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妙儿险些摔下来,见胡庭知开口,终于可以趾高气昂地进去,还不忘搡了壮汉一把。
“孙姑娘,下人没有眼力见儿,冒犯姑娘,在下给你赔个不是。”胡庭知赔着笑脸迎孙妙儿进去,见孙妙儿也没生气,算是松了口气。
符玉迟是个得罪不起的硬茬,毕竟当年他那些手段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他心里佩服自家王爷,如此狠戾冷血的人都敢用,也不怕哪天背后给自己来一刀,可若非另辟蹊径,又怎么去与昏君争位。
胡庭知的书房在位于独欢楼顶层,独欢楼的构造接近于尖塔状,越往上便越狭窄,最顶层只有一间屋,就是胡庭知平日待的地方。
孙妙儿快步进去,只觉得里头昏暗无比,和外面的富丽堂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甚至灯台上还点着脂油灯。
摆设极为简单,唯有一桌两官帽椅,两张黄花梨的四出头椅子正对着中间的桌案摆放,桌上也清简,只有基本的文房四宝。
书房中的朴素与外面的奢靡让人无法想象两处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胡庭知拉开官帽椅,撇开衣角躬身坐下,仰面靠在椅背上,摆出一个很随意的姿势,“孙姑娘请坐。”
孙妙儿亦是伸手去拉椅子,只是没想到黄花梨那么沉,她第一下没拉动,使了两次劲儿才把椅子拉出来。
“孙姑娘方才的饭吃的可还尽兴?”胡庭知把右脚搭在左脚上,双手在胸前交握,悠哉悠哉地晃着脑袋。
孙妙儿两眼一眯,笑道:“独欢楼的厨子名不虚传,只是开在平南城这小地方实在是可惜了。”
“不可惜不可惜。”胡庭知反驳道:“有人来开在哪儿都不算可惜,哪怕日后只剩一个客人光顾,我胡某也会坚持下去。”
说完胡庭知两手一拍,屋内的脂油灯竟倏地全亮了,整个屋里都泛着火焰的暖光。
孙妙儿脸上闪过微诧,竟然还可以是声控的。
她道:“不瞒胡掌柜,方才出门之时,见到大厅之中有一男子似乎被胡掌柜吩咐绑了起来,不知那人犯了什么事?”
胡庭知眉峰处一抽,道:“怎么,孙姑娘认识那厮?”
“是,他是我的朋友。”孙妙儿现在骑虎难下,自然是硬着头皮承认。
胡庭知的脸上生出一股玩味之色,“哦?朋友?孙姑娘有这样的朋友,不知你家师傅是否知道?”
“这种小事,没必要让师傅知道,恐怕是胡掌柜管得宽了。”孙妙儿眼神一冷,猜测着眼前人的心思。
只是胡庭知城府不浅,恐怕不是自己一时半会儿能琢磨透的。
“他可不是什么好人,登徒子罢了。”胡庭知与她打着太极,似乎并没有放人的意思。
孙妙儿镇定自若与他周旋应付,“不知我朋友所犯何事?胡掌柜,他可是朝廷的人。”
“哪怕是皇帝来了这儿,也得守独欢楼的规矩。”胡庭知把玩着手上的玉扳指,半张脸陷在阴影中,着实让人看不透。
孙妙儿嘴角上挑,道:“就当是给我师傅一个面子,胡掌柜,你今日放了他,我回去必定好好敲打他,不会让他再来你这儿闹事的。”
“到底是给你师傅一个面子,还是给笑笑的面子?”胡庭知猛地直起身子,凑到孙妙儿近前。
孙妙儿瞧他在面上在笑,但眼瞳却如冰封,阴得可怕,怎么魏王用的人净是让人摸不透的,胡庭知如此,师傅也同样,甚至师傅皮笑肉不笑的功力更甚一筹。
“看来胡掌柜早就知道了?”
胡庭知脸上的笑意散去,目光涣散开来,道:“笑笑是什么脾气秉性,我能不知道?我亲眼看着她长大,她什么样,我了如指掌。”
“整个颖州排着队想见她的人多了去,甚至曾经有人为了见她去堵她的车马,我都从未见她动怒。”
“如今却为了一个屡次三番来求见她的小捕头生气,我会信吗?”
“莫说见个几次,我这儿连着几年来的都有,威逼利诱都是家常便饭,笑笑从来都是命丫鬟好言相劝。”
“你说说他一个捕头有什么本事惹得笑笑生气,除非……”
除非东里笑笑对他上了心。
原来胡庭知早就懂了。
孙妙儿吐了一口气,不得不重新打量起眼前的男人。
正如东里笑笑所说,她与胡庭知都是乱政的牺牲品,他们父母早亡后流落街头,整日受尽欺凌,惺惺相惜使他们成为没有血缘的兄妹,相互依偎度日,而后被魏王收用。
算起来胡庭知也不过与师傅一般大,只是师傅不蓄须发,胡庭知则是喜欢留点短须更显老成,让孙妙儿有种他三四十的错觉。
“胡掌柜是不肯给我这个面子咯?”孙妙儿反问道。
胡庭知的声音陡然一沉,缓缓开口:“我若不处置他,被魏王知晓,倒霉的就是笑笑,你说我是愿意看着笑笑伤心,还是更愿意看着笑笑死?”
乱政害得他们家破人亡,是他们心中仇恨的种子,复仇的决心是他们忠诚不二的保障,也是魏王拿捏他们的筹码。
可一旦心中生了旁骛,这个筹码还有价值吗?
孙妙儿也不与他卖关子,“既然如此,何不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呢?”
“单丘是朝廷的人,我是魏王的人,两全其美,谈何容易啊!”胡庭知苦笑起来,揉了揉眉心。
孙妙儿想到东里笑笑与自己说过的话,想来她还是不够了解自己所谓的哥哥,“笑笑姑娘有心,单丘未必有意。”
“你什么意思?他难道看不上笑笑?”胡庭知的情绪略显激动,握拳按住桌案,拳上的青筋若隐若现。
孙妙儿颔首,“笑笑姑娘与我亲口所说,她一厢情愿罢了,胡掌柜不信,大可去笑笑姑娘房中看看,她写的那句话。”
“况且单丘为人耿直刚正,岂是能轻易被美色所诱的?”
胡庭知那日在衙门,能因东里笑笑对单丘低声下气,现在也同样会为了妹妹把单丘给绑了囚押。
于他而言,谁动了笑笑,便等同生生折了他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