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想推开窗。这间咖啡店的窗十分漂亮——玻璃上刻着繁复的花纹,阳光照在玻璃上,在白色蕾丝桌布上印出富有美感的的花纹。但很遗憾,这扇窗大多时候只是装饰作用,十分难打开。
咯咯。
敲击窗的声音传来,04抬头,看见埃尔笑着曲起手指又敲了两下。紧接着,站在窗前的埃尔指了指门的方向。
04了然,放下没喝几口的咖啡,推开咖啡店的玻璃门。
但他没看见埃尔。
04又往前走出两步,还是没见着刚刚敲他窗户的虫。本来还担心某只雌虫听见什么,现在看来,埃尔大概没听见自己躲过他的事情。
虽说这种事发生过两次……等等,如果算上最早那次的话,也能算三次?
如果被埃尔听见……04情不自禁想起他刚回来的那个晚上,喝得烂醉的虫哭得像迷路的孩子。
雌虫的五感敏锐。所以一些条件好的地方,用的建筑材料都是隔音的。
04只能希望那好看的窗户也是隔音的。
04再往前走两步,左右张望,依然没见到埃尔。他抬起手,打算用那个被他虚假激活的终端联系埃尔,两条有力的双臂横亘在他腰前,他的后背抵在温热的胸膛前。
埃尔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一笔勾销。”
什么一笔勾销?
但埃尔像是没有发现他的困惑,直到他们回到家,埃尔也没多说一句话。
04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个好看的玻璃压根不中用。
吃完晚饭,埃尔依然寡言。
到了睡觉时间,埃尔倒在床上,身体朝外。04洗完澡出来,看到的就是雌虫背对着他依然赌气的画面。
04无法,半个身体趴在埃尔肩膀上,下巴靠在埃尔颈窝处,还没开口为自己之前的行为道歉,就听到埃尔小声自言自语:“失望……”
04听不清,只能问:“什么失望?”
埃尔对他向来是有问必答,这次没让04等太久:“雄主,那天我卸任了。大街小巷都在谈这件事。您肯定也知道。”
04:“嗯。”所以呢?
埃尔放在床上的手微微蜷缩,他的睫羽不安地颤动。埃尔攥拳,问道:“所以您那天……躲着我,是因为我放弃职责而失望么?”
埃尔卸任不是因为病情原因吗?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吗?
没得到04的回答,埃尔有几分自嘲地笑了笑:“精神不稳定,没有工作,偏执虚伪,利斯卡对我感到失望,所以您也对我失望了,是吗?所以您躲着我,您不愿意见我。可是、可是这不公平。你看见我了,我却一眼都没见到您……”
“您当初是不是在医院或者福利院附近?您是不是只是看着我走进去,但您却不喊我一声。”埃尔似乎有些呼吸困难,“雄主,我是不是让您失望了,所以您才不愿意让我看您一眼……”
眼看埃尔钻牛角尖,04眉头微蹙,拿手捂住埃尔的嘴,不让他继续胡说:“如果我对你失望,那我不会救你,你也不可能见到我。”
一开始的你,被剥夺军职,被丢进拍卖场,只想求死。
“埃尔,我没有对你失望。”04顿了顿,说,“那天不见你,是我想晚上给你一个惊喜。晚上的时候,我真的去找你了,不是吗?”
埃尔听到他的话,微微侧头。
金色的发尾擦过04的鼻尖,一阵瘙痒,让04打了个喷嚏。这个喷嚏太过急促,反倒引起一阵咳嗽。
听见04咳嗽,埃尔着急地坐起来,轻拍04的脊背:“怎么了?是今天去医院不小心感染了吗?雄主,我不该让您陪我去……”04摆摆手打断他的话,等咳嗽平息下来后对埃尔说:“没事,只是呛到了。”埃尔这才放下心。
多亏这个小插曲,埃尔什么胡思乱想都停了。
由于咳嗽,04的面色比平常红润不少。他缓过气,抹去眼角生理性的泪水,跟埃尔说:“不要乱想。”
埃尔乖乖点头。
04盘腿坐在埃尔面前:“如果我让你生气了,不要冷战。”
埃尔继续点头,双手交叉:“我在气我自己。气自己为什么让您失望。”
04将手搭在埃尔双手上,那双蓝色的眼闪烁着平和的光:“埃尔,你现在就在乱想。”
埃尔停顿几秒,道:“雄主,对不起。”
“没关系,不用道歉。”04半跪在床上,双手环过埃尔腰间,抱住雌虫,问出了今天有些在意的问题:“你今天说‘一笔勾销’。什么一笔勾销了?”
埃尔埋在他脖颈附近深吸口气,整只虫彻底放松下来。他颇为满足地笑了下,对04的称呼再次改变:“雄主之前不让我见你。其实,我还是有些生气。所以,想让雄主也体会一下我的感受。”
04默了默,提出自己的看法:“那你该消失一个月。”而不是让他找了一分钟都不到。恕他直言,他从头到尾只有疑惑。
“那就变成对我的惩罚了。”埃尔叹气,“我这么快出现,最终还是应该怪雄主。”
怎么就怪他了?
埃尔松开他,看向他的蓝眼睛:“因为雄主找我的时候,会让虫很想抱你。”
04:“……歪理。”毫不留情地给出恶评。
埃尔忍俊不禁,笑了起来,那双紫色的眼睛弯成月牙泉,内里情愫涌动,动作间翻起波澜。他的目光滑到04嘴边,暗示道:“雄主,你答应我的,今晚会给我标记。”
04当然记得。他用实际行动回答埃尔。那双白玉般的手,轻而易举地将紫色的泉水搅乱,一塌糊涂。
接下来的三个月,仿佛就是那八年记忆中某些日常的重现。
他们有时待在家里,有时牵手在家附近散步,时而去附近的影院看场深夜电影。04没有提出要回“世界”,也没联系之前认识的虫,只是陪在埃尔身边。
他们的活动这个家为原点往四周扩散,却巧妙地避开了所有熟虫。
这三个月,仿佛就是一场只有他们的梦,一场美妙至极的梦。
三个月后,虫星迎来了冬季。04手脚冰冷地爬上床,大无畏地将手贴在埃尔脖子处,冻得埃尔一个激灵。
埃尔皱眉,手按在04手背上,脚任04踩着。他问:“手和脚太冷了。”他捂了捂,自己下床离开了房间。
04打了个喷嚏,整只虫缩进埃尔捂暖的被窝里。不过一会,他的脚碰到一片暖热。埃尔将热水袋垫在他两脚间,又将屋内暖气调高点。他做完这一切,躺回床上,又将04的手捂在手里:“感觉你今年要比之前怕冷。”
04没接他的话,和他聊起他的病情:“我上次问尤医生,尤医生说你精神状态十分稳定。他说只要你正常渡过观察期,你就算痊愈了。”
埃尔将雄虫抱在怀里,好让04的身体快点回暖:“有雄主在,我肯定会好的。我可是要好好地和你一起生活下去。”
身边的雌虫明明是笑着,语气幸福,04却想起什么,闭上眼睛,似乎有些困倦:“如果只有你呢?”
一向立刻回应他的埃尔却没立刻回答,笑着说:“怎么可能会只有我呢?雄主会一直在我身边的,不是吗?”
04的呼吸放缓。
埃尔没有得到回答,低头一看,雄虫已经入眠。他失笑一声,轻轻地用气声问:“雄主不会留我一个的,对吗?”
04睡熟。
埃尔吻在他额间,声音放得很轻,仿佛是下一秒就会被风吹走的羽毛,眼神复杂:“雄主这么问,并不是因为想走,是吗?”
“不回答,就当你默认了。”
冬困。
04就处于这种状态。这几日刚好是最冷的时候,直接给他冷得日日嗜睡。
但第二日,04又坚持要早起。因为这天是陪埃尔去和尤医生“聊天的日子”。看着撑着头在副驾驶座又睡着的04,埃尔有几分不忍。但他没再劝04。八年婚姻,够他了解04是一只什么样的虫。
04要做的事,无论他同意与否,04都是要做的,他劝不了。他再不同意,04也能逼得他同意——就像两年前,雄虫要用自己去换他们打到虫皇。
他劝不了,嘴上说着不同意,但他知道自己再不同意又能怎么样,难道将04绑起来吗?
到了目的地,04又被冷得打了个喷嚏。埃尔连忙将他的围巾系得紧了些:“昨晚下了雪,今早更冷了。”
04再次打了个喷嚏。
埃尔拿出包里的热水袋,让04抱着,拉着04飞快走进医院。
尤已经习惯那位在和他聊天前,总得和自家雄主腻歪的场景了。今天,他照例礼貌地不看那位,等那位说好了,他转身一看,看见的是一个几乎被围城煤气罐,只剩一双蓝色眼睛露在外面。
而蓝色眼睛的主虫明显也有些无奈。
04脱下身上那又厚又长的外袍,丢回到埃尔怀里:“穿回去。你会着凉。”
埃尔:“可是您刚刚冷得打喷嚏。”
04十分诚实地说:“埃尔,我热。”
埃尔信了他的话:“真的?”
04又将身上第二个围巾绕回埃尔脖子上:“你也会冷。”系完后,他用自己已经回暖的手握住埃尔的手:“我会照顾自己,不用总担心我。”
一旁的护士看戏看久了,也敢调侃两句:“将军这是把雄子先生当虫崽了吗?”
早转过来的尤:得,今天转过来的时间早了,又看见那位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