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娴将信又工工整整的重新折好,脸上噙着浅浅笑容,秀气婉约。
她将信封完整地递交到了绿萝手中:“收起来吧。”
对方写得一手叹为观止的好字,言语间的共鸣,每一封信,她都会好好保管,珍重。
绿萝早就熟练,她问:“小姐,你不写回信么?”
戚娴以往读完信,下一句基本都是叫她准备笔墨,而这一次,戚娴却没有动静,她心中不解,没有迈开步子,扭着头等着对方的回答。
戚娴施施然地捏住茶杯,悠闲地品了一口茶:“不必了。”
“现下不急,等过一月再写回信也不迟。”
到时候找个借口将她的行踪造假,这样对她的身份更有利。
千金难求一知己。
若是就从此断绝书信来往,戚娴还真些舍不得,她叹了一口气:“还是先办正事吧。”
戚娴放下茶盏,抬起头,眼神一下就严谨犀利起来:“叫你交给仪如娘的信,对方收到了么?”
绿萝点点头:“奴婢亲自送到了对方的手里,仪如娘说,一切都安好,她会通知所有人,只要小姐去,不需要多久的时间就可以恢复如常。”
她追问:“小姐,你又要开始做那些事了?”
戚娴反过来问:“现在难道不是我最方便的时候么?”
绿萝无话反驳。
戚娴起身:“去备马车,把张河也叫来。”
“我要去张老头那一趟,仪如娘哪里要办事少不了张老头供的东西,是该都准备着了。”
“小姐,奴婢都明白。”绿萝认真地点了点头,下去规规矩矩将戚娴的事情一件件办好,但凡在这些事上,她都是小心再小心,一点纰漏未曾出过。
戚娴幼时遇到过一个夫子,夫子不讲儒学理法,只是时不时说些新奇的东西,他留下了一处宅子,后在离去的时候送给了戚娴。
至今,便就成了京城中有名的望春楼。
戚娴已经许久没有踏足望春楼,她低头沉思,也不知道如今又是何种模样,她这个撒手掌柜倒是觉得脸热。
不一会儿,马车到了。
马车夫停车问:“小姐,要去哪儿?”
“曲鹤池。”戚娴应道,她穿着轻便的衣裙,很快上了马车。
“好嘞。”马夫驾起马:“小姐是要去游湖?”
“算是吧,最近烦闷想出去走走。”戚娴答,她笑着和府中的车夫随意交谈两声,隔着车厢,欢声笑语的表面,心里却在戒备,她小心的不露出马脚。
话毕,她闭目沉思。
戚娴在府外做的事情至今为止都没有向戚侯戚夫人透露过半分,至少她认为现在还没有到时候,等到规模壮大,具有足够的影响力和权威,她才能有光明正大的底气。
一个女子,莫说是经商从政,就连读书上学堂都是难事,她的目标很远,或会举步维艰。
但总会没再让她停下的理由。
“小姐,到了。”马夫道。
绿萝为其掀开车帘,戚娴睁开眼睛。
一张温婉秀气的脸,小家碧玉,只是眼眸中却有着内敛的野心。
“申时,过来接我就好。”戚娴下了马车,等着马车走远。
绿萝在一旁提醒说:“小姐,人已经在等着了。”
“走。”
主仆二人像是普通观景一样逛到了池岸边,抛下一颗石子,水面激起波纹。
足以吓走垂钓者的鱼。
石阶边停着小船,钓鱼翁立起身来。
他穿蓑衣戴斗笠,遮掩下是干黑的一张脸,抬起头看向戚娴,浑浊的一双眼,逆着光还有些可怖。
“客人上船。”船夫让开一条道,戚娴上了船。
贴着河道走和岸边隔开一段距离,张河才激动地喊了一声:“小姐。”
他眼中热忱,声音浑厚,手臂荡着船桨有些兴奋地说:“您终于要回来了!”
戚娴道:“久等了。”
张河笑了笑:“当年小姐的走的时候,我就有预感,小姐一定会回来的,只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我等一等就好了。”
“是么?”
“小姐有才,才子不会屈居人下,我想只是少了一个契机罢了。”张河笑道。
“我听闻小姐近日发生的事,恭喜小姐得偿所愿。”
问及过去的人,戚娴也没有想到,整整两年过去,她手底下的那些人居然如旧,一个没有走散。
戚娴不由感叹:“多谢。”
绿萝盈盈道:“仪如娘收到小姐消息时,也很高兴。”
张河立马说:“小姐尽管吩咐。”
戚娴点了点头,轻轻一笑:“放心,这回儿,不做出一些东西,我便不会走了。”
她一颦一笑总是得体,叫人看着安心。
没有旁的事情可以打扰,更没有婚约这块石头压在身上,戚娴可以说是没有后顾之忧。
她早在两年前在外面就有了自己的小经营,只不过发展的时间不长,迫于婚事,她这个即将嫁人的老板不得不将其暂停,现在婚也退了,她自然没有停下的理由。
更何况……
退婚也没有表面那么容易,虽然解决了眼前这个麻烦,但是保不准后面又会什么麻烦找上自己。
正因为戚家没有男丁,所以陛下才会安心的把兵权交在戚夫人的手中。
戚娴不会继承戚夫人女武侯的位置,她自小学的是琴棋书画,不懂兵法策论,戚夫人并没有将她往武将的方向培养。
只不过……她要是嫁给谁。
那么……戚夫人的兵权就是最大的嫁妆。
陛下没有立储君,现朝中一共有三位年龄符合的皇子,外没有忧患,朝中少不了争斗。
暗箭难防,戚家不想卷入夺嫡争斗,所以身为一直保持中立却又缺少依傍的工部尚书严家,是最好的结亲对象,谁知道却因为严先复给搅黄了。
婚事是黄了,但是戚家这块儿香饽饽还摆着这里。
戚娴自然需要别人吃不下她的底气。
钱,权,一样都不能少。
戚娴二人上了岸,走进一条鲜少人迹的小巷。
张老头是个锻铁铺的铁匠,他顺带着还做这一块儿的杂货生意,他和张河都是一些打杂工办公活儿的人,后来出了事,得了戚娴的施舍,便从此在她手底下干活儿。
戚娴走的后门。
隔着一道门帘,后方的仓库里有个小门。
店子不大,除了张老头就只有个打杂的徒弟。
小徒弟一看见戚娴,立马就放下了手里的活儿:“小姐来了!”
绿萝立马凑上前,插着腰问道:“张老头呢!”
“师父在拦人。”小徒弟的的头立马低了下去,发愁道。
“外头来了一位女子,蛮不讲理!师傅一时过不来,还请小姐见谅。”
“女子?”戚娴闻言皱起眉:“哪家的女子?会来这里?”
“不知道,没见过,总归难缠得很,师父担心事闹起来影响到小姐你办事,所以才没有直接把人赶走。”
“小姐,您且先等等。”
绿萝好奇地在墙面上贴近耳朵:“小姐……外头声音大着呢!”
戚娴谨慎地朝前走了两步,隔着一道帘子,身后一时噤声,女子吵闹的声音传了过来
那女子气势汹汹:“你到底卖不卖!我都说我有钱!我出双倍还不行么!”
张老头回答:“卖不了!都说了卖不了!姑娘你要我说多少回?”
女子不妥协:“为什么不能卖给我?你是不是故意的!我哪里惹你了么?”
“姑娘你讲讲理!你就算换一家店,对方也不会卖给你的!快走吧!不要耽误我做生意?”
女子没有放弃:“可是我要的东西就你这里有!你也别藏着掖着了!我都看到了!”
戚娴听到外头的对话,扭过头问:“她想要什么?”
小徒弟老实回答:“她说要……硫磺和木炭。”
“小姐你吩咐过的,这东西不能随便卖给别人,不知道为什么,这人就找过来了,还一眼就认出来了。”
硫磺?
戚娴有些诧异。
知道这称呼的人可不多,戚娴知道这东西的存在,还是在旧时夫子所教。
只不过夫子当时说,这东西即重要又危险。
旁的人拿来是要做什么?
戚娴不由觉得蹊跷,她掀开帘子的一角,朝外头看去。
视线穿过缝隙,落在拍桌的黑衣女子身上,她随意的盘着头发,带着一根木簪,穿着男装,古怪的打扮,全然不像是哪家小姐。
直到看清那位姑娘的脸。
柳叶弯长的眉,乌黑靓丽的眼眸。
一张姣好的脸。
却叫戚娴她吃了一惊。
“小姐,那不是……”绿萝惊讶地捂住了自己嘴。
“是她?”戚娴审视的目光越发困惑。
居然是严先复带回来的那个女子。
她怎么会在这里?
“小姐认识?”小徒弟见戚娴表情不对,立马问道。
绿萝瞪着眼睛,咬牙切齿地说:“就是那个女人!”
“哪个女人?”小徒弟不懂。
绿萝手掌捏成拳头,恶狠狠地道:“抢了别人的未婚夫婿的坏娘子!”
小徒弟一时也瞪大了眼睛。
他慌忙地看了戚娴一眼,道:“我立马告诉师父,把这人给赶出去。”
绿萝弓起肩膀:“我也要给小姐出气!”
“安静。”戚娴只淡淡说,将二人拦住,继续朝外看。
绿萝看着她,困惑极了
戚娴居然没有一点生气的表情,反而眼神一直落在外头女子的身上,看得全神贯注。
“所以,她为什么会要硫磺呢?”戚娴直勾勾地看着,却没有听到自己想听的答案,不禁懊恼。
“小姐,你怎么还在想这个?她……她肯定不是要干好事!”绿萝急道。
“嘘!”戚娴却只觉得好奇。
“我问问便知道了。”
下一刻,她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小姐?”绿萝倒吸一口气。
只见,戚娴脸上在淡笑,对方眼神看过来时,便落落大方地朝着对方行了一个礼,她声音温和微微颔首:“这位姑娘不必为难东家了,因为你要的东西已经有买主了。”
“那个买主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