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庭知一时之间难以接受孙妙儿的说法,他本以为笑笑只要看上了谁,那被她看上的人都是祖上烧高香才有的福气。
谁知道单丘不识好歹,妥妥是伤透了笑笑的心。
虽说他们效力于魏王,笑笑不得已在独欢楼中为妓,可他在吃穿用度上都是比照着宫廷贵族给笑笑安排的,就是怕她受了委屈。
就算笑笑是个艺妓又如何?他把门槛抬得那样高,真的见过笑笑真容的人屈指可数,更别提能碰着笑笑的身子了。
难道单丘是介意这个?
方才还因为妹妹倾心单丘而迁怒于人的胡庭知,现下却因为得知单丘看不上妹妹豁然生出一股无名火来。
孙妙儿类比了这种感觉,就好像?本来以为是猪拱了白菜,气冲冲地结果到了地里一看,才发现猪根本不屑吃白菜。
火上浇油,愤怒中又多了一份耻辱感。
“笑笑姑娘现下得知单丘无意,她已经想清楚了,正因为知道胡掌柜会动怒,才不敢亲自过来。”孙妙儿见势,赶忙补了一句。
胡庭知的拳心逐渐松开,慢慢合上双眼,沉默了许久,开口道:“罢了,你把他带走吧,告诉他,以后再敢招惹我家笑笑,我必定饶不了他!”
“多谢胡掌柜!”孙妙儿见他松口,算是了了桩事,独欢楼以后还是少来,兄妹两个都不好招惹。
孙妙儿转身开门,身后传来胡庭知的声音:
“等等,我与孙姑娘一道去,孙姑娘不认识路,我给带个路。”
胡庭知脸上故作轻松的痕迹实在是过于明显,他本想着眼不见心不烦,赶紧让单丘滚蛋拉倒。
但他忽然就想去看看单丘这小子,到底长了什么三头六臂,能让笑笑上心!
分明相貌只是个中上,身无王爵之位,家中一穷二白,实在入不了他的眼。
独欢楼的暗阁,名副其实,胡庭知在前面带路,从这座阁穿到那边儿的小楼,反复走了四五遍,独欢楼里的路就跟迷宫似的,虽然每一处都极其相似,但又不是同样的地方。
在路过几十遍相似的房间后,终于到了一处偏房外。
这地方在角落里,如果不是有心之人,很难找到,就算路过也容易忽略。
胡庭知从腰上掏出钥匙,门锁发出清脆地声响,弹开了。
里面黑得很,与胡庭知的书房差不多暗。
单丘手脚都被捆着,站在光亮处,看到胡庭知来,丝毫不慌张,只问他:“胡掌柜,对朝廷官员动用私刑,你知道该当何罪吗?”
胡庭知冷嘁一声,“单捕头,你听没听过一句话,叫强龙斗不过地头蛇,虎落平阳被犬欺。”
孙妙儿心道:这是两句话。
“单某并非有意冒犯东里姑娘,只是希望东里姑娘可以配合查案。”单丘面色巍然,丝毫没有因为被绑起来而胆怯。
的确是条汉子。
胡庭知阔步向前,走到单丘近处。
孙妙儿远远望着,发觉他俩身高相差无几,也许是胡庭知先前表现的都太好说话,她下意识地觉得胡庭知矮了一截。
胡庭知嘴角抽动的同时胡子也跟着动了动,“张大人有没有告诉过单捕头,有些案子能查,有些案子是不能查的。”
“张大人何故被贬至此,难道能和你单丘脱得了干系?”
单丘身子怔住,脸上闪过的惊讶被迅速掩盖,道:“你,竟然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胡庭知拍了拍单丘的肩膀,答道:“我啊,我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商人,想老实本分的做生意,可是有人啊,他就是不想我好过,你说我能怎么办?”
“有了一次教训,还不够啊?”胡庭知的语气中带着一抹戏谑与挑衅。
这番话宛如一把尖刀,扎扎实实地戳在单丘的心头,当初他秉公查案,结果害得张大人落了个驭下不严的罪名,从上京被贬到颖州,沦落为小小县令。
他自知心中有愧,一路追随,张大人却告诉他做人做事当力求问心无愧。
够了,一次教训真的够了,可是怎么能愧对本心呢?
胡庭知见他不作声,又道:“我若是没记错的话,张大人榜眼出身,春风得意马蹄疾,大好的前程啊!全都毁在了你手里,如若不被贬官,怎么着现在也该是个四品官了。”
“所以,你还继续查吗?”胡庭知落在单丘肩上的手忽然用力,将他推到了墙上。
单丘仰面摔在墙上,后脑重重一磕,发出闷闷的声响。
孙妙儿知道,单丘是可以躲的,他的体格身手都在胡庭知之上。
但是他没想躲,原来张大人是因为他才来了平南城。
单丘已经不想知道胡庭知是从何得知这些陈年旧事的了,他曾经以为到了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这件事也会被遗忘。
但是他错了,良心日日夜夜折磨着他,大人如今时常会犯小糊涂,但只有他知道大人是装糊涂,毕竟曾经吃过清醒的苦头。
曾经一心求正义天理的张大人,被世上的苦楚磨炼的渐渐圆滑,只有收敛锋芒,才能保护他们。
张大人赏识他,才给他举荐了官职,然而他却因为自己的固执,连累了大人一家。
“你继续查下去,只会重蹈覆辙。”胡庭知附在他耳边,替他松开了手上的绳子,从始至终都没提到东里笑笑,“单捕头,你自己选吧。”
单丘手上的绳子应声落下,他抬头,目色清明,往前走了两步,走到孙妙儿身边,“孙姑娘也在,巧了,我们走吧。”
等他们从暗阁出来,王雪如与魏景年已在等着了。
“单捕头?好巧,你也来听曲啊?”王雪如还沉醉在天籁之曲里,下意识地跟单丘打了个招呼。
单丘面色凝重,小腿似乎灌了铅水一般沉重,每迈一步都得花费极大的力气,淡淡道:“以后不会来了。”
“单捕头这是怎么了?”见单丘兀自向前走去,王雪如转头问着孙妙儿。
孙妙儿笑不出来,只扯着嘴角道:“他不一直都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