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都没看见那位自称“被认错”的亚雌少年，04觉得奇怪。之前每次来医院都能见到那位少年……或者说每次来医院都能被亚雌少年当挡箭牌然后他俩去喝杯咖啡更准确。而最近两个星期，04都没见到他。

所以，04这次没有去休息室，也没去医院附近的咖啡店。按旧例在休息室给埃尔留了个便签后，04喊住准备离开休息室的护士：“格里安，那位经常带鸭舌帽的粉色寸头亚雌少年痊愈了？”

“雄子阁下，您居然记住了我的名字？这真的是太意外了！”那位护士显然十分惊喜，有几分局促地转了转脚尖，还有几分羞涩地将早别好的鬓发别到脑后，“雄子阁下，我很抱歉，我们不能暴露患者的个人消息。”

“我是他的监护虫之一。”

不知道是不是格里安的错觉，04的语气更加冷淡。这让沉浸在雄虫可能对自己有点意思的格里安清醒不少。格里安的脚并起来，不再骚动。他冷静下来，问道：“阁下，您有什么文件能证明吗？”

04眼底蓝光微闪，电子光屏上显示了一份证件。

格里安扫过一眼，旋即不可思议地捂住嘴：“阁下，您居然是阳光福利院的副院长。这可能吗？”他惊讶过后又有几分奇怪道：“阁下，这少年前几天才从重症室转出到普通病房，您是他的监护虫，您不知道吗？”

04微愣，很快他抬起手腕，在终端上回了个消息，才抬头对格里安道：“院长本来不愿意告诉我。但我说今天一定要来找他，院长刚才不得不告诉我他住院的消息。”

格里安不由感慨：“多么善心的阁下……”他十分感动，双眼湿润：“卡特在住院部大楼305病房。”

卡特？

04霎时间想起了福利院走廊张扬非凡的涂鸦——卡特到此一游。

那个坐在桀骜不逊地坐在树上的少年，那个整天要逃过福利院员工的少年，那个每次憋屈地和他在咖啡馆喝牛奶的少年，是卡特？

04向格里安询问了住院部的方位，就要离开休息室，而这时，格里安神色复杂地喊住他：“雄子阁下，我见过您和卡特一齐走出医院。卡特看上去十分信赖您。如果可以的话，请您劝劝卡特……”

*

04走到305病房前时，发现病房的门虚掩着。病房里欢乐的声音传出来。

“天哪，我拿到基金会的医疗援助了。”一位亚雌惊喜地将消息分享给其他患者，“我不用愁药费了。我不用被赶出医院了。”

其他患者乐嘻嘻道：“我就说你肯定能得到援助的。世界基金会的医疗援助很好申请的。”

此时，又有一位亚雌探出头来：“世界的助学资金也很好申请的。”他颇为崇拜地道：“世界的游戏也好玩。我以后也想进世界工作。”

就在这时，一位亚雌没有声响地走到04身边。他有些警惕地打量04，然后颇为惊异道：“你、您是一位阁下？您找谁吗？”

04不慌不忙道：“我找卡特。一位粉毛寸头的亚雌。”

那位亚雌：“哦。你说他啊。他在最里面呢。”他推开病房的门，指向拉起帘子的靠角落的病床：“那是他的位置。”

亚雌显然心情有几分低落，没跟他多聊，趴到病床上装尸体。

从那些谈论得正在兴头上的亚雌间穿过，04直接掀开那床帘。

“被认错”，不对，是卡特。正望着窗外的卡特听到声音没有回头：“福利亚，我真吃不下。”

04拉过一边的椅子坐下，看见消瘦的亚雌，淡淡问：“那喝得下热牛奶吗？”说完，一瓶尚且温热的牛奶就放在了卡特床头。

卡特微愣，瞠目结舌地回过头，哈哈一笑：“我的朋友，我没想过你会来。”他拿起那盒装牛奶，插了吸管吸了几口：“嗯……几天没见，就舍不得我了？那位将军不会吃醋吗？”

04为埃尔辩解：“他不是随便吃醋的虫。请你不要污蔑他。”

“他将你看得很紧，你也很维护他。”卡特低垂着头，意味不明地笑了声，评价道：“你们互相在意，挺好。”

04应了声，问道：“伤得重吗？”

卡特再次愣了愣，随后笑道：“嘿，我的朋友，你真的很有意思。我都进ICU了，你觉得伤得重不重？不过没关系，看，我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你知道吗，福利亚他们问我的第一句话是，怎么受伤的，为什么要这么做。”

04探病从来都是单刀直入，问完想问的就准备离开。

而这时，卡特突然说：“其实，我一直在想，你那天为什么会出现在福利院。是因为小柯，还是将军？”

04如实告诉他：“我只是带小柯去福利院。”

卡特又问：“那你为什么会来到后院？你明明只要将小柯放下，然后离开。”

04没有回答，而是说：“你恢复得很好。”有力气说这么多话。

“福利院后面的那颗树很老。我敢打赌它有中心区的高楼一半那么高。”卡特又将头转向窗外，问道：“所以你当时为什么要来福利院后院？如果你没出现，我就能一直爬，爬到树顶。”

“就算我在，你也可以向上爬。”

“那没意义。”卡特摇摇头，眼睛望着楼下一片空地，“如果吓到一位阁下，阳光福利院可是会被恶心的家伙整倒闭的。”

恶心的家伙？

卡特托着下巴：“之前阳光福利院拒绝过一些恶心家伙的领养请求，那些家伙肯定都记恨着。法律和社会总归是偏向雄虫的。如果我吓到您，他们肯定会拿这件事做文章。”

04本想说自己会出来做证，却耳尖地听见卡特低声嘟囔：“真是的，连找死都麻烦得要命，这次差点就成功了。”

04微睁双眼：“你……”

卡特朝他挤了挤眼：“被听到了？我故意的。既然听到了，就不要和福利亚他们一样，碍我的事哦。我的朋友。”

04皱眉：“你会再也无法感知任何事物，你会永远失去意识。”

卡特左右晃着脑袋：“是是是——我知道。可是不是失去意识又有什么意义呢？其实呢，这个世界挺没意思的。我之前还以为你有点意思，后面发现，其实你也很虚伪，你也很无聊。”

04拧眉：“你想说什么？”

“我能闻到一些虫的味道——特别是那些要遗弃什么的虫。我的朋友，我最讨厌的是要遗弃猫的虫，他们身上一股骚味。天知道这个世界臭的要死。”卡特躺倒在床上，那双眼直如刺般看向他，“但你却不一样。你身上的味道最浓，也最……嗯，怎么说呢，不算特别臭？勉强能接受？”

04只是静静地看着卡特，那双眼里没有流露出半分可以读懂的情绪。

卡特的话题转换得飞快。他问：“你有养猫吗？”他没等04回答，就自问自答道：“算了，我猜也没有，你身上没那种骚味。”

04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卡特，你是想说，你闻出来我会遗弃什么。”

“不不不，我闻到的是，你要遗弃你在这个世界最重要的东西。”卡特点了点自己的鼻子，补充说，“味道越浓，说明你要遗弃的东西越重要，和你的关系越近。实话实说，我挺喜欢见到你的，至少在你身边，所有恶臭的味道都会被你的遮住。恰好，我勉强能接受你的味道。其实我知道你最近什么时候来医院，每当我觉得空气好闻些时，就知道是你来了。”

04沉默半晌，最后用那双像无机质蓝色玻璃珠的眼望向卡特，道：“我明白01为什么总说你很烦了。”

卡特皱眉，莫名觉得这个数字异常耳熟：“什么一，是谁吗？”

04站起身，告诉他：“想知道的话，就好好活下去，想清楚你为什么会来到这。”

卡特试图抓住他：“你想说什么？”

04避过他的手：“前辈，如果你指的是他的话，我想提醒你，他不可以被称作东西，我也没想过遗弃他。告别和遗弃，是不一样的。”说完，04拉过床帘。

卡特赶紧拉开床帘，却发现04的身影消失不见，床帘外的欢声笑语变成了一个亚雌倒在病床上的嚎啕大哭和其他虫的安慰。

“呜呜呜！”

其他虫连忙道：“没关系的，不就是面试没通过吗？”

那虫继续哭：“那可是‘世界’的面试啊。”

其他虫又继续道：“不就是‘世界’吗？去其它游戏公司也是一样的。”

那虫哭得更厉害了：“不一样，没有公司会和‘世界’是一样的……”

哭闹之中，卡特皱着眉，望着那掩上的病房门。

从住院部大楼出来后，04往回走。看了眼时间，他知道埃尔现在还没结束。所以他打算去买杯咖啡，在医院的花园里散个步，再慢悠悠回休息室。

见到他，店员有几分惊奇：“这位阁下，您的雌君刚刚在找您。”04常来这喝咖啡，埃尔也时常来这接他回家，这家店的店员对他们都有印象。

04这会哪里还想着喝什么咖啡，问道：“请问你有留意他往哪个方向走了么？”

店员思索片刻，道：“他好像又往医院的方向去了。”

04向店员道谢后，赶紧往回走。等他赶回医院专门为雄虫准备的休息室前，刚打开门，就听见一阵聒噪的声音：“为什么雌虫会在这里？这不是为雄虫准备的房间吗？现在改革之后，雄虫的所有权益都要被收回去了？连一间休息的房间都没有吗？”

04推开门，坐在沙发角落的雌虫抬起眼，怔怔地看着他，眸里似有点点碎光。埃尔又重新低下头，捂住脸深吸口气，才抬起头冲他直笑。

一旁的格里安劝那位雄虫：“这位阁下，请您息怒。这位可是那位啊……”

雄虫失控地喊道：“那位又怎么了？我只是想要保障我的权益。你知不知道，他这么大一只雌虫坐在这，多可怕！”

这时，雄虫的雌君——一只亚雌也来了。亚雌一见房间里的埃尔，赶紧跑到雄虫面前，挡住雄虫的视线：“雄君，我来了，没事了。”

那雄虫抹了抹眼睛：“雌君，我不想在这里……那个雌虫好恐怖，我真的很害怕。”

亚雌看了眼身后，连忙对雄虫道：“雄君，你看，他不在了。”

雄虫哭嚎半天，才敢探头一看，发现埃尔真的不见了，才弱弱地拉了拉他雌君的衣角，不舍又害怕道：“那我在这等你。”

亚雌又抱了抱情绪终于平稳的雄虫：“别怕……别怕。”亚雌站起身离开休息室后，刚好撞见门前的费斯。他道：“雄君坚持认为他没问题。”

一身家居服还喷上了雄虫信息素的费斯：“我知道。”

亚雌还是不放心，挣扎后说：“你不要乱提雌虫，特别是军雌，雄君被退伍的军雌……强迫过。他会抓狂的。”

费斯轻叹：“我知道，你不就是因为这个带他来的？放心吧。”

亚雌恨恨咬牙：“该死的，那只军雌为什么不能被判死刑……要是之前，再多军功，也抵不了伤害雄虫的罪！”

另一边，04刚上飞行器，就被埃尔紧紧搂在怀里。埃尔的声音打着颤：“我差点以为你离开了，像上次一样，只给我留下一张便签纸。”

04回抱他：“我只是去看望一位亚雌，他住院了。”

“是喜欢喝热牛奶的少年？”

“对。他就在住院部305。我离你很近。”04十分熟稔地顺毛，手轻揉埃尔的后颈。感受到抱着自己的力度减轻，04又问：“格里安护士没有告诉你吗？”、

“事实上我没有等你很久。”埃尔解释，“雄虫进来发现我后大闹，格里安才进来休息室。他首先安抚雄虫，还没来得及询问我原因。”

04再按着埃尔亲几下，摸到虫纹发烫，生怕在飞行器上发生什么少儿不宜的事情，赶紧推开。眼前的埃尔唇角微勾，看上去十分愉悦。04赶紧顺最后一把毛：“埃尔，我饿了。”他强调道：“你做的饭。”

埃尔十分受用，嘴角的笑意加深。他说：“那你现在就得点餐了，雄主。”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更。

本来想着下章结束回忆的，现在看来至少还要两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