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妙儿见前面的人快走远了,拔腿追上去,喊道:“上次的事,多谢单捕头。”
单丘失魂落魄地背影依旧挺拔,却少了平日的气魄,他侧着半个身子,空洞游离的看了孙妙儿一眼,道:“没什么好谢的。”
外界的一切似乎都已模糊,他脑子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反复诘问自己,他真的错了吗?张大人于他,亦师亦友。
他不是没有想过是自己的一意孤行害了张大人,但更多时候,他宁愿把那种念头压制下去,也不肯多想。
毕竟那是事实。
“单捕头,是笑笑姑娘让我来帮你的,别辜负了她的好意。”孙妙儿尽力想说一些话来安抚单丘,但是她知道这会儿自己说再多都显得多余。
一个人的自省需要时间。
单丘听到笑笑二字的时候面无表情的脸上闪过一道诧色,自语道:“东里姑娘,怎么会?”
“怎么会帮你是不是?”孙妙儿不知他心里对东里笑笑到底是作何想法,只是东里笑笑一厢情愿也实在让人心生怜悯,她必须得点一点单丘了。
“她心中对你有意,自然见不得你受苦受罪,不然怎么又会许着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见她?”
单丘没作声,亦没有逃避。
看来他一早就知道的的。
他与孙妙儿在原地僵持了会儿,用沙哑的嗓音说道:“我何德何能,有幸得到笑笑姑娘的青睐。”
孙妙儿不知自己不在平南城的日子,他们二人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但单丘的这套说辞,实在只是一个无用男人的借口罢了。
“这件事,到此为止吧。”孙妙儿想着也许东里笑笑是不值的,她心心念念的不过是个懦夫罢了。
表面看着仁义道德,为民除害,口口声声要伸张天理正义,实则连一个女子的心意都要闪躲。
“我不会再查下去了。”单丘怔怔地动了两下唇,他想起来在独欢楼里。
东里笑笑见他的时候分明是满脸悦色,两人偶尔聊两句诗词,或又谈谈民生政法,有时候连玄黄之术她都能说上两句。
每次他看见东里笑笑对着自己笑的时候,那张挑不出瑕疵来的脸映在自己的眼底,他总会萌生出一股隐秘的愧疚感。
他爱看那样如花的笑颜,又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初衷只是为了查案。
反复几次,他习惯了先是与她谈天逗乐,再趁兴把话茬挑到查案上,只是每次谈到案子,笑笑的脸色都会骇变,甚至要叫丫鬟把他轰出去。
但笑笑从来没有真的做过,他心里当然是有侥幸的,侥幸他不用花银子就能见到笑笑,侥幸笑笑姑娘待自己与旁人不一样。
世上哪个男子会没有自尊心作祟呢?
孙妙儿突然觉得眼前高大的男子让人觉得压抑,师傅挡在自己跟前的时候,她会觉得有安全感,变得无所畏惧。
但是,单丘让她感受到的是沉重与繁冗。
那夜孙妙儿留宿在王家,还是那间熟悉的屋子。
她的头一挨着床沿,便沉沉睡去。
身子倏然变得飘忽,梦里总有人用宽实的手臂拥着自己,没有紧迫的窒息感,只有安心。
双唇上残留着余温,梦境里的药草香气格外浓烈,让她贪恋温存,张大口鼻想多嗅几口,努力记住这味道的模样。
真怕时间久了自己就渐渐不记得是什么味道了——是苦涩中泛着清爽的香气,像是晒干的草药渣滓。
醒来的时候,周遭空荡荡的,她从梦境中一下子抽离出来,里衣起了一身的汗,凉风顺着衾被的缝隙钻进来,让她打了个冷战。
还好是梦。
但床榻给她的感觉,她在熟悉不过,她清楚地记得那夜在这张软榻上,男子不由分说地强行喂她喝药。
那时连苦涩的药汁都沾染的缱绻迷离的颜色。
晨起的时候王雪如带人过来,等着梳洗打扮好才进来。
“你看看,够不够,不够我再去问爹爹要几个!”王雪如手一伸,指着外头。
孙妙儿抬头一看,五六汉子站在院里,个个人高马大,都是干体力活儿的好手。
“这是?”
王雪如一笑,“知道你今天要去铺子里,我怕你一个人忙不过来,说不定还有爬高踩低的地方,危险得很,特地问我爹爹要了人,来给你做帮手呢!”
孙妙儿正愁着去哪儿能找临时工来用,没想到王雪如这会儿就给送免费的来了。
果然关键时候还是一个好姐妹靠得住。
她带着人浩浩荡荡来了娉婷布庄,因为是上午,旁边几家粮食铺子都开了张,生意正当火热。
于是她来的时候,免不了被一群开米粮铺子的围观。
大家围观之余还发现娉婷布庄换了个女掌柜,女人开门做生意,真不简单,还是个年轻的姑娘。
那在这虎狼环伺的生意场上,可有她受的。
孙妙儿从那群人的眼神里感受到了惊讶,嘲弄,甚至还有好笑,但是这些对她而言都算不上什么,事在人为,总有一天她会证明给别人看的。
娉婷布庄的大门封了半月有余,孙妙儿抬头,日光直挺挺地照在“娉婷布庄”四个鎏金的大字上面。
她被阳光照得睁不开眼,只能眯着眼打量那几个字。
不得不说,姓谢的在排面上还是舍得的,就这块牌匾,估计都得花不少银子,再对比旁边几家粮油铺子,自己这块招牌那简直鹤立鸡群。
本来还想改个名字的念头登时没有了,一来换招牌还得再花银子定制,二来娉婷布庄原来虽然说不上出名,但也有些原来的旧客,她这样贸然改了名,旧客肯定是不认的,还不如用着原来的名字,走姓谢的给自己铺好的路。
开了门进去,柜子上罗列着一堆布料,都生了灰,况且那些料子与孙妙儿的审美相去甚远,卖这些东西,竞争太大,很容易被别家比下去。
“把这些都收到仓库里去。”孙妙儿抬手开始指挥,“对了,仓库就在后院那间屋里,把仓库二楼的货都给我清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