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响起轻轻的脚步声。澹台烬转身,看到妹女一身狼狈,慢慢走近。
澹台烬皱眉:“叶冰裳?”
妹女看着他怀里的玉衡,瞳孔蓦然缩紧,片刻她望着澹台烬,忽然单膝跪地,向他行了一礼。
“多谢魔神,替姒女报了仇。”
澹台烬愕然。
荒渊上空,同悲道不断扩大。从山脚望去,已有一半天空被黑暗吞
澹台烬看着妹女。
“原来如此……五百年兜兜转转,原来,无人能敌得过命运。”
妹女:“是啊。”
“你为何来见我。”
“姒婴此生最想要的,便是追随魔神,亲眼看到魔神重临。如今,她已无法如愿了,我是她的姐姐,便替她看到最后吧。告诉我,如何才能让你如同万年前一般,一统三界?”
澹台烬沉吟片刻。
“三魔器乃是魔神本体所化,如今,其二尚未归位。”
妺女明了,看向玉衡:“他是仙门弟子,待在魔宫是否不妥。”
“这不是你该问的。”
赤霄宗
一个弟子领着岑浩然快步走进来。
“掌门你看!就在方才,封印又解开了一道!”
岑浩然停步,眼中闪烁着偏执的光,死死盯着眼前的木匣。木匣上缠绕着锁链,正是封印屠神弩的容器。
此时,遍布木匣的咒文正在缓缓飘散消失。岑浩然发出古怪的笑声。
“慌什么。这是兆悠的封印,开始消失了。哈,衢玄子死了,兆悠怎么也死了……”
他伸出手指,碰了碰木匣。
“如今屠神弩的封印,只剩我的了。如今同悲道被打开,魔神临世,我若要统领仙门,为觅儿报仇,就需要更强大的力量啊……所以上苍才会有此安排,将屠神弩交到我的手里……”
岑浩然捧起木匣。
“所以,屠神弩便是我的了。你说,对不对?”
弟子一惊,慌乱地看着岑浩然,不知如何回答。
赤霄宗弟子惊恐:“掌、掌门,这是魔器……”
话音未落,岑浩然抬掌击来一道灵力,正中这弟子的胸口。弟子瞪大眼睛,倒地气绝。岑浩然遗憾地摇摇头。
“愚蠢!如今魔神临时,我总要有自保之力。屠神弩,便物尽其用吧……”
岑浩然微微一笑,默念咒决。
最后的封印打开,木匣消散无踪。屠神弩静静地漂浮在空中。
岑浩然目露贪婪,伸手抓去。就在他即将碰触到屠神弩的前一刻,一条红练从他胸前透出。
岑浩然呆滞了一下,倒地气绝,他伸长的手与屠神弩堪堪擦过。妹女面无表情,悄无声息出现。她缓缓走到岑浩然的尸体前,冷漠地俯视着他。屠神弩苏醒般泛起光芒,飞向妹女的手心。
殿中各大仙门的掌门、长老议论纷纷。
“仙门三宗的掌门竟都遭了难,这可如何是好?”
“同悲道已开,无力回天了啊……”
“如今魔胎已与邪骨合一,是名副其实的魔神了,我们如何能与他对抗?”
诸人闻言,或厌恶或气愤,议论纷纷。
公冶寂无咬了咬牙,向众人一礼。
“诸位,无论情势如何艰险,我衡阳宗必定抵抗到底,于公,衡阳宗肩负护佑苍生之责,于私,魔神与衡阳宗仇深似海。不知诸位可愿与衡阳宗结盟,衡阳宗愿倾尽千年积累之法器,将本门法术咒决倾囊相授于各派,只为勤力同心,与魔神一战。”
流徵思索片刻,又看了看面色不好的药王谷谷主等人,她迈步而出。
“非常时期,当有非常之举。蓬莱岛愿与衡阳宗并肩作战,不仅如此,蓬莱岛的长老、弟子,也可听从衡阳宗调遣。”
叶封雪也道:“我百兽宫亦是。”
牵机门门主不屑:“叶掌门,你与流徵岛主这话,是要对这黄口小儿俯首帖耳吗?难不成还想推举他做仙首?”
“蓬莱岛既不图衡阳宗的法器咒决,也不图衡阳宗庇护,只凭如今大难临头,各派皆恐慌自保,只有他衡阳宗愿意站出来统领仙门,我不助他,难道助你们在这里自怨自艾、长魔神威风吗?公冶仙君既已执掌衡阳宗,这仙首二字,只是个称呼罢了,大敌当前,临危受命,有何不可?”
“公冶仙君身为衢真人的高徒,又得过兆悠真人的教导,品行高洁,心性沉稳,修为在同辈之中已是巅峰,与我们这些前辈相比也不遑多让,我看他做这个仙首挺好的。”
牵机门门主冷哼一声。
“万年前,诸神以陨落为代价才消灭了上古魔神,我们的修为与诸神相比,如何?”他冷笑:“公冶仙君小小年纪,只顾逞嘴上威风,如今魔神再临,就算所有仙门都绑在一起,也是螳臂当车。我牵机门可不想结什么盟,我还要回派安排防御事宜,先行一步了。”
牵机门门主转身离开,殿内其他仙门面面相觑。
“大难临头,诸位如何抉择,寂无都不会阻拦,还有想走的吗?”
藏林、藏海、藏风还在为兆悠戴孝,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浩劫将至,无人能够独善其身,与其龟缩在角落里苟活,逍遥宗宁为玉碎!”
藏海咬牙怒目:“是啊,我们绝不与沧九旻那叛徒善罢甘休!一定要为师父报仇!”
药王谷谷主也终于迈步向前。
“三位掌门接连遭遇不幸,仙门不能再各自为战了,要精诚团结,共同对敌才是。”
“我们山海盟都是些散修,松散惯了,不过事关重大,我会尽快把力量合在一处。”山海盟盟主道。
公治寂无颔首起身。
“多谢诸位信任,寂无和衡阳宗必当竭尽全力。当务之急有三件事,其一,各大门派驻守四方,应当每日派弟子巡查周边,抵御妖魔,并将同悲道侵蚀的范围及时汇总报知。”
公冶寂无条理清晰,众人频频点头。
“其二,三魔器中的洗髓印尚在衡阳宗,需加固它的封印,防备魔神夺走,还请诸位掌门相助。”
流徵道:“我等愿意相助。”
“多谢。第三件事,同悲道大阵已开,浊气源源不断涌出,我们要设法护住各派周边的清气源泉,否则仙门连立足根本也没有了,又遑论与魔神抗衡?”
藏林点头:“四洲之中,长泽山天池的清气十分纯粹,还请衡阳宗无论如何护好此地。”
“是自然。”
天池河畔,黎苏苏一身素衣,失魂落魄地站在水边,她一定得问个清楚,澹台烬到底在谋划什么,为何要杀了兆悠伯伯,还将阿衡给掳走。
公冶寂无带着姚薇、齐越走出大殿。姚薇长出一口气。
“眼下仙门人心大乱,岑浩然一死,更是如此。还好有师兄在,今日据理力争,仙门才总算有了些共同御敌的样子。”
她犹豫道:“二师兄……沧九旻不会伤害他吧,此前他还曾让兆悠掌门下过聘……”
公冶寂无脚步一顿,神色凝重。
他握紧了拳头,无力感像潮水淹没过来,让他喘不过气。
他此刻多么想去荒渊救他出来,可是不行,他能罔顾自己的性命,身后的众多的仙门弟子……
公冶寂无嘶哑地道:“其实牵机门说得对,即使仙界各派齐力结盟,在魔神面前恐怕也只是杯水车薪。真正能与魔神匹敌的,除了真神,再无其他可能。”
姚薇齐越闻言面色沉重。
“是啊,虽说仙门修炼,若至巅峰,便可成神,可自万年前诸神陨落,天地间再没有人到达那样的境界了。”
“罢了,没希望的事情多说无益。各派联合的各项事宜,还请各位协力助我,如今的形势下,涓滴汇聚,才能有一丝生机。”
二人齐声道:“是。”
姚薇齐越领命离开。
这时,只见一名弟子气喘吁吁地跑来。
衡阳宗弟子急声道:“代掌门,有人看见毓灵仙子离开长泽地界,往荒渊去了!”
黎苏苏凌空疾飞,忽然一把流溢着灵力光华的飞剑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心道不好,立时左晃右闪,飞剑牢牢挡住她的去路,黎苏苏见状,只得俯冲而下。
黎苏苏双足落地,咬牙发狠,一道符咒直接打向跟随着她的飞剑,想要将其击飞,却见公冶寂无赶到,抬手挡下了她的符法。
二人顺势交手,几招下来,黎苏苏攻势不减,公冶寂无不愿再战,骤然收势,黎苏苏的术法堪堪停在他咽喉前。
“苏苏,随我回去。自从同悲道开启,门派之外已经不安全了。”
“大师兄,阿衡如今就在澹台烬手里,你叫我如何待在门派,你不必管我。既离山门,黎苏苏生死自负。”
公冶寂无双手按住她的肩膀,神色癫狂:“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担心吗?!你冷静一点好不好,你现在去就是送命,他杀了自己的师父,又到赤霄宗杀人夺弩,他和谛冕之间也说不定早有勾结,这样一个满手鲜血的魔物,难道你觉得他会念及旧情,不杀你吗?”
黎苏苏咬牙:“爹爹死了,兆悠师伯死了,我什么都没有了,就算是死,我也得弄清楚澹台烬为什么要做这些事,阿衡已经被他囚在魔宫,我快一些过去他生机就多一分,大师兄你明不明白”
黎苏苏态度强硬,不断挣扎。
公冶寂无看着黎苏苏,心中满怀无奈,他侧身让开一条路,“既然你如此坚定,那你且去吧。”
黎苏苏意外。
“多谢大师兄。”
黎苏苏迈步欲腾空而起,不料却被公冶寂无从身后施法击昏。
公冶寂无上前拦腰抱住黎苏苏,神情沉郁:“我不能让你去送死,该是我将他带回来才是。”
魔宫之中,澹台烬握着玉衡另一只手,魔医把完脉后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禀魔神,公子,公子受同悲道浊气影响,颅内损伤……”
澹台烬摆了摆手,魔医退了下去。
澹台烬伸出手温柔地临摹着玉衡的眉眼,眷恋又痛苦。
当日公冶寂无要带他走,自己也知道这个决定很好,而不是让他留在暗无天日的魔宫。
他能眼睁睁看着他走吗,不能,所以他自私地留下他了,只有短短几天,他也知足了。
“你醒来后,我就送你走。”
夷月族部落
澹台烬站在一众夷月族人面前,其中也包括甘白羽的阿妈和姐姐。
“您将我们救出荒渊,对夷月族有大恩,我们都不知该如何报答您。”
“报答就不必了,毕竟我与夷月族渊源颇深,令郎也曾奉我为主。”
老阿妈不住点头,擦了擦眼泪。
“也不知白羽如何了,只愿他平安无事……”
“他应该已逃出去了,待他平安归来,定会来找你们的。”
“小云朵!”
人群中突然女孩的声音,澹台烬走过去,原来是一个小女孩抱着小羊羔,只见小羊羔已经奄奄一息,眼中隐约可见赤红色。
“大哥哥,小云朵这是怎么了?它方才还好好的呀……”
澹台烬心中一沉。
恐怕是同悲道的浊气已经开始影响这些生灵了。要想办法尽快关闭同悲道。
澹台烬望了一眼族人们,转身离开。
澹台烬来到了魔域,他怔怔看着天空:“师父,你走了,这世上还有谁能告诉我,如何才能让同悲道消失?”
澹台烬看着同悲道的阴影,惨痛的记忆浮现。
山洞中的澹台烬半昏半醒中听到了呼唤声。
“九旻,九旻……”
澹台烬拼命睁开眼睛,只见面前的兆悠脸色苍白。唇角带看血迹
澹台烬顿时清醒过来,挣扎坐起,扶住兆悠。
“师父!你怎么了”
兆悠显得虚弱憔悴,他的眼瞳中隐约闪动着赤红的颜色。
“九旻,我有话要同你讲。我没有太多时间了,你要好好记住。”
澹台烬见兆悠伤势其重,焦急不已。
“师父,你伤得太重……”
“听我说,谛冕打开了同悲道,用不了多久。等到浊气充盈天地,界就要生灵涂炭了。”
澹台烬大惊。
“师父,我先带你离开,去求援医治。再告知仙门,设法关闭同悲道。”
澹台烬想扶起兆悠,兆悠摇头。
“同悲道已经开启了,无论仙门做什么,只能是徒劳。”
“为什么?凡阵法皆有生克,同悲道不可能有始无终。”
“是啊,同悲道是可以被终结的。只是,只有魔神能做到。魔神存则同悲道存,魔神灭则同悲道灭。”
澹台烬一僵。
“我……”
“你什么?如今成了魔神了,难不成就不想认我这个师父了?”
兆悠神色痛苦,口气却故作轻松。澹台烬听得心中如绞。
“对不起,因为我这样的徒弟,才毁了师父一世清名。”
兆悠一边咳嗽一边笑道。
“嘿,我可做过魔神的师父,就算是到地下去见了师祖他们,吹起来也是够本儿了,不亏、不亏啊……”
澹台烬拼命想要屏住泪水。
“师父,你信我,我不想成为魔神,也不会成为魔神,有负你的教导,有负逍遥宗。”
兆悠叹气。
“我信你。不过九晏,你知不知道,为师为何给你取这个名字?”
澹台烬忍泪摇头。
“九旻,是朗朗乾坤,无上九天。”
澹台烬眼前闪现了一些画面,道遥宗弟子房内,他还躺着床上昏迷着,兆悠捧着过去镜来到床前,将灵力注入镜中。
神镜照向澹台烬,镜中显现出上古魔神的脸。
兆悠愣住,陷入了沉思,半晌摇头苦笑。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澹台烬心中震撼而困惑。
“师父,你当时已知道我是天底下最大的灾厄了……”
“是啊,九旻,没人应该被永囚于黑暗里。你在幽冥川五百年,如果不是心中有一线光明尚存,怎会坚持得下来?只要你心底还有一丝光明不熄,无论是为了玉衡苏苏,还是为了苍生,我相信,你都永远不会堕魔。”
澹台烬感动哽咽。
“师父……”
“在降魔峰上,你受尽苦楚,是师父没能护好你……九旻,为师问你,这种种毁谤、非议,可曾动摇你分毫?”
“不曾。”
兆悠真人欣慰:“好,心不为形所役,方是真正的逍遥,如此为师就放心了。为师还有最后一件事要求你。”
兆悠笑了笑。
“扶我出去。这尘世好看得很,我要再看一眼。”
“……好。”
澹台烬扶着兆悠一步步走出山洞。
兆悠抬头望向远处的天际,感慨地叹了口气,拿起腰间的酒葫芦喝了口。
“好,好。”
兆悠念着,忽然喷出一口黑血,站立不住。澹台烬看向兆悠伤口周围的魔气,心一点点下沉。
兆悠紧紧攥住澹台烬的手,抬眼看向他,双眸已彻底血红。
“九旻,你听我说。我现在这幅样子,是被同悲道中的气息所染。无论何种生灵,一旦被同悲道污染,只要意志稍有涣散,必会堕魔。九昱,我逍遥一世,不愿如此结局……”
澹台烬已隐约猜到,他悲痛摇头。
“不行,师父……”
“九旻啊,就当帮师父一个忙,杀了我,将我的尸身焚化,别让我成为尸魔,那模样实在难看得紧。”
澹台烬不住摇头,声音颤抖。他慌忙抓紧兆悠的臂膀。
“不,师父,我送你回去疗伤,我们这就走。”
兆悠忽然□□一声,跪倒在地,他显得痛苦不堪,额上青筋暴突,目光涣散,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九……啊……”
澹台烬看着恩师逐步魔化,拼命想要用自身的灵力去净化兆悠身上的魔气,却毫无作用,澹台烬目眦欲裂。
“没用的,九晏,这是同悲道的力量,现在就杀了我!九旻啊!”
“我做不到,师父……我……”
“求你了……来不及了……”
兆悠周身魔气大作,最后一点意识就要消散。他周身激发的魔气暴虐无比,几次擦着澹台烬的脸击碎他们身后的石壁。兆悠艰难控制着最后的意识,竭尽全力不伤到澹台烬。
他显得痛苦无比,澹台烬心如刀割,不忍再看。
师父,不要,不要逼我……
澹台烬浑浑噩噩,陡然间一声长啸如惊雷划破黑暗在他耳边炸开。
“澹台烬,动手!”
意识一瞬清明,灼目的银色剑芒划过,澹台烬浑身颤抖,他手握南枝,刺穿了兆悠的胸膛。
澹台烬甚至握不住剑柄,任由南枝随着兆悠的身体滑落。
兆悠倒在地上,气息奄奄,目光却是悠远而轻松。
“多谢你啦……”
澹台烬痛苦:“师父,对不起……我不知如何救你,也不知如何能救四洲三界,我什么也做不了……”
“别难过,九旻……凡你心中所想,都一定能做到的,师父相信你。乖徒儿,不要怕……”
兆悠停止了呼吸,澹台烬早已不忍直视,泪流满面。
澹台烬跪倒在兆悠的尸体旁,心中回荡着师父的话。
同悲道是可以被终结的。只是,只有魔神能做到。魔神存则同悲道存,魔神灭则同悲道灭。
只要你心底还有一丝光明不熄,无论是为了玉衡和苏苏,还是为了苍生,我相信,你都永远不会堕魔。
般若浮生中,魔神开启了同悲道阵法。
澹台烬跪拜在兆悠身畔,替他合上了眼睛。
“师父,我明白了。这既是唯一的路,我便会走下去。你放心,无论变成什么模样,我都永远是澹台烬,也是沧九旻。”
澹台烬拔出染血的剑,表情决然。
“我会带走这一切。”
仙门各派陆续赶来的嘈杂声传来。
恍惚间,澹台烬回过神,他的神色缥缈悠远,复又坚定起来。
记忆的画面消失不见,澹台烬抬起眼眸。
只剩下洗髓印了。
衡阳宗内,公治寂无正在洗髓印的封印周围施加灵力符咒,灵力凝聚成一个巨大的光球将洗髓印包裹其中,天雷,地火,飓风霜雪等天地之力在光球中闪现,显得危险至极。
只见他捻诀施法,额头也沁出细汗,身体摇摇欲坠。
齐越上前扶住他。
“白天各派掌门都在阵法里加注了灵力,现在师兄又加了这么多道符篆,那魔神若是敢来夺印,这符篆借来的天地之力就够他喝上一壶的。”
“澹台烬现下的实力深不可测,不可掉以轻心。齐越,你再检查一下布防可有疏漏,我先回去了。”
“是。”
公冶寂无步履沉重地离开。
阵法流溢着光华,将洗髓印困在中间。
一回房间的公治寂无就开始打坐修炼,却是眉头紧锁。心绪躁动
少顷,他猛地睁开眼睛。
不行,太慢了,这样下去何时才能与澹台烬抗衡?何时能将阿衡就出来?
他冲向书架,开始盲目地寻找着什么。
藏书被他一本本摊开,又一本本扔在地上,公治寂无越发歇斯底里。
“三界苍生大难将至,我要变得更强才行,无论用什么办法……我一定要保护我所爱的人”
黎苏苏房间里,密谋了好久的两人终于行动,月扶崖把看守的弟子放倒,她示意黎苏苏安全,黎苏苏从屋里走了出来。
“小师叔,你快走吧。”
“扶崖,多谢你。不过师兄恐怕会责罚你,你自己小心一些,我总觉得最近大师兄变了很多,不像是从前的他了。”
“公冶师伯是被逼得太狠了,而且二师兄也被澹台烬抓走了,你别怪他。小师叔,快走吧,后面的事我能应付。”
“扶崖,你好像突然就长大了。”
月扶崖愣了愣,不好意思地摇摇头。
“哪有,我过去也是这样聪明机智啊。”
黎苏苏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月扶崖不放心地又追了两步。
“小师叔,你千万小心!若那澹台烬真是无药可救了,你就赶紧跑回来,别和他硬拼啊!”
黎苏苏招招手示意听到了,消失在夜色里。月扶崖叹息一声,看向空中的明月。
斗转星移,月落日升。
衡阳宗大殿内
月扶崖抬头,看着满脸怒容站在自己面前的公冶寂无。
“黎苏苏是你放走的?”
“是。”
一旁的姚薇不住向月扶崖使眼色,示意她服软。
“岳涯,你闯下这等大祸,竟还敢来领罪!苏苏要去哪里,去见谁,你难道不知道吗!若她因此遭遇不测,你如何抵罪!”
月扶崖挺直了腰板。
“我来领罪,是因为我知道自己犯了错。可我是错在违反了你的掌门之令,不是错在放走了小师叔。”
话音未落,鞭影一闪,月扶崖已被打得跌倒在地,疼得龇牙咧嘴。
“扶崖!”
公冶寂无怒不可遏,手握戒鞭指向月扶崖。
“这是掌门戒鞭,自我继任掌门,这还是头一次动它。岳涯,你以为我新任掌门不久,你便可视掌门令于无物吗!你是被黎苏苏蛊惑了,还是被澹台烬蛊惑了?事到如今竟还嘴硬不知悔改。”
“你是掌门,所想所作就一定是对的吗?若你想做了做错了,难道我们也要乖乖听命,否则便是许逆掌门?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宽和正直的公冶师叔吗?我对你真失望!”
“岳涯,别说了。”
“岳涯,我对你也很失望。这连日以来,我们眼睁睁看着仙门尊长凋零,魔神重临于世,三界危在旦夕,如此种种,我若继续做一个你口中宽和正直的老好人,又要如何与魔域抗衡?”
“公冶师叔,越是这种时候,我们越要守住自己的内心啊。师祖在世时常说,君子持身以正,不可随境而迁。师祖还说,无论外境内境,都有因果映照,无私无欲,方能无染。难道你都忘了吗?”
公冶寂无心中一痛,他不再看她,只将戒鞭交给姚薇。
公治寂来到了松树下,伸手抚摸着松树的虬干,思索着什么。
“贞松有性,枉而不曲,亭亭为众木之表,今后你要替为师继续照顾好它。”
公冶寂无凝视着松树,他的眼前浮现出衢玄子的身影。
“君子持身以正,不可随境而迁,剑法亦然。每种剑法,都各有特点,若你遇到比你恶的对手,就想比他更恶,遇到比你快的对手,就想比他更快,对于自己的剑法,不能坚守精研,那便会误入歧途。”
衢玄子手把手教少年公冶寂无练剑,这昔年旧景,一如昨日。
公治寂无眼眶酸涩,连日来的精神紧绷令他疲惫,他伸出手捏了捏眉心,强忍住晕眩感。
师父,我要让你失望了吗?我连阿衡都救不出来。
齐越匆匆赶来。
“师兄,派去魔域的弟子冒死回报,澹台烬召集妖魔,要正式登上魔神的宝座。”
“至于二师兄,澹台烬一直将他囚于魔宫。”
公冶寂无神色一凛。
“只怕他还会有别的动作,通知各道防线保持戒备。”
“是。”
公冶寂无神转身便要离开,齐越看他脸色不佳,忍不住开口。
“师兄,你都三天三夜没有休息了,要是玉衡师兄在肯定会很担心的,你……”
“我无事,速速去吧。我去加固一下各处防御封印。”
公冶寂无转身离开。
魔宫里,澹台烬坐在王座之上,下面是跪着的魔医。
“公子醒了……但是他失忆了,不过他说现在自己只有七岁,我去给他检查,他不停哭,说我们是妖怪……”
澹台烬觉得亲自去看看,走近寝宫,他看了眼自己的装扮,干脆换做了在衡阳宗的衣服。
里面的玉衡正在拿着果盘,嘴里被塞的满满当当,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他骨碌眼睛一转,慌张又警惕地蹲在桌子后,“对不起……我,我肚子好饿……”
澹台烬站定,对上那双好奇的目光,玉衡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发现他衣服跟别的不一样,忙把嘴里的苹果咽下去,喜形于色道:“哥哥,你也是被抓到这里来的吗。”
他颇有一种找到同类的感觉,看着他站在那里,小跑过去把他拉到自己旁边蹲下,小声道:“哥哥,他们是妖怪,会吃了我们的,所以你不要站在那里。”
澹台烬看着他握着自己的手,“你多久醒过来的,还难受吗。”
玉衡更小声了,眼睛不停往门口瞥,他贴在澹台烬耳边:“哥哥,我昨天就醒了,但是我没有睁眼……他们看起来很凶,我刚刚吃了东西,吃饱了他们肯定会把我吃掉……”他说着鼻子一酸,抽噎,“可是我好饿。”
“不过没关系,待会儿我就偷偷吐出来。”
澹台烬侧眸,耳廓的热气麻麻的,“不用,不用吐出来,他们不会吃你。”
“真的吗。”
“嗯,听她们的话,我晚点来看你。”玉衡被他带到旁边的床榻,叮嘱道:“困了就睡觉,知道吗。”
“好。”
魔域之中,浊气四溢,澹台烬站在魔宫门前,接受朝拜。
他目光所及之处,妖魔俯首,皆是恭敬万分。
那蜘蛛精宓轻也在其中,她站在前排,目光冰冷,屈膝行礼。
妹女在前排站着,俨然一副统领模样。
“恭迎吾主临世!”
“诸位久等了,从今日起,吾就是你们的主人,吾要天下皆浊,万古同悲!”
众妖魔齐声:“天下皆浊,万古同悲!”
只见澹台烬一挥手,召出斩天剑与屠神弩。
妖魔们更是沸腾不已。
“魔器!魔器!”
“斩天剑与屠神弩已入吾彀中,还有一件洗髓印,仍被衡阳宗窃占,吾听说他们在洗髓印周围布下重重法术,想借来天地之力重伤于吾,真是痴心妄想。”
澹台烬轻笑一声,妖魔们也跟着大声嘲弄。
“今日吾心情甚好,不如就变个戏法吧。”
只见澹台烬展开法阵,斩天剑与屠神弩顿时魔气大作,而在它们之间,一道黑色的光柱直冲云霄。
“洗髓印,来。”
衡阳宗此刻洗髓印疯狂地震动,四周的阵法、符纸和灵力束缚被瞬间点亮。
风雷齐动,九霄震荡,洗髓印上空黑云蔽日,乍现末日之景。
公治寂无带着齐越姚薇还有诸多弟子赶到,被眼前的一幕震惊
“这魔神没来啊,洗髓印怎么了?”
“只怕是他开启了魔器的召唤阵法……”公冶寂无道。
“这可是昨日所有仙门掌门一同布下的禁制,阻绝魔器与外界连接,魔神的力量竞强大至斯?”
齐越咬牙,飞身上前查看,却被洗髓印的魔气直接击飞,吐血倒地。
“齐越!”
“师弟!”
“澹台烬已有两件魔器,决不能让他带走这最后一件,都退后!”
姚薇扶着齐越,带着众弟子后退。
公冶寂无深吸一口气,双手捻诀,沛然清气直冲天际,他向摇摇欲坠的阵中不断输入灵力,与澹台烬隔空斗法,两股可怕的力量拉扯着洗髓印
公治寂无墨发纷飞,他感到体内灵力被源源不断吸入阵法,他抬起苍白的脸,宁死也不肯退一步。
魔域云霄之上,风雨涌动。
澹台烬察觉到有人在与他对抗,只是笑了笑,甚至还有闲暇换了一只手,洗髓印被魔气紧紧环绕,缠绕在它身上的灵力禁制逐条崩断、粉碎。
“自不量力的蝼蚁,别再浪费力气了。”
“这是什么声音?”齐越道。
“是魔神!”叶封雪掷地有声。
所有人露出惊惶的神情,左顾右盼。
公冶寂无咬牙。
“澹台烬,你竟如此狂妄,面都不露,就想带走洗髓印?”
“公冶寂无,你如今还想反抗吾吗,臣服于吾,臣服于绝对的力量吧。”
“你做梦!”
公冶寂无豁命施为,彼端传来澹台烬一声轻笑。
“吾可没想在今日杀你。”
公冶寂无一愣,魔神力量瞬间爆发,巨大的魔神虚影在空中浮现,所有禁制消失殆尽。洗髓印消失无踪,只剩下一道黑色的光柱和残破的石台。弟子们纷纷退避。
公冶寂无被那力量反噬,重重倒地,呕出一口鲜血。
姚薇:“师兄!”
“掌门!”
洗髓印被澹台烬握在手中,斩天剑和屠神弩在他周身环绕。
台下妖魔们一片欢腾。
“天下皆浊,万古同悲!天下皆浊,万古同悲!”
妹女漠然看着。
澹台烬看向洗髓印,第一次完整地感受到属于魔神的力量,他从心底里厌恶这种力量,可是四肢百骸却又不自觉地因这份力量而欢欣不已。
三件魔器合入他的体内,巨大的魔气如遮天之翼张开,在魔宫大殿之中,澹台烬蜕变成为了魔神,他的瞳孔变得血红,狰狞的魔纹爬满额头。
澹台烬抬起苍白的脸庞,额上是一枚似火焰又似利刃的黑色堕神印隐约浮现。
看守玉衡的两个小妖唉声叹气,望着里面自己拿着发带玩的开心的玉衡,如今重要的日子他们竟然派来看这个傻子。
玉衡扯了扯自己绑在手上的发带,无意打了个死结,他偏头看着门口,求助地道:”姐姐可以帮帮我吗。”
小妖A嘿嘿一声,用手肘撞了撞旁边的妖:“你瞧,他叫你姐姐。”
小妖B小跑过去,“小祖宗哎,您在干什么。”
他摸了摸玉衡乱糟糟的头发,解开了发带,手上黑气闪过出现一把梳子,玉衡瞪大了眼睛,“姐姐,你这是妖法吗,我想学,你可以教我吗,好酷。”
小妖A走了过来,她嬉笑:“等你嫁给我们尊上,他就可以教你。”
“真的么?”
“是呀,我们尊上可喜欢你了。”
玉衡天真地问:“你们的尊上跟你们一样丑吗?”他比划了一下头顶的犄角,“大恐龙耶,嗷呜~”
两个小妖对视了一眼,“……”
澹台烬回来时,玉衡已经睡着了,他伸出手,想为他抚平眉头,又终是没有触碰。
恰巧玉衡感受到动静醒了过来,澹台烬从怀里拿出了小块饴糖,方方正正的糖纸抱着,玉衡眼巴巴看着,在这里这么久吃的都是些不合胃口的饭:“哥哥,这是什么?可以吃吗?”
澹台烬给他剥好,送到他嘴边,玉衡张了张嘴,澹台烬坏笑着将糖放进了自己嘴里。
玉衡望着他,情绪变换了几轮,别过头,委屈又隐忍地掉眼泪。
澹台烬才意识到他现在变成了小孩,捧着他的脸开始楷眼泪,心疼地道:“我还有。”
玉衡眨巴眼睛,像是在问真的吗。
澹台烬脑仁发胀,鬼使神差地吻在他额头上,然后把怀里最后一颗糖给他。
玉衡接了过来,高兴得手舞足蹈,咧开整齐的白牙:“哥哥,你真好啊。”
他摸了摸自己的头,瘪起了嘴:“哥哥,我头有时候疼,我会不会要死了。”
“玉衡。”澹台烬忽然喊他的名字,玉衡哭声梗在喉咙里,“怎、怎么啦,你是在叫我吗”他不确定的指着自己。
“我不想死了。”澹台烬说,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便像野火燎原般烧遍全身,无可遏制地。带着几分委屈和不甘的情绪喷薄而出。
他不怕死。
可他不想了。
“我过得好辛苦。”
玉衡伸出手碰了碰他的脸颊,指腹温热的液体源源不断,原来大人也爱哭,他伸出手抱住了澹台烬的脖子,摸着他的后脑勺:“我在这里,你不要哭了,你为什么辛苦,是他们每天都要你做饭还有洗衣服吗,我可以帮你洗。”
他极小声地添了一句:“不过,我还太小了,没有办法洗很多哦。”
澹台烬埋首在他脖颈,双手扯着他腰间的衣服,理智是一个漫长寂静无声地漩涡,沉进去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你这样……我会更不想死。”
“那哥哥别死,你死了我去哪里啊,这里的人肯定不要我,会把我吃掉……也会把我变成乞丐”他抱紧了澹台烬,急促地说:“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好不好”
这里的妖怪他都不认识
他把同为人的澹台烬当做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