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儿!”
父亲撕心裂肺的声音犹在耳畔,可我已经无法再回应他了,温热的鲜血从指缝源源不断流出,我说不上话来,这种感觉像是儿时溺水时。
疼,很疼,可我已经顾不上疼了,因为涌上的血让我呼吸不上来。
我知道,我要死了。
大殿之外,我好像看见你在那儿,白色缥缈的身影,我费尽全力睁开眼,却看到一片虚无,应该是错觉吧。
怀里的香囊被滚烫的鲜血淋湿,我抓着它,好像你在身边一样,这是唯一的,我和你的联系了,也是你送给我的。
你有很多人,很多人在你身边,会对我有些特殊吗?
要是你看见我的尸体,会不会害怕,毕竟血都流尽了,到时候皮肤那样白,我希望你回忆里还是从前的我。
其实,我第一眼就知道你是个妖。
那天我清晰地记得,因为苏全孝的死,我心中愈盛的无措和长年累月脸上戴着的面具彻底被撕碎,在班师回营时,我们其实已经为他举行了祭奠。
当时姬发和崇应彪又起了冲突,我看了几眼,坐在角落喝着酒,脸上喝红了,脑子也喝迟钝了。
苏全孝,他跟我并不算太亲近,他总是跟在崇应彪身后,是他的小弟,在朝歌训练时经常帮他洗贴身衣物,就连出发那日,我还亲眼所见他拍着苏全孝的肩膀。
崇应彪也是难受的。
回到朝歌,我看着这座觥筹交错,困住我十多年的地方,百姓们夹道欢迎着我们,我在后头骑着马,心情变得好了些。
姬发是大王的心腹,他看得比殷郊还要重要,不仅骑射主动教他,平时也贴身保护,他在质子旅里一直充当领头的。
那天晚上我们几个都喝得有些醉,姬发扶着殷郊去休息了,他们是过命的兄弟,我知道,于是我一个人摇摇晃晃回到了寝殿。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你。
你当时化作的是女子,我当时以为是壁画出来的仙女,我极少看到有人将月白穿得这样好看。
后来,我开始频繁遇到你,你就像突然出现在我的世界里。
是什么时候意识到你不是人的呢?大概是你看人很有侵略性,动作和言语没有女子的娇柔羞涩,十分大胆。
仔细想想哪有婢女乱闯入卧房的,就算有,她们绝不会像你一样,直勾勾盯着人看,就像一只狼看见了食物。
你这只妖想做什么呢。那天晚上,我看见天上的一轮明月这样想。
年少时我曾经懵懂地想过,未来我会有一个怎样的妻子,她要像母亲一样温柔?还是性子明媚,那些憧憬在进入朝歌当质子后就再没出现。
你好像洞悉我所有的一切,我恐怕此生无法忘记那一幕,夕阳中挽着竹篮的你缓缓过来,坐在我身侧,问我是不是想家了。
你好像在引诱我。
而我很没出息地动心了。
我从未与女子相处,每次在你靠近我时,我心里都会给自己敲响警钟,你是妖,接近我目的不纯,可你那样扑闪的眼睛里好像只有我。
算了,妖应该也不是都吃人的,就像有的人不爱吃青菜,我承认其实连我自己都不信。
在朝歌当质子这么多年,日复一日的训练和大王对我们的教导,让我连呼吸都是沉闷的,你的出现终于掀起了这滩死水。
大王总说我们是被抛弃的孩子,要成为朝歌的勇士,我不想,我只想回家。
你时常混入侍女中,很突兀,你走路实在不像女孩子,那双小鹿眼一看到我就会眨了眨,每到这时,的心就会停了一拍,直到身边的人问我怎么了。
我只能紧张地佯装无事发生。
你是男子。在我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后,有两个我好像在脑子里争执不休,有个他说,我应该管好自己的心,又有个他说,喜欢就是喜欢。
你说你为我而来。
我屈服了。
屈服那个喜欢你的我。
你消失了一段时间,我很慌乱,怕你再也不回来,不出现在我身边。
我连训练脑子里都是你的模样,为此那段时间经常出错。直到我看见姬发身边有个侍女,她与你生得并不像,可举手投足间有你的影子。
我怕你去找别人。
可我没办法找到你,于是我每日都请求上天,能让我见见你。
那天晚上我带领一些侍从巡视,你神奇地出现了,应该是上天也看我可怜,我来不及高兴就见你神色虚弱,让手下撤了才敢靠近你。
你受伤了,脸上和手都是血痕,衣裙还有脏污泥土。
在房间里,我说的是真话,我知道你是妖,很早很早就知道了。是我那时的反应太过平静了吗?你才会亮出了你的爪子,凶凶地看着我。
你的反应很像儿时父亲吓唬兄长,故意端着凶狠的脸。
我一直没跟你说,你很可爱。
我很难过,因为再也没有机会说了,此时无比遗憾为什么之前没有把所念所想都说给你听,我真的很喜欢你啊,阿玉。
可我每次说,你好像都不相信,明明嘴里说喜欢我,可是我总是感觉你在说假话,你是个小骗子,你愿意骗我,说明你……也是对我有点不一样的,是吗。
我甘愿让自己陷进着甜蜜的谎言,但愿能再久一点,我从未喜欢过一个人,不知道怎样讨你欢心,你喜欢我的身体,那能不能匀一点,再喜欢一下我这个人?
从小,父亲就说我与他性子无二。
可是如今就连这句话都说不出来,我是个胆小鬼,你喜欢我的身体,那能喜欢得久一点吗?
再喜欢我久一点吧。
我偏执地喜欢你,好似把在朝歌压抑的这几年都发泄了出来。
你说喜欢我,哪怕是假的,我也会哄哄自己。
我以为时间还很长。
长到你或许可以分一点喜欢给我。
我脑海里再也现不出你的模样,黑空空的一片,我站了起来,几乎循着本能,我想去找你。
寂静无人的大街阴森诡谲,我跟在摇摇晃晃的你身后,刚才,是在大殿之外的吧?你现在是为我难过吗?
你从来不会这样狼狈不堪和消极,当那滴眼泪落下时,我想为你拭泪,却发现自己已经是透明的状态,你听不到我,也看不到我。
你的眼泪为我而流,所以,你是喜欢我的吧。
可笑我到这个时候还是不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