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阴云密布,隐有雷声。
两人僵立着,谛冕锋利的眼神看得他毛骨悚然,半响,低沉的声音道:“小子,苏苏中意你竟然还在外面沾花惹草,你是觉得我这个父亲形同虚设吗?”
沃日,他是疯了吗。
“前辈,我与苏苏并—”谛冕冷冷地打断他:“过几日就与苏苏结为道侣,那魔胎也不会缠着你。”
玉衡:???
“苏苏为了你,无情道也不修了,我警告你,要是让苏苏伤心,我让你生不如死。”
他厉声道,拂袖离去。
玉衡愁眉苦脸,大喊:“前辈,强扭的瓜不甜!”
谛冕回过头,眼中凶光毕露:“如果不与苏苏结为道侣,那你就去死吧。”
哟,还有这种好事呢,正愁咋都死不了。
不过他缠着也不是办法,谁喜欢被天天威胁啊。玉衡摸着下巴,要是师兄在,他还能用师兄当幌子,妺女太远了,难保他会不会觉得我随便找了个不认识的搪塞他。
月色当空。
玉衡刚在侧殿沐浴完,回卧室歇息就闻见一股女子身上的脂粉香,难道有刺客?
他小心翼翼地探查四周,只有床榻内鼓起的被子嫌疑最大,不过圆鼓鼓的还有轻微的抖动,不太可能是人。
可能师父给他捕捉到了灵兽?
玉衡大步过去,掀开了被子,一张清丽的脸露了出来,“师兄,双修。”
玉衡虎躯一震,没有人比他更知道黎苏苏亲爹的性格,护女狂魔来着,要是被他发现,自己闺女大半夜跑到他的房间。
吾命休矣。
玉衡把她拽了下来,往门外拉:“苏苏,有事好商量,我还不想那么早就死。”
“师兄,大师兄又不在,你—”她死死抓住门框,扭头却发现了一脸阴沉的谛冕。
玉衡一下子僵住了,松开了苏苏。苏苏也露出僵硬的微笑,叫了声父亲,逃走了。
谛冕额头隐约浮起青筋:“大半夜苏苏为何出现在你房中,你对她做了什么?!”
玉衡愣住,苦笑:“我说,她是想对我做什么,你信吗。”
谛冕怒极反笑,表情都要扭曲:“你个大男人,我女儿能对你做什么,定是你巧舌如簧诱骗苏苏。”
玉衡沉默,好吧,其实如果他是一个父亲,看见自己女儿从男人房间出来,他也会暴跳如雷。
但特喵的男人变成了他,他无力地解释:“前辈明鉴,晚辈,晚辈对苏苏绝对无男女之意,今日是真的误会,我,我,我喜欢男子。”
“这等借口,你觉得我好糊弄是吗,那你倒是与我说说看,你‘喜欢’哪个男子,我倒是看看是不是真的。”他已经认定玉衡胡说八道。
澹台烬看着篮子里的桃子会心一笑,前面说话声却让他停住了脚步,玉衡和谛冕在说什么,气氛剑拔弩张。
玉衡注意到了澹台烬,病急乱投医,“他、他、他行了吧。”
谛冕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是魔胎又是谁,发出灵魂拷问:“他是吗,若敢骗我,我定不会饶你。”
玉衡翻了个白眼,他再跟谛冕说话就要吐血了。
好在这个活了几千年的老鬼还是比较有眼力见的,等他走了后,玉衡嘟囔:“苏苏母亲怎么看上他的。”
白头发糙的像是被屁崩了。
玉衡看着澹台烬问道:“你没听到吧?”
“怎么了?”澹台烬握着篮子的手因为用力,指尖发白,忽然笑了声:“你希望我说什么?”
玉衡盯着他看了一阵,奇里奇怪的,听见了还得给他解释,挺麻烦的,但是保险起见他还是问道:“你没听见我们说什么吧?”
澹台烬在紊乱的呼吸中听见自己嗯了声。
没想到他竟然早就倾心自己了,眼前闪过的是五百年前许诺成亲的画面,澹台烬鼓足勇气握住了玉衡的手,力道大得惊人,很轻很柔的声音叫他:“阿衡。”
玉衡拍掉他的手:“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
“是怕别人看到是吗?抱歉,我思虑不周了。”澹台烬语气真诚,“下次我定不会这般让你为难了。”
下次?沃日,还想有下次?
玉衡眉头越皱越紧:“疯了是吗?”
长泽山松树下,兆悠真人坐立不安,东看看西看看,摸摸头,摸摸脸。
去玄子瞥了他一眼,“到底出了何事”棋也不下,酒也不喝,整个人魂飞天外天了。”
兆悠干笑,“老衢,你觉得,沧九旻怎么样。”
衢玄子抬了抬眼皮,拿起一粒棋子,嗯了一声。
“嗯是什么意思啊?”
“尚可。”他不冷不热道。
兆悠真人松了口气,“那你觉得玉衡侄儿怎么样?”
“赤子之心、百不一遇。”
兆悠一下子愁眉苦脸起来,继续唉声叹气。
“别叹气了,有事快说,说完了继续下棋。”
兆悠这才别别扭扭,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我这次来,是替九旻向你徒弟提亲的。”
“宗门自古没有男子成亲的先例,我本以为寂无与他,罢了。”
远处的谛冕脸色铁青,他转身离开,这魔胎实在是罪无可恕。
阳光灿烂,玉衡拿了个篮子去后山摘桃子,过几天摘多一些给重光他们吃,他笑了笑加快了步伐,路过的弟子跟他打过招呼后表情都免不了有些揶揄。他一走过,弟子们立刻窃窃私语起来。
“你说,是真的吗?”一个弟子压低了声音问。
“当然,我刚刚从衡阳宗回来,藏海带着一排逍遥宗弟子,昂首挺胸,十分欢欣得意。他们排成一行,托着盛了木雁。礼物等的托盘,在衡阳宗弟子的注目中走过长长的回廊。”
“师父当真让二师兄和沧九旻成亲?他们可是男子,而且”她忍不住笑:“二师兄他……”她正要说,发现玉衡的背影伫立在前面,两人心虚地疾步而行。
她们在说什么,难道又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剧情发生了?玉衡来到衡阳宗,准备去找衢玄子,逍遥宗的弟子看着他,一个个的热情不可思议。
天边阴沉下来,他欲避雨时,偶然一瞥见谛冕负手站在廊下。
玉衡脚步轻快地走过,抬眼望见谛冕挡在路前,皱了皱眉,欲从他身侧走过,谛冕伸手拦住了他。
“前辈。”
谛冕凉凉地看着他:“考虑的如何,娶不娶苏苏。”
玉衡表示受到了一万点惊吓:“娶……她?”
“难不成你喜欢的是那个魔胎?还是你那个师兄?”他今日威逼利诱也得将此事定了下来,命令道:“不说话就是答应了,我去跟衢掌门商量一下婚期,趁早选个良辰吉日。”
“我师父是不会答应的,这样对苏苏并不公平,我不爱她。”玉衡义正词严拒绝。
谛冕愣了一下,立刻一拳打出,玉衡大惊,身形一闪,谛冕一拳落空,篮子里的桃子掉了出来。
“父亲!”黎苏苏从走廊另头冒了出来,一跺脚,快步挡在玉衡面前:“父亲,你为什么对阿衡动手。”
谛冕变脸飞快,忽然笑了,慈爱地看着黎苏苏:“我们只是探讨一下罢了。”说罢离开了这里。
黎苏苏转过身,抬头望着玉衡,愧疚道:“师兄,我替我父亲跟你说抱歉。”
“没事。”玉衡情绪终于慢慢地平复了,跟一个半截身体入土的疯子没什么好计较的,他努力宽慰自己,蹲下身捡桃子,挑了个又大又圆的给她:“给你,我去给师父他们送几个。”
黎苏苏握着桃子,犹豫再三,开口:“师兄,澹台烬让兆悠真人下聘了。”
玉衡震惊,“娶你?”这么快的吗。
黎苏苏无语:“不是啦,是你。师兄明明知道他真心对你,为什么总是明里暗里说我跟他的事情,师兄是不相信他喜欢你么。”
玉衡回答的坦然:“我从来不质疑真心,但真心瞬息万变。”
爱的时候真心爱,那不爱的时候也真心不爱。
不是……她刚刚说什么,澹台烬下聘?!沃日,他可是个男人,要是传遍宗门他活不活了。
玉衡愤怒地冲到松树下,看着澹台烬和兆悠正在对弈,本来要张嘴问候澹台烬祖宗十八代的话猛然止住了。
兆悠真人懒洋洋地抓了抓痒,跟玉衡招了招手:“师侄,你怎么来了。”
玉衡微笑不语,转而瞪着澹台烬。澹台烬头也不抬,望着棋盘笑,兆悠看了看两人,非常有眼力见的坐到了旁边,作出吃瓜群众的表情。
“师侄,当我不存在啊,你们聊。”
玉衡忍无可忍,质问澹台烬:“为什么要这么做?”
肯定是存心让他在师兄弟们面前抬不起头来。
太恶毒了,实在太恶毒了。
澹台烬一时不明白玉衡话语里的意思,只能轻声安抚他:“什么?是……我让师父下聘的事吗?我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玉衡咬牙切齿,怪不得他回来后,那么多异样的目光,低吼道:“老兄,这是惊吓啊。”
兆悠真人本来还想说几句话,下一秒就目瞪口呆,玉衡抱着棋盘就往地上摔,哐哐地声音回响,临了,还用力踩了几脚。
“他奶奶的鸡蛋六舅的哈密瓜妹妹的大窝瓜爷爷的大鸡腿婶婶的大葡萄妈妈的黄瓜菜爸爸的大面包三舅姥爷的大李子二婶的桃子三叔的西瓜七舅姥爷的小荔枝二舅姥爷的火龙果姑姑的猕猴桃祖爷爷的车厘子祖姥爷的大菠萝祖奶奶的大榴莲二爷的小草莓他三婶姥姥的大白菜他哥哥的大面条妹妹的小油菜弟弟的西葫芦姐姐的大土豆。”
玉衡拍了拍自己手上的灰尘,斜眼看着他:“逼急了我,我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澹台烬震惊地望着他,他原本以为自己经历过这么多,早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他失态。
玉衡哼了声,怎么会让他遇到这种睿智的人,他抚上自己的心脏,气得心脏疼,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
兆悠合上下巴,跟澹台烬对视了一眼,慢吞吞地说:“九旻,我都担心他日后会打你。”
千锤百凿的山壁前,魔修和小妖们忙忙碌碌,有的正往来搬运废弃的土石,有的高举锤镐。
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魔修奋力锤开石头,石头瞬间松散碎裂,露出一小块儿较为平整的区域,魔修麻木地继续锤击,日被一道法力禁制轰然弹开,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岩壁被崩开许多裂隙,碎石落下。
四周凿石的魔修和小妖都被这股巨大的力量击倒在地,他们惶恐又困惑地从地上爬起来,透过烟尘,一扇巨大的魔域之门森然矗立。
一个小妖非常激动:“挖、挖到了?挖到了!”
一时间群妖乱舞,群靡欢腾。
“是魔域之门!太好了,终于挖到了!”有小妖惊呼道。
荒渊的偏殿里,惊灭走了进来,对姒婴说道,“魔域之门终于出现了,不过我检查了上面的封印,凭你我之力恐怕无法打开。”
姐婴思忖片刻,起身离开。
惊灭道:“你去何处?”
姒婴胸有成竹地一笑:“去找能打开魔域之门的人。”
深夜的长泽山密林,森林茂密之处,月色难透。
玉衡穿着夜行衣躲在暗处,他本来想趁着月黑风高之时把后山的桃子摘一箩筐送给妺女,还没等他行动,甘白羽鬼鬼祟祟朝着这里来。
他想跟过去,想起符咒,当即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幸运咒,这还是准备送给妺女的他懊恼,早知道多画一点隐身咒了。
算了,总比没有好。
直觉告诉他,甘白羽一定有鬼。
果不其然一个身着红色斗篷的身影姒婴站在甘白羽身前,他恭恭敬敬地向姒婴行礼。
姒婴说:“不能再等了。”
甘白羽有些犹豫。
“魔域之门已经现世,除了他,恐怕无人能够打开。”
甘白羽说:“如今世人皆知,邪骨已不在他身上了。”
姒婴一笑,“这你不必担心,只要魔胎回归,我们就有办法找出邪骨。”
姒婴看出甘白羽不忍之色,冷笑道:“廿白羽,你别忘了,只有魔神归位,夷月族才算履约,你的族人们,你的阿妈,才能与你团聚。否则,他们将永远被我冰封在荒渊之中,不见天日。”
甘白羽握紧了拳头,这是他的软肋,他想起在荒渊的一处河穴里,他的阿妈、姐姐、族中的男女老少,甚至包括少女怀中的小羊羔,都被冰封冻住,如同落满了冰霜的雕像。
姒婴又道:“我知道你与澹台烬有些情谊,可他已入了迷途,你带他回归本相,等他接受了成为魔神的宿命,又岂会怪你? ”
甘白羽咬了咬牙,不说话了。
“眼下澹台烬如同被软禁,我想带他离开长泽山,只怕不易。”
姒婴莞尔一笑:“总有松懈之时,你要把握时机。”
甘白羽点头:“我明白了。”
姒婴满意地点头,随后施法消失。
玉衡喉结干涩地滚动,因为蹲的时间过长,脚都发麻了,甘白羽身影看不见后,他才轻轻动了动发麻的脚趾。
树林突然发出抖动声,玉衡马上意识到,有人也在看着刚才发现的一切。
差点就被发现了。
多亏了幸运咒。
不过,这老兄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