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梦，两人起来的时候，天色已经亮了大半，冬日的天亮得晚，看时间其实已经早上六点多了。

长夏山景区有专门的索道上山，另一边也有开放的车道，允许游客自驾上山，可以一直开到半山去。

但夏星池显然并不打算开进景区去。毕竟他要找的东西，也不可能在景区里，不然这么多年，应该早就被发现了。

两人简单整理了一下，吃了点备好的干粮，夏星池就把车往回开，景区附近的道路设施都已经建设得很好了，但来的路上还是会有那种只铺了路，两边都极其荒凉的地方。

乔陌发现夏星池似乎是有明确的目的地的，毫不迟疑地往一个方向开。

“这是要去哪？”

“去离车祸发生的那个坡近一点的地方。”

乔陌：“你知道方向？”

夏星池开着车，微抿了唇：“我看到过一张照片，跟长夏山的纪录片比对过，应该是在西南方向。

照片？

乔陌心中一动，却没有问出口。

夏星池显然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很快就绕着山路到了景区入口西南方向，找了个略平坦的地方把车停好，将之前准备好的背包背上，下了车，看向乔陌。

乔陌也把自己的背包拎上，跟着下车：“接下来怎么走？”

这一路毕竟还是在开发区域内，虽然比景区附近要荒凉得多，但公路、标识牌、围栏都是齐全的，路边的山体也都做过相应的处理。

夏星池张望了一下，看了下指南针，说：“应该要往下再走一点。”

乔陌跟着瞄了一眼指南针，没有反对。

两人沿着路往下走了二十分钟，路逐渐蜿蜒伸进了山林，两旁的草木越发繁盛，几乎几乎将天空都遮住了，坡度渐缓，是山腰一段比较复杂的路。

前一天来时也有经过这里，但当时天色已经黑透，隔好远才有一盏路灯，还大半是坏的，为了安全，他必须全神贯注地观察路况，所以乔陌其实并没有看清楚周围的情况。

这时再看，才发现这里正好是在主峰跟二峰之间，中间一大片都是茂密的山林，这路边的大概就是那片山林的外延，从这里往里走，说不定就可以走到长夏山深处去。

夏星池显然也是这么想的，打量了一下周围，便直接跨过围栏，往林子里面走去。

清晨的山林里处处都是鸟鸣声，因为没有路，他们每走一步都会带起草木碰撞摇晃的声响。

乔陌一直紧跟在他身后，走了一会就忍不住笑道：“哎小哥哥，你说这要是突然冒出来个什么野兽，我一不小心放错了异能，会不会造成什么山火啊？”

夏星池知道他闲着没事找话聊，直接怼他：“明知道会造成山火，放错了还能算是不小心？”

乔陌：……

夏星池似乎从下车后心情就不是很好，但他掩饰得很好，一开始乔陌还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错觉了。现在很肯定，并不是。

能让这个人心情不好的，会是车祸吗？

乔陌想着，又忍不住看向夏星池手腕上的手串。

-

这里的坡度确实很平缓，因此树木大多是正常生长，层层叠叠的格外繁盛，两人走在期间，很快就连落脚的地方都不好找了。

再往前走了没多远，就遇到了围网。

一个半人高的铁网，上面挂了好几款警告牌，显然管理方也意识到这个地方要进来很容易，但世上从来不缺好奇心重又不怕死的莽人。

乔陌看着围网上挂着的红色警告牌，就知道，这里肯定出过不少意外。从警告牌的数量分布来看，这里头有野生动物出没，但迷路的应该更多。

“走吧。”夏星池也停在了那里，盯着各式警告牌看了一会。

乔陌率先翻过围网，一回头便看到夏星池也动作利索地从围网上跳到另一头去。

“怎么？”夏星池终于觉得他的眼神有点不对劲。

乔陌的目光在他腰间逗留了两秒，扭过头：“没什么，小哥哥动作太熟练了，没我什么用武之地，有点失落。”

“滚吧你！”夏星池被他逗得哭笑不得，情绪看起来倒是比之前要好了一点。

乔陌：“我走前面吧，不知道这里会有什么野生动物。”

夏星池也没拒绝，跟在他后面，分析：“应该不会是老虎之类的肉食动物，毕竟这么多年也没听说过长夏山有老虎狮子出没，如果有的话，这边可能早就建起野生动物保护区了。我估计，爬行类的可能性比较大。”

乔陌点点头，他确实也是担心有蛇藏在草木堆里，这个时候蛇应该已经开始冬眠了，但万一不小心惊醒了，攻击性也会比平时高。

他往前走了一阵，很快就找了一根长枯枝，一边走，一边小心地拨开前方的草木。

夏星池则是拿着指南针跟在后头，不时调整方向，不多久，两人已经彻底走进了山林，环顾四周都找不到马路和人迹了。

这样的地方，确实很容易迷路，哪怕是有指南针。

“说起来，我还真没在这种地方出过任务。”乔陌说着，又忍不住逗夏星池，“小哥哥，要是真迷路了，怎么办？”

“不会的。”夏星池语气很平淡，“就是时间有点紧，两天的时间不知道能找到什么，晚上在山里过夜可能会有点冷。”

“这么自信？”乔陌回头又瞄了一眼他手上的指南针。

夏星池沉默了一会。

“以前，兵荒马乱的时候，山里是最安全的。”

乔陌微怔，随即就明白了过来。

这个人经历的事情肯定远比他能想象的要多，有盛世，也有乱世，乱世之民命如草芥，就算他不老不死，在其中也是危险的。

所以他有的时候可能会选择了躲在山里，也许是几天几年，又或者，就是漫长的岁月。

乔陌没有再问，继续依着夏星池的指示往前走。

两人又走了一阵，天色已经大亮了，太阳从枝叶间洒落，让整个山林都明媚了起来。

乔陌很快就感觉到脚下的路似乎逐渐变得陡峭，抬头再看，前头很远的地方似乎有山壁耸立。

夏星池没有再换方向，乔陌确定他就是向着山壁走的。

中途路变得更陡，他们一直往下，周围的树木也越发茂密，那点明媚的阳光很快就又被掩盖住了，四周阴凉无比，若不是现在正是天光最亮的时候，身在其中甚至很难看清二十步以外的情况。

乔陌看了一眼手表，九点，他们已经走了将近两个小时了，为了节省体力，一路上除了他偶尔会逗一下夏星池，两人几乎没说过几句话。

就在乔陌正想着要不要休息一下时，夏星池突然停了下来。

乔陌一直听着他的脚步声，马上便回头：“累了？”

夏星池摇了摇头，看了一会指南针，又抬头看了看几乎被完全遮蔽掉的天，然后伸手指了指斜上方：“这个位置上去……应该就是当年车祸发生的路段。”

乔陌下意识顺着看去，半晌才在树梢间隙里看清楚头顶的情况。

他们离之前他看到的山壁应该已经很近了，从这里抬头能看到高耸入云的山峰，还有山峰间如细线缠绕的盘山路。

“就在这附近找找？”乔陌问，“要找什么？”

“再往前一点，顺着山壁找找……可能会有洞穴或者石窟之类的。”夏星池说得也不太确定。

毕竟这么多年，苍海沧田，什么痕迹可能都已经被大自然抹去了。

乔陌看了他一眼，夏星池的脸色比平时要苍白一些，也不知道是因为走了这么久的路，还是因为别的。

乔陌忍不住伸手去捏了捏他的手，夏星池的手也有点凉。

“我们就随便找找看，找不到也没关系。”乔陌把那微凉的手放掌心里搓了搓，想要让它温暖起来。

“嗯。”夏星池低应了一声，越过他走到了前头。

-

两人很快都走到了山壁前，这个位置其实不算是山脚，大概是两峰之间的一处峡谷，这边山壁非常陡峭，几乎是垂直的，上面没多少可以落脚的地方，想要往上爬很不容易。

乔陌没有跟夏星池分头去找，只是把距离拉远一些，开始拿着树枝去拨山壁附近的枝叶草木。

夏星池也一样，找了根树枝在山壁周围捣鼓，时不时还会凑近去看，似乎想要在山壁上找到什么痕迹。

因为这样，两人行进的速度就慢了下来，但一直到中午时分，都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先休息一会吃点东西吧。”

乔陌找了块大石头，把上面的藤蔓拨开，让两人有个能坐下的地方。

夏星池找了这么久也有些累了，没有拒绝，跟乔陌肩并肩地坐着，放下背包，翻出水和干粮来。

“如果什么都找不到，怎么办？”吃到一半，他突然开口。

乔陌的手微顿，有点不确定夏星池这话是问他，还是在自言自语。

“找不到就找不到。”最后乔陌笑了笑，回应他，“之前你什么都没想起来，不也好好得过了那么久了？这次找不到，等有时间了，我们还能再来。”

夏星池沉默了一会，摇了摇头。

-

两人只是简单地休息了一阵，又继续找了起来。

这里确实是常年人迹罕至，越往深处去，路越难走。怪木丛生，杂草遍野，很快他们就完全陷在了草木之中，所幸早有准备，才不至于受伤。

可搜寻并没有什么结果。

乔陌不知道夏星池心里是不是有这个准备。

当年官方的救援队找了三天，夏霖安又兴师动众地翻了那么久，最后能找到还是靠的运气，他不觉得就凭他们两个人在这里绕两天，真的能找出什么线索来。

只是夏星池显然非常想来，乔陌也就顺着他了。

对乔陌来说，确实就如他安慰夏星池的那样，能找到什么线索，自然是好，但实在找不大，也无妨。

可是他渐渐发现，夏星池好像并不是这么认为。

这个人似乎非常有目的性，他对这里有什么，大概在什么位置都有自己的推断，所以搜寻的方向也很明确。

这里有夏星池非常想要找到的东西。

又顺着山壁往前找了一段，乔陌停下来，看着不远处的还在认真地往山壁上看的人，不禁生出了一丝疑惑。

夏星池真的只是为了寻找记忆的线索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