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玉般的大海看不到尽头,平滑礁石之上,一双瘦长的脚一前一后在水里甩,滔滔海浪溅起的浪花拍打在脚踝之上,玉衡转头看相柳。
“真的,此事我不会让璟帮忙。”
相柳大人心高气傲,向来只有别人求他的份。
玉衡知道,他也不会托他去找他的情郎帮忙,因为这会显得他很无能,也会让他感到羞耻。
玉衡眼睛弯得好看,“真的,不去找他好吗,我会帮你忙的。”
相柳早就被他这些话哄得心花怒放了,微微抿紧的唇角像压制什么情绪,水浪声汹涌澎湃,玉衡以为他没听见,又往他那挪了几步,嘴唇贴着他的耳廓说。
柔软的,炙热的,他笨拙地想靠近他,带着一尘不染的真心,就如在清水镇时,于是乎他再也无法没了动作。
玉衡说完就离他到正常的社交距离了,因为他觉得相柳大人就是小姑娘,跟阿念一样,无缘无故就喜欢发脾气,这些年来他深有体会。
有时靠得近他也生气,远点,人家更生气。
每次都让你猜。
玉衡无奈摇头,却见相柳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看远方,玉衡转头,远处沙滩之上,一对男女漫步,他们不知为何停了下来,面对着对方。
女子挑起一缕发丝斩断,递给男子。
相柳明显不明白,“这是为何?”
“作定情之物的意思,相爱的人头发缠在一起,代表两个人要一直相守,相爱,天长地久。”
相柳眼底快速闪过笑意,他一把扯过玉衡的领子,后者重心失衡,撞进他怀里,玉衡滞了会儿,他也没挣扎,眨了下眼,头冒金星。
这死小子,一身使不完的牛劲。
后背的手越箍越紧,玉衡叫他,“相柳,你怎么了?”
相柳的手松了些力道,玉衡从他怀里出来,监控显示小夭那边有些异样,他不太放心,离开得久了,他还是亲自看着小夭才会安心一点,“我得——”
离开了三个字他都没说出口,相柳仿佛知道一般,和颜悦色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满满审视,与他相见不到一个时辰便又要离开。
去见涂山璟?
玉衡也知道自己不妥,可他又不是为了去见璟来着,相柳手上用力,捏住玉衡的下巴,他抬着脸,相柳的脸忽然凑近,几乎脸贴着脸说话
“伸出来。”
他们呼吸交缠,这距离近到不能再近,海风裹着一点冷,在四片唇瓣贴合时每一寸毛孔都找到了归宿,在风和日丽的夏日颤着瓣。
舔舐,纠缠,玉衡起先还回应着他,后面直接任他索取,因为相柳亲得太久了,白色发丝有时拂在玉衡脸上,痒痒的,他垂着眼,手指迟钝地卷着他的一缕白发玩。
实际上他整个脑袋都有点缺氧,鼻腔嗯嗯哼哼的,相柳睁眼,咽下自己扫荡而来的甜蜜,玉衡如玉的脸颊红里带粉
“相……相柳。”
你他妈要亲死我啊。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爱亲的人,更加关键的是打不得骂不得。
想象的威慑力没有,倒是让听的人更加用力索取。
玉衡渴得不行,可唇瓣好似长在一起,又热又黏黏糊糊香滑的舌头彼此爱抚着不撒手,整个口腔都被他占有,充斥着冬季寒梅的气息,相柳才满意,分离时发出吧唧清晰的声音。
嘴唇舌尖眼睛都是水亮亮的,相柳把人搂进怀里,撩开颈侧几缕黑发,低下头,留下了一个深深的牙印,又挑起一股黑发用灵力斩断。
玉衡浑然不觉,靠在他的肩上,鼻尖嗅着雪的味道,在相柳面前听话能够避免受伤,这是他这几年里学会的东西,硬碰硬,两人又得打起来。
左右不是什么大的事情,不值得,让相柳大人开心一点也无所谓。
他这一行为很受用,相柳一手揽住他的腰,将玉衡困在自己怀里,另一只手指向远处的葫芦湖,唇角微挑,“想游水么?”
玉衡满头问号,十二月去冬游?
不过自己想游,偏生还问他。
玉衡跟哄小孩一样,顺着他的意,“想,相柳大人能否带我去游水?”
相柳看着他,落下的宽袖将蜷着的手掩住,玉衡浓黑的长发垂在胸前,满眼的狡黠,他的眼瞳被映得温润,那是玉衡很少见一面。
大都时候的相柳都是不苟言笑的。
他盯着玉衡的唇。
被这侵略的视线看得一怔,“你——”
玉衡真想说,你又发什么疯。
刚才不是亲过吗。
相柳一笑,“既然你求我,如你所愿。”
玉衡有点无语,看着相柳几次想说什么,瞧见他轻松的神情,最终道,“嗯,求你。”
嗯,大丈夫能屈能伸。
相柳招来毛球,两人前往葫芦湖,湖水此时明明应该比较寒冷,奇怪的是湖面还冒着热气,跟温泉似的。
摸一下,水还是烫的。
“您有一封来自2060年的讯息。”玉衡表情僵了下,随后自然地点击了删除键。
博士他们要他回去了。
上了岸的玉衡有些闷闷不乐,相柳跟在他后面,手里不知道何时拿了朵花。
“这是什么?”玉衡转头。
“离娘草。”
“离开娘的孩子像根草?”玉衡嗅了嗅,绽放出一个乖巧的笑,“我们那里,这个叫玫瑰。”
相柳好整以暇看着他,不说话。
玉衡灵机一动,把它的根掰断,留下拇指长,插在了相柳的鬓角。
红花白发,莞尔一笑,惊艳无比。
玉衡靠近他,“我想吻你。”
*
神农府木樨园涂山璟卧房,涂山璟坐在书案前,他伸出手指轻轻触碰琉璃小像的眉眼,随即拿着笔在一张纤细的绢布上小心地写字。
晨光熹微,前厅里,涂山璟站在窗前,眉目隐有不悦。
他还想今年与小玉一起过年,看来这个愿望又要落空了。
小夭走了进来,他立即把信收了起来,她打量了会儿,说,“是家中发生了什么事?过几日,商陆应该就会来信了。”
她从袖子里把晶莹剔透的水晶娃娃拿了出来,涂山璟满怀爱意地接过,他摇头叹气,“年关将至,我得回青丘,家中祭祖,我不能缺席。”
“多久走?”
“明日。”涂山璟把绢布拿了出来,“麻烦王姬将此物交予小玉。”
过了几日,玉衡终于解决了粮草的问题,让系统下了一个物资迁移功能,还给自己下载了这个世界最强战斗力。
真是相见恨晚,他一开始怎么不知道给自己下载这玩意儿呢。
最高智商就是一顿哐哐下。
轵邑城大雪纷飞,玉衡裹着披风行走在街道上,到处都是银装素裹,确认小夭暂时没有危险后,他并不打算去神农府。
几人因为利益围在一起,懒得去应付,大家都是各取所需。
备了一些新年礼物,玉衡漫步在街道上,路过的行人和家人,脸上均是笑意盈盈,手中提着两个礼盒,本来还有小夭一份,思及沧玹,他还是打消了念头。
别让沧玹对他有敌意才是。
毕竟他目前,商陆也不可能离开小夭他们,他和沧玹好像达到了一种默契,又或许沧玹许诺了他什么,才让商陆如今死心塌地留在他身边。
什么呢?钱财?商陆并不是爱财如命的。
奶奶已经故去,这世上并没有让人死而复生的法术。
那为情,商陆接触的异性,目前为止他只看到一个人,就是小夭。
除夕,街上张灯结彩,孩子们点着爆竹,一派热闹的过年景象,天空中突然炸开一朵烟花,众人纷纷抬头去看。
他蹲下身,从地上捡了块小石头,在他手心顿时化作一枚硬币。
正面相柳。
反面则璟。
他往天上一抛,接住,一元。
神农义军营地里,士兵们围着篝火而坐,虽然衣衫粗陋,却笑容满面,喝着粗劣的烈酒、吃着简单的食物。
相柳背对着众人,对月独酌,目光孤寂,热闹似乎都与他无关,忽而,耳边响起悦耳的声音,他愣了大概十几秒,眼里闪着异样的光。
玉衡坐在他一向喜欢的那棵大树之上,含着笑看他,“相柳。”
相柳大概是醉了,他才会看到玉衡除夕夜坐在那儿冲他笑,那会儿他想过很多种可能,与涂山璟在一起或者与小夭一起放爆竹。
他不会来这里的。
可他真真切切来了,相柳的心好像被填满了。
“我来,你可开心一些了?”
相柳飘然上去,与他并肩而坐,眺望远方巨大的明月,他眼眸温软得如一淌春水,稍微一拨弄,里面变成了许多个玉衡。
相柳唇间溢出轻叹,说出相反的话,“是今日无人跟你过除夕吧?”他拿出腰间的酒壶一饮而尽,笑得恣意。
他很开心。
哪怕言不由衷。
玉衡无心计较,握着拳放在相柳面前,十指略一松,里面掉出一个平安符,整体通红,中间是只红白可爱的狮子。
下面的穗一摇一晃。
后面只有四个字:相柳平安
相柳……平安。
这四个字那样深而重,笼罩着相柳呼吸不过来,从心底迸发的酸涩渗透寸肌肤,他从小无父无母,化形之后被卖死斗场做奴隶,供人取乐欺辱,被践踏到脚底。
后来被洪江所救,他就一心报恩,哪怕一个小兵都能在后面鄙夷他。
玉衡还在等他回答,相柳按捺住自己,想要表现得无比冷静,却仍旧没有忍住,手覆在玉衡的手背,另一只手把平安符扯了过来。
他呼吸有些凌乱,指尖摩挲着上面的毛茸茸,“真丑。”
口是心非,分明喜欢得不得了,玉衡每次看他这样,都想逗他,“丑的话,那我回去给璟。”
相柳把它往怀里一塞,似笑非笑地说,“你敢。”
*
软邑城郊外梅林,梅花火红成片,开在皑皑雪地里格外鲜艳。
她和苗莆一路行去,人越来越少,梅花越开越好。虽然看不到人,小夭觉得她距离大家并不远。
小夭欣赏着梅花,朝着梅花开得最密集的地方走去,梅花开得越来越绚烂。
约莫着周围都没人,她低头看着水晶娃娃,点了点它的鼻子,笑道,“玉衡?为何不出来,这儿没人了,苗莆,你说他”
她往身后看去,哪儿还有苗莆的身影。
小夭四下张望,惊奇地发现自己站在洁白的雪地中,身周一个足印都没有。
梅树围成了一个圈,把她困在中央。她大惊,抬起头,太阳不见了,天空一片雪白,仿佛凝结住了。
她思量,自语道,“难道有人设阵?”
小夭一手握着匕首,一手握着毒药,警惕地看着周围。突然,所有的梅树都开始转动,它们伸出枝条,抽打缠绕着她。
她尽力闪避。在梅树的围攻下,小夭被绊倒了好几次。每一次,小天都咬牙站起,继续奔跑闪避。突然,从雪里冒出一只枯黑的手,抓住了她的脚。
小夭用匕首去刺那只手,手松开,却化为长刺,就当它要刺穿小夭的脚掌时,一股凭空射出的白色灵力将手切断。
她松了口气,腰部被人扣住,提起升至半空,这个角度她正好看到男人的下巴,男人的柔软黑亮的长发被风吹在她脸。
和心上。
玉衡低头看她,“没有受伤吧?我来晚了。”
玉衡温文挺拔的身躯在背后,自己完全在他怀里,小夭什么动作也不敢动了,就连心都窒住了,摇了摇头,她有很多话想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地面上两人的影子重叠。
她骤然间红了眼。
吓傻了?
玉衡说,“你别怕。”
小夭终于恢复呼吸,她别过脸,一滴眼泪就那么掉了下去,融化在雪里,她显得有些倔强,“我不怕。”
玉衡嗯了声,“是我怕了。”
怕她突然受伤。
小夭脑子里好像有东西忽然炸开,那些碎片激活了血脉里的欲望,她感觉眩晕,脑子和眼里好像只剩下了身后的人。
她的欲望,她想与之在一起的,是他。
清水镇那些日子成了她的魂牵梦绕。
她压住心底的冲动,环视周围,“你是谁?你要杀我就出来,藏头露尾算什么?”
四周依然静得可怕,无人回答。
野兽的咆哮声传来,两只凶恶的怪兽出现在梅林内,向着他们慢慢地走来。
玉衡轻轻抬手,拿出一支骨笛,吹出一阵乐声,漫天的白色光芒听到号令,盘旋成一股漩涡,向野兽们兜头冲来。
两只野兽愣愣地看着,那白光像结界将它们罩住,它们嘶吼着,怎么也挣脱不出。
这时沐斐从梅林深处走来,仇恨地盯着小夭,明显,他就是罪魁祸首,小夭被他的眼神看到头皮发麻,以及困惑不解
“为什么?你、我从没见过面,我做过什么让你这么恨我,要费尽心机来杀我?”
沐斐悲愤地吼,“你做过什么?我沐氏全族三百四十七人的性命!”
玉衡冷声,“那与小夭有何关系。”
小夭身体不自禁地颤抖,难道她的猜想是对的?她连连摇头,“是赤宸灭了你全族,和我有什么关系?”
沐斐冷笑,“赤宸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不要再装了!”他握紧了拳头,双目通红,“赤宸屠杀了我们所有的亲人,今日我们就杀掉他唯一的女儿,血祭我们一千一百二十位亲人的性命。”
小夭坚决地否认,“你一定是弄错了,我和赤宸没有关系。我爹是高辛王。”
玉衡与她落下,他双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别听他的话,你是小夭,高辛王姬,不是赤宸的女儿,不是。”
小夭不停地重复,“我不是我不是!”
“不是!”玉衡搂住她,手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她的情绪逐渐稳定,玉衡声音慢慢变得温和,带着一种蛊惑人心,“你是小夭。”
沐斐闻言直接破防,他暴怒恨不得直接扑上去给玉衡几拳头,“一派胡言!事到如今,竟然还敢狡辩,可怜我全家上上下下全拜你父亲所赐!”
他已经神色癫狂,眼中满是泪水,“我今日要用你们的血祭奠詹氏”
小夭浑身发抖,她从玉衡怀里起来,“我是高辛王的女儿,我”
玉衡看着她,“我知道。”
四目相接的一刹,小夭看着他,他似看着自己的珍宝,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小夭哑声重复着,手握着他的手背。
玉衡食指点在她额间的那朵桃花上,小夭只感觉一下陷入了黑暗,她闭上了眼睛,倒在他怀里,耳边还有玉衡温柔的声音,“我来解决。”
*
“是否清除对方记忆?”
“是。”
虚空中的一帧帧画面走马观花,玉衡翻到从小夭往梅林深处走,他毫不犹豫在后面的几帧点了红色叉号。
清除完毕。
晕过去的小夭浑身松懈,他打横抱起,雪花纷飞中,出阵时,一股强大的桎梏挡在了他们面前,玉衡微微一笑。
放下小夭,他手中凭空出现一把幽光流淌的长剑,长剑一召出,天空骤然乌云滚滚,几道耀眼的电光把天空和大地照得通亮。
长剑上的灵力直冲九霄,剑气所指仿佛万丈星河涌气。
沐斐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恐怖的力量,玉衡信手一挥剑,只见剑气冲破寰宇,拖曳的星落之轨仿佛斩开天穹,滔天的灵气向阵法袭来。
沐斐也被剑气击得翻倒,五脏六腑移位般痛得呕出鲜血。
玉衡看了他一眼,把小夭抱起放在梅花树下。
阵法破了?!
不费吹灰之力?
这可是绝杀阵!除非她死,否则绝对不可能出去,沐斐目不转睛盯着他们,目光流露出震惊痛苦,世上若是有这么厉害的人物,他们应该如雷贯耳。
“你,你到底是什么怪物,竟然如此”
玉衡幽幽开口,“我不是怪物。”
他只不过拥有了这个世界最强战斗力罢了,沐斐听得真是让人毛骨悚然,那是人体内原始的面对强者的恐惧。
玉衡逼近他,沐斐被巨大的压迫感逼得喘不过气,可他还是直起身,恶狠狠看着玉衡,狞笑着说
“你杀了我,这世界上还会有无数的沐斐要取她的性命,用她的鲜血来祭奠我们至亲!”
玉衡垂眼,有些悲悯,“我不会杀你。”
沐斐脸色铁青,似乎被刺激到了,“你以为你放过我我就会放过她吗?!我告诉你,不可能只要我沐斐活着一日,我就要取她性命,不死不休。”
看来,只有他们认为小夭‘死’了,这一切风浪才会暂时停止。
“启动虚拟世界功能。”
这是一项视觉干扰功能,可以让对方看到任何想看到的东西。
玉衡挥手,清除了沐斐梅林与他对峙的记忆,沐斐眼前被刺眼白光笼罩,待光芒消失。
他看到梅林化作长长的藤条将小夭捆缚吊起,地上的雪片化作四把利刃,刺入小夭的手掌和脚掌,血滴滴答答地落在雪地上。
沐斐眼中泪水滚滚,对天祷告。
“爷爷、爹、娘、大哥、大嫂……你们安息吧……”
梅花漫天飞舞,化作梅花镖,铺天盖地向着小夭射去,钉入小夭的身体。鲜血如雨一般,飘洒在梅林内。
玉衡看着疯魔似的大笑着的沐斐,转身抱着小夭,乌云褪去,露出几缕阳光,玉衡站在云间,俯瞰着下面的梅林。
苍穹之下,白雪之上,红梅之中,树上的梅花变作火焰,梅花林变成了一片火海,熊熊燃烧起来。
“玉衡先生,陆小千先生要求与您进行无限视频通话,是否接受?”
“是。”
作者有话要说:有时间会修文,封神里没心没肺只想双修的玉石琵琶精来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