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滴答滴答,到了开饭的点,艾骞长叹短叹地下了楼,坐在饭桌前不停揉眉。
利斯卡有些担忧地问道:“怎么了?”
“唉。”艾骞却不多说,只是端起碗,拧着眉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利斯卡还要再问,提迦垂头丧气地下楼,坐到了艾骞身边,长叹一口气:“唉。”
利斯卡不解:“提迦,你又叹什么气?”
提迦端着下巴,十分委屈:“我选了那枪,去布莱克那边。说是约会,其实只是上午陪布莱克去虫星军部交流工作,下午利斯卡陪我去虫星雄甲营交流经验。感觉我这假白请了。”
说到这,法斯特就气不打一处来:“我上午打游戏打得好好的,下午还得回‘世界’加班。加班就算了,欧珀瑞森那家伙说是参观陪伴,其实他就是监督我。我被监督工作一下午,我刚刚想打游戏,他还甩我脸色。”
听他们都说了今天的事情,艾骞便也道:“像我这种没工作的,一整天就是陪伴利斯卡和布莱克在军部晃悠了。”他苦着脸锤了锤大腿,叹道:“唉,走了一天,真不知道明天腿会酸成什么样。”
他们聊了会天,欧珀瑞森和布莱克也下了楼。提迦斜着身子朝楼上张望,像是盼父母归来的鸟儿,半天没看到04的身影,就要上二楼。
埃尔将餐具摆好,又将一碟一碟品相极佳的菜端上饭桌。氤氲升起的热气搅着香味往上蒸腾,不多时,就勾得法斯特和艾骞两只馋虫将唉声叹气抛到脑后,当即端碗干饭,将腮帮子填得满满当当。
没看见某只面色冷淡的雄虫,埃尔将围裙解下,要去二楼。
这时,艾骞含糊不清的喊住他:“埃尔,泥要商喽(你要上楼)?”
埃尔颔首,居然听懂他在说什么,心情不错地道:“我得叫林肆下来吃饭。他胃不好,饮食得规律。”
法斯特嚼了几下,也含糊地道:“将军孩湿介么公心老大(将军还是这么关心老大)。”
艾骞这次却是口齿清晰地道:“不用叫了。”
埃尔心中那股子不安再次泛起。他端着那温和的笑,道:“他不吃的话,要是胃病又犯了就不好了。”
艾骞这次长长叹了口气,摇摇头,什么都没说。埃尔才踏上第一个台阶,提迦就风风火火地冲下来,手中攥着一个拆开的信封和信纸。他红眸水润,泪珠滚落,问艾骞道:“艾骞,教司说的是真的吗?”
艾骞又是神秘地叹气。
埃尔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但他面上表情却不变,仍是笑着,但步伐飞快,一息之间就到了提迦身边,问道:“他说了什么?”
法斯特也十分好奇:“老大说了什么?”
提迦抹去泪水,垂着头坐下,闷闷道:“教司说,他很遗憾没能去看一眼雄甲营。他还说,虽然我常常会哭,但在机甲方面很有天赋,他相信雄甲营会在我的带领下更加辉煌。”
这下,迟钝如法斯特也意识到了不对劲。那边一向寡言的布莱克道:“林肆教司是离开了吗?”
这句话一出,整个饭桌上的气氛都凝滞胶着,连那饭菜的热气都笨重得难以上升。
艾骞扫了眼饭桌,瞄了眼头顶上的蓝色光团。
艾骞:你满意了?
【如果这能帮助宿主达成节目效果,我十分满意。】
艾骞嘴角微微勾起:虽然比不上你和虫星大将军的结婚证有节目效果,但这也够了。
蓝色光团就漂浮在身侧,艾骞可没他们那么多离别感伤,反而是自己吃自己的。餐厅内只有他用餐,餐具碰到碗的脆响。
表面工夫还是要做一下的,艾骞本来打算再露出可惜的表情叹口气,然后叫大家吃饭,谁曾想他以为受影响最大的埃尔却头一个露出从容的笑意,对大家道:“那大家今晚多吃点。都坐下吃饭吧,别让艾骞把菜都吃光了。”
这倒是让艾骞刮目相看。
艾骞:我还以为他多在乎你,没想到也就这样。
【宿主,我只是一个系统。】
不过很快,艾骞就改变了看法:埃尔夹起一块排骨,排骨一滑,埃尔恍若未觉,依然面色自然,张口吃了团空白。
艾骞:哦豁。
深夜,月上中天。
埃尔将桌上的离婚协议书上“林肆”二字裁下,之后将其余部分撕了个粉碎。他唇线抿直,随后一弯,居然笑了出来。
只是他的眉眼耷拉着,让这笑容多了几分涩。
他看向窗外的月亮,紫眸中有异样的光涌动,浅声道:“你只给我留下这个……是不是太狠心了?”
埃尔嘴角的笑慢慢敛起。他喃喃道:“但你不知道,现在只有雄主一方签名的离婚协议书,是不算数的。”
他倒在床上,将那软质的一小片签名放在心口上。
那两个字随着他胸膛呼吸的节奏上下起伏。
自从有了某只蓝色光团后,艾骞就相当于有了一个优质闹钟。这个闹钟无法通过按下来暂停铃声,甚至只会在他脑内响,丝毫不扰民。
趿拉着拖鞋,臭着脸下一楼吃早饭,艾骞自带三米以内都是黑气压的气场,坐在餐桌的角落,将吃面条都吃出一副随时准备出门打架的浴血□□样。
连续三天早起,艾骞干架的心都有了。
提迦、布莱克这会晨练完回来。艾骞撩起眼皮子,问道:“小丽和埃尔没和你们一起晨练吗?”
拉芙拉芙每早都会有提迦、布莱克、埃尔和利斯卡四虫去锻炼的直播,也会有很多观众开着直播和他们一起锻炼。这会四虫组突然变成了两虫组,艾骞肯定奇怪。
提迦这会面庞红红,眼角红红,好像是在外面被蒸了一番,急匆匆跑进来的。布莱克也是面色微红,额上布满细汗,身上都冒着腾腾热气。布莱克跟在着急的提迦身后,头次.在节目中露出焦急的神色:“艾骞,去趟医院吧!”
“哈?”艾骞觉得自己可能被04叫醒,起猛了都听岔了,不敢置信地确认道,“我为什么要去去医院?”
提迦抹了把眼睛:“是、是因为……呜呜汗进到眼睛里了!”
布莱克连忙拉着提迦到水池旁冲洗。兵荒马乱间,提迦不小心撞到一个杯子,布莱克稳稳托住,将杯子放到壁柜里。
下一秒,砰!
一个瓷碗被摔得瓷片四溅。
布莱克:“……”
提迦:“抱歉!呜呜对不起!”
本还慢条斯理喝咖啡的欧珀瑞森都为这乱象侧目。他放下咖啡,推了把眼镜道:“发生了什么事,慢慢说。”他还特别嘴欠的补了一句:“反正再着急,结果已经定下。着急也没用,不是吗?”
提迦默默蹲下,和布莱克一起收拾了地上的碎瓷片后,才走到艾骞身边,身边的节目组成员在布莱克的疏散下都退出了拉芙小屋外。
设备都关了。
艾骞:“?”你们想干什么?
欧珀瑞森大抵是觉得有趣,问道:“莫非是节目组的人质约会创意?把楼上还在睡懒觉的雄虫也叫起来当人质,如何?”
提迦沉默地摇摇头,道:“不用叫醒法斯特。其实我想说,将军的精神海状况很不好,需要a级及以上的雄虫进行精神梳理。但我却无力为将军梳理,只能来找你了。”
艾骞:“是想让我去梳理?”当然可以,给多少钱都行。
提迦点点头。
领教过埃尔的大方,艾骞想到大笔星币入账,霎时不困了:“行啊。埃尔将军在哪?我现在去,立刻去,马上去!”
提迦道:“刚刚晨练时,将军突然精神海狂暴……利斯卡带他去虫星医院了。”
医院啊。艾骞玩味地将这两字重复给04听,果然看到04的蓝球边缘不稳定地抖动。他看向欧珀瑞森,眼神却一直往蓝色光球上飞,故意拉长语调,意有所指道:“我看欧珀瑞森的表情这么严肃,肯定很担心埃尔吧?那我可得赶紧去医院看看了。”
欧珀瑞森纠正他道:“艾骞雄子,我只是觉得有虫住院,听者肯定要严肃。”
“艾骞雄子,请您先去医院看看吧。”布莱克从提迦身后走出来,向艾骞行了一个鞠躬礼,“请您帮将军做精神梳理。”
艾骞连忙摆手,后腿一大步:“唉唉唉,别向我行礼,我可受不起!再说了,我又没说不去。”他边往外走边催促他们:“还不出来吗?”
医院,走廊外,艾骞满脸怀疑地走出病房。
利斯卡和提迦异口同声忙问:“搞定了?”布莱克也是殷殷期盼盯着他。一旁不断搓手的医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双手紧紧握在一起,等着他的回答。
艾骞思索半晌,迟疑地问医生:“他的精神海是用绞肉机做的吗?”他的精神力一进就被风暴绞碎。
在场的虫霎时明白了,他们都沉默了。欧珀瑞森倚靠在墙边,面色却不像他们那么难看。他十分从容,推了把眼镜,还有心情安慰别的虫道:“不会有事。”
医生却不赞同:“情况不容乐观,埃尔先生的精神海十分糟糕。上次是谁帮埃尔先生做精神梳理的,快让他来。”
在场却没虫回应医生,只有提迦抬头嘴唇翕合几下,随后又沮丧地埋首在胸膛前,医生有些焦急,但还是尽量克制冷静道:“埃尔先生现在十分需要精神梳理,再加上埃尔先生十分抗拒通过标记来治疗……如果找不到能为埃尔先生做梳理的雄子,那请说服他接受标记吧。”
艾骞挑眉,不置可否。
艾骞:小04,你说我们去劝那位大将军,多久会被他扔出来?
【宿主,根据我记忆库对埃尔的记录,他不会对您做这种粗鲁的事情。】
艾骞想着给这件事再添把火,问那医生道:“如果不做精神梳理,也不标记,会怎么样?”
此问一出,大家都目光灼灼地看着医生,心悬了起来。医生目光复杂地望着病房的门扉,摇摇头道:“将军说过,他最后的归处不要太华丽,简简单单,让他带着他的宝物,和他的战友们在一起就好。准备一下吧,最多只有两个月了。”
医生走远了,利斯卡和布莱克面面相觑。
布莱克抿唇,拳头紧紧攥着,拳头生风,就在要砸在墙上那一刻,提迦低低喊了一声:“布莱克。”
拳头不轻不重地落在墙上,布莱克像是倾倒的大厦,沿着墙滑坐在地上。
提迦盘腿坐在他身边,拍拍他肩膀以作安慰,随后向艾骞解释:“将军对布莱克有恩。在律法还没有完全普及的情况下,总有些角落仍会有雌虫受难。是将军捣翻了未成年雌奴的关押点,救出了布莱克。将军看出布莱克的才能,资助他读书上军校……”
布莱克吐出口气,仰起头看着从窗外漏出的光线:“除了我,还有很多虫也受了将军的恩惠。”
气氛如此凝重,欧珀瑞森也微微拧眉。
可这时,艾骞依然不慌,看着那团边缘虚化的蓝色光团,在内心道:小04,两个月,够他录完节目了,你说呢?
【……是。】
那团蓝色的光团灭了。
是像之前一样掩藏起来了,还是……艾骞看了眼病房内,道:“我肚子饿了,先去吃早饭了。”
病房内,窗帘紧紧拉着,床上的雌虫面色如纸,呼吸虚弱,健壮的身躯痛苦地蜷成一团。
埃尔戴着项圈。项圈上面百分之三十的含氧量标志和电击标志扎眼极了。
一团光芒无法映射到埃尔身上的蓝光团静静悬浮着。
【希望你能改变主意,找到更合适的伴侣。】
【……抱歉,我无法到达你的未来。】
他的声音,也无法到达埃尔的耳畔。
埃尔日记
昨天天做了他喜欢的粉蒸肉,酱汁大虾,清蒸排骨,鱼头豆腐汤……
昨天撕了那份离婚协议书。
今天去晨跑了。
今天被医生训了。
今天被利斯卡说教了。
今天在医院躺着。
今天……我想见他。就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