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像他，但他应该还活着。
阎王转过身问:“刚刚跑走的鬼是谁啊，怎么怀里还抱着一只小鬼？”
副刑官惊魂未定，说话时声线还有些颤抖:“是，是之前降旗的那只鬼。”
阎王冷冷淡淡地说:“他把那只小鬼也抱走了？是吗？”
副刑官点头，之后头就一直低着，再也没抬起来过了。
在观察室的两只鬼也过来了，阎王看着他们三人，手指按着眉心，有些疲惫地说:“东瀛的人已经到大厦外面了，和我去接见吧。”
上了电梯后，方玖安就把小鬼放下了，他蹲下揉着小鬼已经圆润许多的脸说:“你眼睛怎么长回来了？还变胖了，以前脸上都没有这么多肉。”
他把小鬼的脸都捏变形了，大拇指又按上他脸颊上红红的两坨:“这是什么？自己长出的还是别人给你画的？腮红诶，真可爱。”
小鬼依旧噘着嘴拍开他的手:“别碰我。”
方玖安松开他，站起身拉着他的手:“好了，不捏你脸了。我们回去吧。”
小鬼甩开他的手，头仰到另一边:“你和他们说你是我爸爸，对不对？”
方玖安头歪向他那边:“对。”
小鬼说:“你不是我爸爸，但是……我，我希望你是我爸爸……”
小鬼越说声音越小。
方玖安察觉不对劲，赶紧低头去看他，发现他苍白的脸上已经流淌着黑色的泪了。
正要帮他擦去眼泪，电梯门就开了。
方玖安只好先带着小鬼走，可他一起身就正面对上一只穿着墨色西装，表情严肃，气势逼人的鬼，那鬼身后还跟着五六只鬼，和他差不多打扮，同样绷着脸。
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方玖安定定地在原地站了几秒，随后挤出电梯门。他不小心撞到那只领头的鬼，那只鬼很不善地回头看他，眉头像是直直插进眼角，眉心那些弯曲的“沟壑”深不见底。
方玖安知道这人不好惹，一旦惹上要么被纠缠，要么被毒打。
“不好意思，不是故意的。”方玖安及时道歉。
那鬼眉头却丝毫没有舒展，几乎是厌恶地拍了拍被他撞到的那边衣服，然后将方玖安全身上下从头到脚扫量了一边才进电梯。
方玖安见到他拍衣服的动作也实在忍不住了，在他进入电梯的那一刻，方玖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转身，对他做了同样的动作，并且表情比他更欠。
那只鬼很明显没想到方玖安也这样，丹凤眼一下睁得很大了，人中和唇纹也变得格外明显，他下嘴唇包着上嘴唇，脸上很明显的不服气。
但，为时已晚，电梯门在方玖安做完动作的那一刻合上了。
方玖安对着电梯指了指，对小鬼说:“小鬼，看到了没，对付这种鬼就要用这种手段。”
“这叫什么，”方玖安认真地说，好像在说一件什么大事:“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懂了吗？”
他低头一看，小鬼已经不见了。
“咦？去哪了？”方玖安出了大厦，看到小鬼孤零零地坐在台阶上，下巴抵着双膝。
单看背影，小鬼还是很瘦小的，这不禁让方玖安想到了第一次见到小鬼时的画面。
“怎么了？”方玖安突然心有些软，坐到他旁边温声问道。
小鬼脸埋在两膝盖之间，说话声闷闷的:“我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
好惨，方玖安沉默了几秒:“是没在地府见到过吗？”
小鬼点头，方玖安说:“可能他们还活着。”
小鬼抬头看向他:“那他们为什么从来不给我烧信，也不烧纸钱？”
方玖安哑了声，嘴开开合合地说不出话。
小鬼说:“我已经到地府很长时间了，他们会发现我死了吧。”
听着小鬼的话，方玖安想到了一些事情，头有些痛，他揉了揉太阳穴，问小鬼:“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吗？”
小鬼摇摇头，他说:“喝过孟婆汤就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了。”
“难怪。”方玖安若有所思地点头。
“我应该和你一样。”方玖安神情认真。
小鬼不明白，眼神迷茫:“什么一样？你也没有父母吗？”
方玖安笑了笑:“我…我不记得了，时间太长了，我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了，好像是药吃多了，总之我和你一样啦。”
小鬼突然像只斗牛一样，低着头怒气冲天地看着他，随后两只手像装了马达一样左右交错着往他身上捣。
“诶，别别别，别打了。”方玖安按着他的脑袋。
小鬼突然跳起，站得离他远了一点，方玖安疑惑又好奇地看向他，问:“咋啦？不难过了？”
只见那小鬼突然鞠躬，身体一百八十度对折，脸靠着脚踝。
随后他立即翻站起来，指着他喝道:“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爸爸！”
方玖安:就演个戏还成真的了。
无偿当爹啊。
“我不缺儿子。”方玖安平静地说。
小鬼一脸震惊，脚往无冥大厦那边挪了一点，威胁道:“你不当我爸，我就和那些鬼官说你骗他们，让他们把你抓回去。”
方玖安:……
“臭小鬼，我好不容易把你救出来，别再把自己折腾进去！”
小鬼一只脚已经挪进去了，还有一只脚露在外面，贱兮兮地挑衅他:“你快拦我，不然我就进去了。”
他一说这话，方玖安就不怕了，反过来挑衅他说:“你进去，进去出不来我也不管了。”
小鬼脚不再挪了，僵直地站在门口，手指头绞着，脸上红红的两个小圆片颜色更艳了。
“你，你就不想知道我怎么挂在旗子上的？”小鬼说。
方玖安手撑在身体后面，头仰着:“说说吧。”
小鬼说:“我被那个叠罗汉放在旗子上的，当时他们把我往旗子那边送，我被旗子勾住后他们就飘走了。”
方玖安:“叠罗汉？他们怎么会把你往旗子那边送？”
小鬼有些无辜地摇了摇头。
方玖安对他勾勾手:“过来。”
小鬼头一歪，脸一偏，装作没看见一样地靠在门上。
“哎呦，吵架了？”
从大厦出来一只女鬼，头发挽着，眼尾有几条皱纹，慈眉善目，神情温和地看着小鬼。
小鬼不说话，女鬼站在他旁边指着方玖安问:“这你是爸爸？”
方玖安急于否认:“不是。”
小鬼嘴撅着，似乎要撅到天上去。
那只女鬼又“哎呦”了一声:“真是寒心，自己孩子居然不认。”
方玖安更着急了:“不是，我和那小鬼没关系。”
小鬼无言流出两行黑泪。
方玖安心想:你别装，你别给我装。
女鬼一言难尽地看着他:“罢了罢了，这是你们家的私事，我这个外鬼也不好过问，不过你这个做父亲的，怎么跟孩子过意不去呢？”
小鬼哭得更凶了，方玖安一阵一阵无语。
“哎呦，崽崽，爸爸错了，快到爸爸这边来，哎呦，哭啦，爸爸帮你把眼泪擦了。”方玖用袖子擦着他脸上的黑泪。
哭哭哭，全天下的鬼都没你会演。
方玖安虽这样想着，但擦拭的动作还是很轻缓温柔的。
小鬼哼了一声，嘴继续撅着，方玖安擦完眼泪后看着他撅着的嘴唇看了一会儿，随后伸手揪住。
“呜呜呜呜！”小鬼发不出来声响。
方玖安松了手，对着他哈哈笑着。
女鬼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小声嘀咕了句:“真是奇怪的父子。”
方玖安看到女鬼离开，在她走不远后就摇晃着小鬼的身体说:“你故意的对不对？”
小鬼诚恳地点点头。
方玖安轻哼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好吧，既然你这么想让我当你的父亲，那我就勉为其难认你当我儿子了。”
小鬼脸凑近他，眼睛眯成一条线:“可是我感觉你也很乐意当我爸爸啊。”
方玖安笑着将身体往后退了一点，但有些不自在地说:“没有…才没有。”
小鬼又向他靠近，之后露出大门牙笑了。
“把笑容收回去，太猥/琐了。”方玖安转过头。
小鬼把头掰下来，是露出大门牙的笑容，眼睛眯成黄豆大小，上嘴唇上缩，下嘴唇被大门牙咬得紧紧的。
他把自己的头递给方玖安，他不接，小鬼又戳了戳他的胳肢窝。
“哎呀，干嘛。”方玖安有些烦躁地回头。
一回头就看到无头小鬼捧着他的头，方玖安吓得胸口闷痛，为了不让小鬼意识到他不安，他只嘻嘻笑了笑说:“我还是习惯头在脖子上的样子。”
“哦。”小鬼平静地把头装上。
方玖安看着他乌漆嘛黑的后脑，闭着眼一脸无语:“头装反了。”
“哦？哦！”小鬼将头转了个圈。
方玖安指着他的脑袋说:“我知道你是怎么死的了，你是……”
他做了一个拧头的动作示范:“这样死的。”
小鬼一锤拳:“对，怪不得我的头和脖子那么灵活。”
方玖安:……这已经不可以用灵活来形容了。
掐着时间，方玖安带小鬼去中心城玩了玩，因为那夜一战成名，所以方玖安特意去给小鬼买了个帽子和墨镜。
“呃，信用卡支付可以吗？”方玖安看着收银员。
收银员也看着他，二鬼大眼瞪小眼:“可以。”
方玖安付好款后，正要拿着东西出去，收银员却正在这时问:“你…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我大众脸。”方玖安有些不平静了。
“不对，你不是大众脸，你这背影，太眼熟了！”收银员摸着下巴，自我感觉良好。
方玖安背影一下子僵住了，他心道:老天，那胖子的通缉令真贴到中心城了。
他眼睛一闭，腿一蹬，以闪电般的速度跑走了。
商场对面那条街再往左走一点有个互联网交流中心，方玖安立刻飞奔过去，还没靠近，就看到墙壁上贴着的密密麻麻的告示，那熟悉的背影…
方玖安手里的墨镜和帽子掉在地上，小鬼在街对面大喊一声:“爸！”
方玖安已经听不见了，现在他满脑子都是在想该如何撕掉这些告示。
那胖子说得对，反正臭的也不是他的名声，反正臭的是他方玖安的名声。
他有些抓狂地跑过去撕下那些告示，但不知道那个胖子是用什么胶水粘的，每次只能撕下来一小点，只能撕没抹上胶水的那点，而有胶水的那边是完全撕不下来的。
方玖安心里叫嚣道:胖子，我与你势不两立。
“诶，找到了！”一旁有鬼惊喜地说。
方玖安没回头，那鬼突然走近了:“就是他！海报上画的人就是他！”
方玖安手一顿，继续听着他说:“他就是那个偷电脑的鬼！”
无语，真正的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