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有很多妖魔出现,你没事吧?”
玉衡道:“你这些天还是要少出门,他们很厉害的。”
妺女莞尔一笑,“你很担心我吗。”
“当然。”
两人往绣坊中走,阳光明媚,妺女柔情似水地看着他的眼睛,“我会小心的,这些天,我很想你。”
夕阳西沉,映红天池水面,星月升起。
月扶崖来寻黎苏苏,“也不知道小师叔好了没。”
月扶崖上前走了几步,猛然停住了脚步,只见澹台烬和黎苏苏肩并肩站着,似乎正在说话。
她走近。
澹台烬黯然地声音说:“我永远无法原谅自己,黎苏苏,我曾犯下的罪孽我永远记得清清楚楚。在你的记忆里,我曾杀过你们每一个人,四洲三界的生灵皆因我而死。”
“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我还杀过很多人,杀过我的兄弟,杀过我的侍女,连岳涯,不,她的本命其实叫月扶崖,连她的母亲,当年也是被我所杀—”
不远处,月扶崖猛然住步,浑身僵硬。
她喃喃:“娘……”
许多尖锐的记忆猛然冲进她的脑海,澹台烬的声音渐渐远去。
荆兰安爱怜地抱着小小的她,为她哼唱摇篮曲。
荆兰安喂满脸病容的她喝药
“小月牙乖乖的,等着娘这次从盛国回来,就再也不离开你了。”
月扶崖倒抽了一口凉气,捂住了嘴,眼中忽然涌满了泪水。她不知所措,只得僵硬地转过身,踉跄逃走。
澹台烬没有察觉,依然轻声诉说:“我记得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每一条人命都是我欠下的,都永永远远背负在身上,直到我死,我都会想办法赎罪。”
阳光下,水波粼粼荡漾。
黎苏苏嗯了声,她不知道怎么回,心中百感交集,“恭喜啦。”
“恭喜什么。”
“恭喜你从此不用提心吊胆,可以光明正大,真正重新开始了。”
澹台烬心头闪过月扶崖害怕的样子,眼神微黯。
“光明正大……从头开始。”他望着水波粼粼的湖面,轻声说:“只要阿衡和你好好的,其他都无所谓,哪怕他们永远也不会接纳我。”
黎苏苏打趣:“嗐,虽然咱俩关系好了不少,不过澹台烬,我绝不会让你的。”脑中鬼点子一现,打商量:“你看,我为了救你,差点连命都没了,你别跟我抢他,怎么样。”
澹台烬:“……”
他摇头:“这个不行。”
黎苏苏撇嘴:“你不是说补偿我吗。”
果然男人的话跟放屁一样。
澹台烬笑:“我们要尊重阿衡的决定,他是个独立的人。”
大家各凭本事得到美人。
“我会让你知难而退的。”黎苏苏得意一笑,离开了此地。
她就不信,自己如此美貌,而且还是跟玉衡青梅竹马,不过现在最有威胁的是大师兄啊。
她马上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趴在桌子上。
此时衡阳宗的茶室内。
谛冕负着手,在房间来回踱步。
“不能叫苏苏再待在他身边,你我如今既已知道真相,就不能再袖手旁观了,这等事,长痛不如短痛。”
衢玄子摇头:“苏苏和玉衡为了九旻愿意到何等地步,你也看到了,我从小看着他们长大,我最清楚苏苏的脾性,为了朋友不惜牺牲自己。”
“我不愿苏苏再重蹈覆辙。”
“我知道你心疼苏苏,可我们所作的一切,不都是为了不再重蹈覆辙么。该给九旻一个机会,重新开始。”
谛冕呼吸渐重:“你太天真了。沧九旻是魔胎,魔的秉性如何,我比你清楚太多了,即便拔掉了毒牙,他也生来就是一条毒蛇,他浑身的血肉筋骨,生就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夺人性命。”
“人是可以改变的,苏苏和玉衡不是已经改变了他?”衢玄子试图说服他。
“魔神是万业之归处,诞生带着灾厄,这是天命。他们改变不了,任何力量都改变不了他。你如今的一时心软,日后有了任何的变故,你如何保证他不会故态复萌,待我们百年之后,又有谁回护苏苏?”
衢玄子叹息:“他已被禁锢灵力,软禁在衡阳宗中,你还想怎么样,杀了他么?”
谛冕面露冷酷之色:“他若敢再伤苏苏分毫,我杀了他又如何,你那徒弟本就该是苏苏的道侣,偏生他来作乱,屡屡坏他们的好事!”
“杀了他,苏苏会伤心。”
这下谛冕气得说不出话来,他怒气冲冲地看着衢玄子:“你,你,简直妇人之仁!杀了他,再让苏苏和你那徒弟结为道侣岂不快哉,就为了那一时的悲痛留下如此后患。”
“猜忌滥杀便能显示你的豪雄之风了?”衢玄子不为所动。
澹台烬在门外听着,他本来是想来找衢玄子道歉,却没想到听到如此对话。
身后的门猛然打开。
“给我站住。”严厉的声音叫住他。
澹台烬停步。
“九旻,你来做什么。”里面的衢玄子也注意到了他。
澹台烬低下头:“我来向衢掌门道歉,时候来得不巧。”
谛冕冷笑道:“是不巧。”
衢玄子始终都是温和的:“九旻,你不必向我道歉,他们为你做的一切,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他们都是独立的人,与我无关,你该感念他们才是。”
澹台烬态度恭恭敬敬:“不,我来不是为了他们给我做的事,而是我曾经屠灭衡阳宗,杀了你和长老、弟子们。”
澹台烬抬头,望着衢玄子的眼睛。
衢玄子深深叹了口气:“这可是笔糊涂账,在苏苏那里,这笔债已经欠下,可在我看来,这笔债还未发生,所以你并未亏欠我什么。”
“一切业债,九旻铭记在心。纵身处狱火,亦不可消。”
衢玄子神色微微一动。
“小子,从前的事,无论是不是一笔勾销,都已经没了意义,但你给我记住,从今往后的每一日,我都会盯着你,你若敢伤苏苏分毫,我叫你不得好死。”谛冕威胁道,森冷地看着他。
衢玄子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拂袖离开。
澹台烬与谛冕对视,“好。”
“记住了么?对了,衢掌门的那个徒弟不许纠缠他,他是苏苏未来的道侣,好了,你可以滚了。”谛冕转身返回来茶室,摔上了门。”
他又去了玉衡的住所,发现人去楼空,衡阳宗的人都怕他不行,便去找了公冶寂无,刚准备敲门,里面的人却打开了。
公冶寂无定定看着澹台烬,露出了微笑:“你,你怎么来了,我刚刚还准备去看你。”
“谢谢。”澹台烬道:“寂无,你可知阿衡去了哪里。”
“他此前说去百兽宫住几日,不久便回来了,不必担心,我今日也会向师父请辞,离开一阵。”公冶寂无说道。
“好,此行保重。”
澹台烬独自一人去了天池,那里人迹稀少,几乎弟子们都不曾去,这也方便了他。
现在所有弟子都躲着他,降魔峰审判后,他再也没有见过师父了,难道他此生再也回不去逍遥宗了么。
与藏林他们烤肉的画面犹在眼前。
忽然,一个弟子跑来,想靠近又有些紧张地看着澹台烬。
“沧、沧九旻,兆悠掌门来了,在山门,叫你过去见他。”
澹台烬一惊。
他闷头向前走,忽然看到一个老头儿站在路中间,正热得扇风,正是兆悠真人。
澹台烬忐忑地走近,张了张嘴,没有开口,只是立在他跟前,恭顺的垂着手。
兆悠回头看他,吹胡子瞪眼:“怎么,几天不见,连师父也不知道叫了?”
澹台烬眼中一热:“师父……”
“这几天可忙死我了,也没得空管你。你在衡阳宗住得怎么样。”
兆悠嘿嘿一笑,搭上他的肩膀,拽着他往前走:“那可不都好?佳人在侧,双宿双栖哦。”
“你可真是的,苏苏侄女是个姑娘家,面薄不告诉我们也就算了,你竟然也不告诉我,害得我总操心你的终身大事,先前我还以为你中意玉衡师侄呢,那家伙爱慕的弟子都在排队呢,为师还怕你,嘿嘿,幸好。”
“咱们逍遥宗就你一个平头正脸的弟子,总算没砸在手里。”
澹台烬低声开口:“不是她。”
兆悠一惊一乍:“还真是玉衡师侄?九旻,你不考虑一下苏苏侄女?她相貌可是女修中的翘楚。”
“师父,对不起。”
“瞧你这样子,像个霜打的茄子,几天不见,整个人都蔫了。怎么,被咱们降魔峰吓破胆了?”
澹台烬摇头,没说话。
“我问你个正经事啊。”
澹台烬见他问得郑重,神情严肃起来,“师父请讲。”
“你刚到逍遥宗时,跟我说失忆,所以有了沧九旻这个名字,如今……你是想叫沧九旻还是澹台烬啊?”
澹台烬挑了挑眉,反问:“这算正经事吗。”
“当然了。”
澹台烬想了想:“叫什么都可以,只是个称呼罢了,师父叫得顺口就好。”
“嘿,算你小子有点良心,虽然澹台烬是你本命,但沧九旻也是为师精心取出来的好名字嘛。”兆悠大笑:“我这次来呢,确实为了一件正经大事。”
澹台烬一怔。
仙门忙得热火朝天 ,玉衡待在绣坊享受着来之不易的清净,阳光温柔地洒在妺女脸上,树影婆娑摇荡。
“要是你见到后山的桃林,你肯定会喜欢它的,漫天花瓣飞舞的样子美极了。现在应该接了很多桃子,甘甜可口,过几日我给你摘一些过来,好吗。”
妺女握住了他的手,玉衡低头看着她拉着自己的手,犹豫了会:“这样对你不好,我们不再是……嗯,或许你可以尝试我们做朋友。”
妺女闻言,松开了玉衡,双手攀上了他的脖颈,吐气如兰:“我们曾经是最亲密的夫妻,和我在一起你很幸福和快乐不是吗,为什么拒绝呢?”
玉衡无奈:“可是我的身体不纯洁了,我觉得……我配不上你,你很好,是我见过的女人了,但是你应该配一个最好的男子,我”
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病。
以后去现代社会一定得瞧瞧。
“我不在意。”她莫名笑了一下,印上他的唇,玉衡骤然睁大了眼睛,推开了她,捂住了自己的嘴。
妺女见他再三犹豫迟迟未决,遂用了个激将法:“阿衡是怕你师兄知晓吗?”
玉衡:???
他嘴也不捂了,让一个女人知道他堂堂八尺男人怕一个男人,沃日,玉衡表情带着生气:“你是说我怕他?他知道了又怎样,在衡阳宗他都是听我的,他才不敢说什么。”
妺女看他上钩,偷笑,将下巴搁在他肩膀,笑得灿烂:“是么?”
玉衡听着她疑惑的语气,急的心脏跳动的频率陡然上升,“当然了,他就是我师兄而已,我师父我都不怕。”
这时,一只青鸟衔着一封信而来,灵力从尾部延伸出长长的弧线。
“有人给我的信。”玉衡伸手接过,澹台烬说他已经炼化了护心鳞,问他什么时候回去。
玉衡心虚地给妺女看:“他们催我回去了。”
妺女难掩失落,玉衡看在眼里,要是离开了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宗派里那么多事。
气氛安静下来,两人都没出声,玉衡垂在身侧的手不知不觉收紧,再松开。
她不像公冶寂无,自己可以吵架,一腔痴心留在这绣坊里就为了等待没有归期的自己,不仅如此,她一介弱女子无依无靠,光是想想,就觉得很残忍。
“妺女,我,我回去跟他们说清楚……让我再想想,下次见面我给你答复,好吗。”
这完全出乎妺女的意料,她自然欣喜若狂:“好,我会在绣坊等你。”
刚回去的玉衡就被谛冕拦住了,他把玉衡从头到脚都打量了一遍,有些不满意:“小子,本来我都要去找你了,没想到你主动回来了,我且问你,你能保护得了苏苏吗?”
“前辈这是什么意思?”玉衡困惑:“晚辈愚钝。”
他在心里给自己上了把香,希望不是自己想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