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尔一阵恍惚,对他有礼微笑后,很快将眼神从他身上移走。
04微微垂眸,眼底滑过一道幽蓝的光。他靠着边走,离埃尔越近,眼底的蓝光越盛。
“为什么?”一声低低的声音响起,一个在04面前的皮肤黝黑的雌虫孩子出声。
04赶紧停下。雄虫的视力不好,真看不见一个站在阴影的黑皮雌虫。他刚刚听到,这孩子叫布莱克来着。
埃尔察觉,对04道:“抱歉,布莱克一向少言。”下一秒,他又对布莱克道:“布莱克,不要站在黑影里突兀开口,会吓到虫。”
被吓到的虫的04眼中诡异蓝光全然消散。04:“……”记忆封锁的预备进度条已经到百分之九十八了。
这下好了,要重新来过。
布莱克诚挚地对04道歉:“对不起。”
04神色淡然地点头,继续延原先的路线走。他本想去前院找埃尔,却没想埃尔去后院了。
如果这时候折返,会不会很怪?
而且埃尔和布莱克两虫去后院,显然是想有一个比较私密的空间。
所以04打算先避开他们,在记忆淡化的预备完成后,直接走到埃尔面前,淡化记忆。
对了,凭这具雄虫身体,真能接近埃尔吗?
04思考着,不由自主蹙眉,而他的手腕忽然被什么烫得惊人的圈住。他回眸望去,刚好撞上那紫色浓郁的双眸。
埃尔紧紧盯着他:“你……”
04只是静静地回望他,等他把话说完。
可埃尔说出一个字后又像泄了气,抿着唇盯着他。
而这时,一直在旁边的布莱克却:“将军,这位雄子就是利斯卡少将说您在找的雄主吗?”
“您是埃尔将军吗?您好,我雌君是您的粉丝,我能像你要份签名吗?”04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吐出来的嗓音沙哑又低,要是刚刚那个寸头亚雌听到,肯定问他怎么有多把嗓音。04又对布莱克道:“你叫布莱克是吗?在没有绝对的证据前,请你不要随意猜测。我不希望我的雌君听到这种话。”
听到这里,埃尔才像酒醒,松开了他,歉然一笑,话语礼貌又疏离:“抱歉。我是军雌,不是明星,我们不会签名和拍照留念。刚刚将你认错别虫,十分抱歉。”
说完,埃尔转身离开,去往后院。
布莱克郑重朝他点头:“谢谢提醒。我以后不会随便说话。”语毕,他也跟着埃尔去了后院。
这次,04走进黄昏割出的阴影中。
啪嗒一声,他开了灯。
04:不开灯难道是为了省钱?
接下来,他就看见走廊两边墙上,用红漆气势豪迈地喷了一句话“卡特到此一游!”。
“雄父?”那个粉红头发的小朋友从走廊那边探出头来。他另一只手牵着一开始那位亚雌,眨巴着水润的眼睛,另一只从上臂包扎到小臂的手朝他挥:“雄父,您来找小柯了吗?小柯就知道,你不会离开小柯的。”
感受到亚雌怨怼的眼神,04:“……”
小朋友松开亚雌的手,穿过红色喷漆飞舞的走廊,牵住了04的手:“雄父,小柯知道你不会离开小柯,一定会回来找小柯的。你看,雄父都给小柯牵手啦。”
孩子的笑容真心,比刚刚在医院前还要阳光灿烂。
04看了眼后院:“去后院走走吗?”
小柯双手抓住他的手,道:“好呀。”
那亚雌一直跟在他们后面。
小柯一直在他耳边叽叽喳喳,04再次感受到生命体身上的活力。只是之前是以“看”和“听”的形式,看他的患绝症的小宿主和朋友蹦跳,听他的小宿主的笑声。
而现在,他不仅能听见和看见,他还能闻到孩子身上的药味,感受到孩子抓着他手的力道,触碰到孩子身上的温度。
这些感觉太陌生了,但04又不讨厌。
忽地,一丝淡香飘来。04垂首那一瞬,看见的就是给用受伤的手举着花朵的小柯。小柯的笑容不太自然,显然是紧张:“雄父,送你。”
04以一种打量的眼光看他。
小柯紧张得握着花枝的指尖都用力得发白。最后,04接过了鲜花:“谢谢。”
小柯哼哼笑:“那是,雌父说过,接受帮助要给谢礼。”
04想到在街上看到的那个虫:“今天街上那位找你的虫,是你雌父?”
“是……”小柯声音放轻,“但雌父不是来找我回家的,是……是他不要我了。”
那虫分明是在找虫,怎么在小柯眼里又成不要他了?小柯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道:“雌父说,让我在游乐场等他。我等到游乐场关门,有一个哥哥帮我报警。等警察走后,雌父就、就……一直在说对不起,带我来医院看伤。他说他去拿药,让我等他。我等了两天,护士哥哥帮我报警……但我知道,雌父不要我,他只是像上次那样应付警察,又、又……”
04看到他包扎的伤口,知道小柯忽略的字词无非是“打”、“骂”。
小柯头垂得更低:“雌父不要我。因为我不是雄子,那个雄虫讨厌我,讨厌雌父……我好痛,雌父也好痛的呜呜呜呜。”
孩子说着说着就泪流满面,哭声压抑。
04霎时不知所措。
他只能蹲在地上,轻抚孩子发顶,抹去孩子的泪水。
生命体的泪水刚留出时滚烫的,滑落面颊时又变得冰冷。
04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仿佛有什么哽在这身体的咽喉处。所以他任小柯靠在他肩膀嚎啕大哭,任这个故作坚强笑了一个下午的孩子发泄心中的情绪。
04思来想去,也只能想到记忆淡化和封存记忆两个方法,所以他问:“你很痛苦。你要忘记你的雌父和雄父吗?”
小柯打了个嗝:“忘、忘记?”
04:“是的。”
小柯抹去身上的鼻涕泪水,连连摇头:“不、不要。”
04不解:“可他现在让你很痛苦。”
小柯:“……可如果忘记了雌父,我就没有雌父了。如果忘记了那雄虫,我就不知道雄父您真的很好很好很好!”
04:“……你该再去医务室检查一下。”这孩子是不是脑子不太好,居然能把他的冷漠当成“好”?
小柯止住了哭声:“如果我忘了雌父,我就不知道给雄父送好看的花了。我就不知道要怎么表达我喜欢雄父了……雄父,如果忘记那些,我会不会也忘了我是谁?如果忘记那些,我会不会也忘记您买给我的冰淇淋我多喜欢?”
04微怔,几秒后站起身,取消了脑海中为埃尔准备好的记忆封锁。
小柯:“雄父?”
04离开。
小柯想追上去,而几点蓝色的光芒悠悠飘散。小柯接触到一点,一阵头晕,等他回过神,雄虫已经消失了。
孤儿院不远的咖啡小店中,04点了份三明治和咖啡。店员将咖啡端上来时,惊讶地扫了他一眼。
店内播报着音乐和晚间新闻。04不经意抬头,刚好看见一条新闻:
“第一军统领埃尔今早退役演讲”。
04若有所思地搅拌咖啡。
*
孤儿院内,小柯眨巴双眼,问身边的亚雌:“福利亚哥哥,你刚刚在前面的院子,有没有看见我的雄父呀?”
福利亚一下子没想起来他雌父是谁,半天才想起一个棕发绿眼的普通雄虫:“哦,他走了。”
小柯失望地低头:“可我还没和他拍照。”
福利亚道:“那我们吃完晚饭一起去画下雄父的样子好不好?”
小柯兴奋地答应了:“好!我想要最漂亮最漂亮的绿色,雄父有一双像大海的眼睛。”
大海不是蓝色的吗?福利亚虽疑惑,却将其当成孩子天马行空的比喻,没有深究:“好,我们就去找最好看的绿色颜料。”
孤儿院后院。
少年布莱克手执木长棍,突破层层防御,瞄准一个空档终于打到了埃尔的小臂:“将军,我想问您,您今早为什么退休?”
埃尔脸上的笑容没变:“我的演讲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拿到的荣誉已经足够多,该给年轻虫机会了。就像你,你今天进步很大。”
“不是我进步,是您心思不在这。”布莱克张口,那双明亮的眸盯着埃尔的方向,问道:“所以,您是因为刚刚的雄虫,想到您逝去的雄主吗?”
下一刻,布莱克被提着领子抵在树上。他面前的雌虫眼中紫如黑,酝酿着布莱克无法理解的情绪:“他没死。他三个月前,回来过。”
布莱克丝毫不惧,耿直得可怕:“可录像没有拍到他,也没有虫见过他。将军,利斯卡上将说……”
“闭嘴。”埃尔声音沉沉,如静泉,表面平静,但底下乱流可怖,“他说会好好活着,就会活着。他没骗过我,他不会骗我。”
布莱克脊背生寒。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