什么吧?也是,不然怎么会沦落到太子之位被废了都还被人拿捏?”
楚山孤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伏在监牢上的手抽了出来,拍了拍手上的灰,仍旧一副和善的姿态说:“是,我是天生相貌平平,还多生一指,可我还是多亏了这副面相,不然怎么扮猪吃老虎让你们消了心中的戒备,替我母妃报仇呢?”
楚山孤的太子之位被皇帝废了之后,便被驱逐到宫外的皇陵生活,再收到宫里的消息就是冷宫里的皇后,自己的生母被奸人下药,死在了宫中,至于奸人是谁,傀儡之术已被惠嫔告发了,下药之人要么是皇帝,要么就是自己当年那还不满十五岁弟弟楚定慈。
可怜兵部尚书到现在还以为自己的女儿是在宫中不小失足摔死的。
而从皇陵爬回到皇宫,楚山孤已经用了三年的时间,再从最苦最贱的下等活一点点地爬上来重新受到皇帝的赏识,又花了七年的时间,过去那个在皇陵里为生母的逝世而哭泣整夜整夜的十七岁的少年,在曾经太傅的扶持下,一步步地长成了一个城府深重的人。
“呵呵,是你那母妃没本事,抓不住父皇的心,就想出了傀儡之术这种见不得人的法子。”楚定慈低笑。
楚山孤弯下腰,拿起锁链,一点一点地拉着楚定慈过来,接着揪着楚定慈的衣领,轻飘飘的说道:“是,你说的没错,我母妃是学着你们柔沙部的傀儡术去吊父皇的心,父皇不也默许了吗?”楚山孤手下的力气并未减轻一丝。
楚定慈冷哼:“既是知晓了,你以为父皇能为你平反吗?”
楚山孤松开楚定慈的衣襟,笑道:“是,的确不能,但本王能。”
“所以呢?皇兄是要杀了我吗?”
“嗯,”楚山孤淡定地说道,“只要你还在这世上还能喘一口气,父皇终有一日会让你踏出这个牢笼,以绝后快,本王今夜就是来送你上路的。”
“你一个小小亲王,怎么杀得了我?你杀了我父皇不仅会降罪于你,还会继续扶持别的弟兄,至于你,休想再重入东宫!”楚定慈咬牙切齿地说道。
楚定慈起身掏出手帕,擦净了自己的手,说道:“后面的事,弟弟就不必替哥哥担心了,你放心,本王手下的弟兄手脚麻利得很,会做出你畏罪自杀的样子,不会怀疑到谁的身上。”
几个壮汉从楚山孤身后出现,楚定慈瞳孔骤缩,大喊道:“来人!有人......”接着,那几个壮汉粗暴地塞了一块脏布,让楚定慈出不了声。
“本王不会给你下药的,要是被他们发现你身体里有蒙汗药那可就难办了,”楚山孤仍旧是那副春风和面的样子,道,“黄泉路上你就好生投胎,希望下辈子可不要再投到深宫里了。”
楚山孤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楚定慈,问着几个壮汉:“不用本王亲自教你们了吧?”
“是,殿下不必操心,这活俺们一定给殿下做的漂漂亮亮的。”
母妃还等着我坐上皇位!楚定慈即便拼命地挣扎着,抓着地上任何能帮他摆脱眼前困境的东西,盯着楚山孤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牢,心道,我还不能死!不能死!
楚定慈最终也敌不过几个壮汉,惨死在了大牢里。
第二日,楚定慈自缢在牢中的消息便传遍了宫中。
张明珵下了朝就马不停蹄地赶去了国公府,结果一上门,才知人不在府里,急的张明珵四处打听。
很快,张明珵知晓了宋晚山如今身在何处,于是动身前往盛京东陵的那片桃花园地,那是给长公主下葬的地方。
宋晚山一个人蹲在楚潋晴的坟前,像是在烧着什么东西。
小然带着张礼望走了过来:“哥儿,小公子带来了。”
张礼望走了过来,上边立着一块无字碑,问道:“爹爹,为什么这个碑没有字呢?”
“无字碑是......”因为他不知道楚潋晴真名,若是立“东阳长公主之墓”想必楚潋晴也不会喜欢这个名字的,索性立了块无字碑,“爹爹的娘亲想这样写的,她生来就是自由的,她只属于自己。”
“那爹爹的娘亲呢?”
“她......她去到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可能很久都不会回来了。”
“啊......那爹爹许久都见不到娘亲会不会伤心啊?”
“有时候会伤心吧,但更多的是开心,因为这是对她的解脱。”或许,楚潋晴她没有死,已经回到了她的那个世界,在那里有着疼她的父母亲,也有她爱的人在那里。
张礼望童言无忌似的发问道:“那爹爹会不会也去找爹爹的娘亲啊?”
宋晚山嗤笑,揉着张礼望的丸子头,说道:“有可能。”
一听宋晚山要离开,张礼望当即撅着嘴,抱着宋晚山不肯撒手,央求道:“望儿不想爹爹去找爹爹的娘亲,想让爹爹跟望儿在一起。”
“傻望儿,人终究有生老病死,也不是谁都能一辈子陪在你的身边,”越说着张礼望的眼珠子愈发红了,宋晚山心知让一个六岁大的娃娃知道这个道理或许有些难懂,只能说道,“望儿,这里风大,让小然姑姑带你去那边的亭子坐着好吗?”
“哼!”张礼望赌着气走了。
走之前,小然将带来的包袱一并给了宋晚山,宋晚山打开了里边儿过去在侯府写的手札,里面的每一笔每一画都饱含着当年他的每一缕情感,在每个难眠的夜晚下,他只要抱着这份手札,便能感到一丝安慰,如今再看也只是会因为当年那份全然不顾地自我投入的爱慕而让人感慨,现在是时候要与过去做个告别了。
宋晚山撕下手札的每一页,一页一页地将它放入火盆里,让这个火一点点地将这些记忆残食掉。
张明珵走了过去,宋晚山以为是小然,于是头也不抬地说:“帮我拾掇一下,撕碎了再投入火盆里,这样烧的彻底一些。”
张明珵拿起宋晚山身旁的东西,这才看清了是过去宋晚山在侯府里见到并写录下来的与张明珵相处的点点滴滴的手札,难道宋晚山是要与过去、与他做个了断吗?
等了许久,都不曾听见身后的人有任何动静,好奇地问道:“在发什么愣......”
“啪!”张明珵抬脚便踹开宋晚山面前的火盆,一踹踹得好几尺远。
火盆上突然溅起来的火星,吓得宋晚山连退好几步,见来人是张明珵便发问道:“张明珵?你在这里做什么?”
张明珵拉过宋晚山的手,自己继续上前,往还未熄火的地方又跺了几下。
如今楚定慈已死,梅铭等着秋后问斩,确实没有什么事能够再让宋晚山牵挂了,张明珵越想越怕,回过头来见到的是更加消瘦的宋晚山,他才发现自己的手心里全是汗,张明珵上前颤抖着声音央求道:“望儿要离开我,连你也要离开我吗?阿晚,你能不能不要离开我,不,我错了,以后我不缠着你了!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就好了,你不要想不开啊!”
“啊......”宋晚山被张明珵一顿说得一头雾水的,谁要离开?怎么一个个都以为他要去找死吗?
宋晚山挣开张明珵的手:“你放手。”
“我不放!”张明珵抓得更紧了。
宋晚山放弃了挣扎,说道:“我没说我要寻死,望儿的事我也会解决的。”
“那你烧这些做什么!”张明珵知道宋晚山曾经将他们视若珍宝,不可能说烧就烧的。
宋晚山淡淡道:“就是觉得不需要了。”
张明珵慢慢地垂下手,说道:“我明白了,你是想着未来与陆博明成亲的时候,不希望他看到这些吧,也对,你将婚前的这些杂事清理干净了,才能在婚后没有我这个顾虑。”
“啊?”宋晚山瞪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地听着张明珵在脑袋里演的大戏,气笑了,“我并非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张明珵红着眼,眼里的泪水已经盈满了。
宋晚山真要被张明珵和张礼望整无奈了,解释道:“我没有因为此事而真的要与你断个干净,我只是想与过去的自己断干净。”
“什么意思?”
“那日陆博明说没有错,我是个懦夫,自打陛下赐婚以来,我一直在逃避着自己,我先前以为我会因为东洲救援一事而对你耿耿于怀,但是得知东洲我父亲死亡的真相的时候,我发现并不是这样的......”宋晚山说着。
“我还是一直在逃避你的感情,但自己却又抑制不住自己,究其所以然,只是放不下过去那段不堪的回忆,因为过去的那些事不敢再面对真实的自己,担心你对我的感情只是因为一时得不到而心有不甘,又或是一枚齿签而一下子对我产生你自以为的感情,说不定哪日说散就散。”
宋晚山提起了楚潋晴的事:“我娘的死确实对我打击很大,但却正如她说的,不希望我一直囿于原地,禁锢左右,我想我该迈出这一步了,所以张明珵......”
宋晚山安静地盯着张明珵,张明珵应了一声:“在。”
宋晚山头一回环上了张明珵的腰,说道:“往后我不会再躲着你了。”
“啊......”这回轮到张明珵愣了神,张明珵微怔,吃力地思索了一下方才宋晚山说的话的意思,眼睛渐渐亮了起来,他甚至觉得自己出了幻觉,嘴角抑制不住的兴奋,问道,“真、真的吗?阿晚,你、你说的是真的吗?”
“原来你没听明白啊。”宋晚山蹙着眉,抱怨道,白费这么多口舌了。
“明、明白!”
宋晚山抽出手臂,拿出火折子,继续烧着那些手札。
“你你你不准烧!”张明珵抢过火折子道。
“我都说了我只是想与过去做个了断。”宋晚山抢回了火折子,因为将这些过去不美好的燃烧殆尽,他才能真的重新开始。
“哦......”张明珵缩回手,乖乖地蹲在宋晚山身旁,问道,“宋府我能进去了吗?”
“能。”
“那你还会和陆博明成亲吗?”
“说不准。”
“那、那你能不能也娶我啊......”
“?”
作者有话要说:小侯爷你别太恨嫁了。
明天出个远门,停更一天,8号会继续更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