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突然陷入了让人窒息的沉默。

“……如果我说是，你会告诉特管局的人吗？”

乔陌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都要被气笑了：“小哥哥，你不觉得你问这问题有点伤人吗？”

夏星池却只是看着他。

乔陌微微抬头，在他唇上亲了一下：“这是惩罚。你没发现我连印卿月都瞒住了吗？”

夏星池恍惚了一下，想起印卿月在会所里问他是不是受伤时，乔陌好像确实回答了句什么。

他说，没有，是别人的血。

可是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瞒着他，为什么要查？

乔陌似乎从他的沉默里看出了他的想法，突然毫无预兆地亲了他一下，夏星池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推了他一下。

“小哥哥，我是不是从来没有说过我喜欢你？”

夏星池的手还抵着他，就因为他这句话僵住了。

乔陌的眼中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我做的这些事，不是因为我是特管局行动组的人，是因为我喜欢你。我想知道你的事，我想保护你。”

剧烈的心跳好像带着灼人的温度，从指尖传来。夏星池又有些分不清，那究竟是乔陌的心跳，还是自己的心跳。

他下意识地微微蜷起了指头。

“虽然现在才来问这个问题，好像迟了一点。”乔陌伸手抓住了那似乎想要逃避的指头，“我能不能，做你的男朋友？”

有过无数次亲吻，曾经无数次的相拥，做过比世上所有人都要更亲密的事，到头来才发现还有最重要的事情没有说出口。

夏星池握紧了被攥住的手，指尖拼命缩进掌心的姿态，有点像他的内心。

他走过数不清的岁月，这当然不会是第一次有人跟他说喜欢。

可是这一次，又好像跟之前哪一次都不一样。

这种不一样让他觉得恐惧，心脏无法控制地跳得很快。

乔陌等了很久，才听到他开口。

“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想起来，但我确实记起了我究竟是谁，也想起了你们所谓的异能究竟是什么。”

夏星池把手缩了回去，他的语气有点冷淡，听起来甚至不太像是一个刚被表白过的人。

“慕家的人知道我是谁，谢家……应该也知道了。”

夏星池问乔陌：“你知道慕家和谢家，这么多年一直在追求的是什么吗？”

乔陌心里咯噔了一下。这种千年家族的秘辛，不会那么轻易外传，但……如果只是慕家，并不难想象。

夏星池没有等他回答。

似乎讲了开头，后面的话也能很轻易地说出来，就算是深埋在记忆里，一直不愿意触碰的东西，也不是不能忍着痛挖出来。

“你应该也能猜到吧？那张照片上的人，确实是我。我已经活了很多年，比你能想象的还要久，因为死不掉。”

夏星池自嘲地笑了笑，这让他显得格外冷漠，看起来跟平时有点不一样。

“大概四五百年前吧，因为做了件蠢事，被卖给了谢家。谢家最初的立家之本，是一张据说能制炼不老药的丹方，可是他们一直炼不出来。我被关了很多年，他们在我身上做了很多试验，这些一定都会写在他们家族的记载里。所以他们可能是最了解我的人。”

听到他说到“做了很多试验”，乔陌的目光晃了晃。

“至于慕家，他们的异能……你们是叫‘玄武’对吧？神秘的长寿家族，有的族人能活到五百多岁，至死才会露出衰老的容貌，这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事情。但对于他们来说，他们觉得是一种诅咒。”夏星池似乎想起来了什么，目光又冷了一分。

“所以慕家上千年来一直要追寻的，是打破这种诅咒的方法，他们不想活在一个永远实现不了的长生梦里。不是只能活到四五百岁，不是突然间就一夜衰老、死去。他们想要真正的长生。

“我就是他们想要追寻的终极目标。

“我不会老去，也不会死。再过二十年，我们一起走出去，别人就会把你当成我爹，再过二十年，会把你当成我爷爷……再然后，你死了，我还会像现在这样，一直活下去。”

夏星池直视着乔陌的双眼：“这样，你还想当我的男朋友吗？”

一直以来模糊的猜测终于得到了证实，虽然远比想象的残酷，乔陌却没有觉得太意外。

或者说他在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夏星池的声音很冷静，可乔陌还是从最后一句话里，听出了一丝绝望。这让他无法控制地心疼了起来。

“小哥哥，这话难道不是应该我问你吗？”他笑着回答，“我可能二十年后就会变老，再过二十年就会丑得不能看了……这样，还可以当你的男朋友吗？”

夏星池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漏掉了自己的最后一句话。

衰老从来都不是最伤人的。

他突然想起那零碎的记忆里，好像也曾经有人笑着跟他说过相似的话，可到最后，那些笑容和爱都会变成憎恶和怨恨。

憎恶他这样的怪物为什么会死不掉，恨他为什么还会活着。

就算拥有了一辈子，可等到老去，在死亡面前，就发现原来从来都没有得到过，也永远不会得到。而他也永远只能漠然地面对这些憎恶和怨恨，给不出任何承诺，然后也许在之后漫长岁月的某一天里，把这些都忘掉。

说不出这对谁更残酷。

但他这样的沉默似乎并不能伤到乔陌，高大的青年等了一会就站了起来，一只手撑在书桌上，居高临下地将他困在阴影里，强横地吻住了他。

“我就当你答应了。”

夏星池想要推开他，但乔陌很快就抓住了他的手，将他摁在椅子上，非常认真地加深了这个吻。

那无声的渴望和悸动都变得格外清晰，夏星池只挣扎了一下就放弃了。

他忽略不了自己的胸腔里剧烈的跳动。

那强烈得好像能将他淹没的渴望和爱意，让他觉得自己跟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只要这个人能一直这样渴望着他，是二十年，四十年还是多久都无所谓，憎恶或是怨恨都可以，爱不爱也不重要。

·

而监护者先生则觉得，没有否认就是承认，自己已经拿到了“男朋友”的头衔，就代表可以更肆意妄为一点。

半夜两点，夏星池终于没忍住，将人从床上踹了下去，大口地喘着气：“滚你妈的……”

乔陌一脸讨好地爬起来，看着小哥哥带着潮红的脸和微微张开的唇，不由自主地又低头亲了下去。

夏星池无力地推了他一把，嗓子都有些哑了：“滚！”

乔陌却根本不在意这小猫抓人似的推拒，硬是抵着他的手，又把人亲得连话都说不全了，才说：“洗了澡再睡？”

夏星池翻身的力气都没有了，偏过头：“不洗，滚。”

乔陌自动把他的话翻译成“可以”，将人一把抱起。

夏星池轻微地挣扎了一下，身上的粘腻确实让他有些不舒服，便也放任了乔陌的自作主张。

结果被人以“受伤了不能泡水”为借口，洗了一个漫长的澡。

在失去意识前，夏星池终于忍不住想，当时还是应该直接拒绝掉什么狗屁男朋友才对。

不是，他明明都没有答应！

·

等再一次彻底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夏星池看着近在咫尺的脸，有些无奈。

乔陌几乎是将他整个人裹在怀里睡，就像是怕他会半夜逃跑似的。

因为抱得太紧了，夏星池醒过来只微微动了一下，乔陌就跟着醒过来了。

眼睛都没张开，青年就先低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亲，半晌像是不太满足，又摸索着在他唇上亲了亲。

夏星池瞬间就感觉到了身体对这两个吻的反应，迅速摁住了还想亲第三下的人：“我要起来了。”

乔陌懒懒地发出一声鼻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嗯……你还起得来？”

这什么话？

夏星池决定让监护者先生看看自己究竟起不起得来。

最后乔陌只能一边摁着人亲，一边被小哥哥逼到阳台上。

夏星池指着隔壁的阳台，一脸冷漠：“现在，爬回去。”

夏家家长们对于两个小朋友晚起了的事倒也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只是一下午夏霖安盯着乔陌看的眼神都不怎么友善，乔陌总觉得下一刻，大佬可能就要把自己扫地出门了。

直到晚上吃完饭，他还听到夏霖安拉着夏星池在院子里散步时，问他家小哥哥，要不要把安保人员换一换。

·

等到半夜确认家长们都睡了，乔陌才又一次从自己的阳台翻到夏星池的阳台上。

夏星池也不知是怎么未卜先知的，监护者先生脚刚着地，阳台上的落地玻璃就被砰的拉上了，还非常利索地下了锁。

看着小哥哥若无其事地转身上床，乔陌不禁失笑。

他敲了敲玻璃：“小哥哥？”

里面的人其实应该不太能听到他的声音，但敲玻璃的声音肯定是能听见的。

但夏星池就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上了床还把被子拽了拽，蒙住了头。

乔陌又敲了敲。

床上的人动都不动一下。

乔陌无法，掏出了手机来。

·

消息提示音一直叮叮叮地响个不停，夏星池憋了三分钟，挫败地掀开了被子，把手机捞了起来。

就在他关机前一秒，乔陌的语音电话打了进来。

夏星池回头看了阳台一眼。

某人像演鬼片似的，整个人贴在落地玻璃门上，脸都变形了，却还一直朝他挥着手里的手机。

夏星池按下了接听键。

“小哥哥，放我进去。”

夏星池不说话。

“我没有其他意图，只是昨天还有很多事没来得及说，想跟你讨论一下。”

你也知道很多事没来得及说啊……

夏星池把电话挂掉了。

就在乔陌以为他铁了心不理会自己时，夏星池终于下了床，走过来，又砰地一下把落地玻璃门给拉开了。

乔陌下意识就想亲他。

夏星池一巴掌拍他脸上：“好好说话，不要动嘴。”看乔陌似乎想伸手，又冷酷地补上一句，“动手也不行。”

这种有点别扭的抗拒姿态，在乔陌看来却格外可爱。

但他还是选择顺着毛捋，安分地站好，示意自己会听话。

夏星池这才往回走，按开了床头灯，重新爬到床上，盘膝坐着。

“要说什么？”

乔陌确实是有正事想要跟他说的，这时也不乱来了，拉开旁边书桌前的椅子，反向坐下，扒在椅背上看夏星池。

开口时，他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就是……想确认一下，究竟有多少人，在觊觎我家小哥哥。”

夏星池盯着他。

乔陌迅速修正自己不够认真的表情：“先说谢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