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娴对面前这个女子有着十足的好奇心。
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举止行为不像世家小姐，却也不像寻常人家的丫头，她似乎有学识，就连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一股常人所不及的胆气。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戈蕊看着面前这个衣冠楚楚的大小姐，一眼就能看出这人不是什么平民百姓，而是个身边都会带着个贴身婢女的世家小姐。
她哼了一声，却全然没有要和对方客气的意思： “反正我说了，你也听不懂是什么意思，告诉你也是浪费口舌！”
“无礼！”绿萝瞪了她一眼。
“又没说你，你白操心什么？”戈蕊看着绿萝，脸上写嫌恶更甚：“非得跪着服侍别人才高兴？也不知道自己站起来，凭出生决定高贵，权贵小姐高高在上，普通人为奴为婢，没意思。”
她转头对着张老头，抬起下巴：“你是不是见我没有珠宝银钗瞧不上我的身份，便不卖给我，只卖给她？”
“你！”张老头似有些难忍。
戚娴也看出了戈蕊的敌意，只是一眼，大概是因为她的身份？
有人厌恶权贵，她理解，更不至于被这些话激怒。
她止住身边的人，只是淡淡道：“姑娘，你为难东家也没办法，凡事要讲究先来后到，我早就买下了，你要是不告诉我用途，我想帮，也帮不了你。”
“你拿不到想要的东西，想必，也不会满意。”
“你？帮我？”戈蕊闻言，皱了皱眉，目光盯着戚娴在反复打量。
只不过她这姿态落在别人的眼里，就像极了不屑和挑衅。
张老头忍无可忍，怒道：“小姐，何必和这人纠缠，我看她怕是一个疯婆子，来福！把她直接赶出去！”
小徒弟来福立马上前：“好……好的，师父。”
他抄起铺子边的扫帚对准了戈蕊，紧张地握在手里，一时不知道怎么应付对方。
见对方要赶人，戈蕊拍了拍桌子，动作粗鲁震得一响：“你骂谁呢！我看你们这个世上的人才是疯子！”
“你们就是愚民！我可以做火药！可以炼铁造钢，你们知不知道这些东西的威力？那可比你们那些冷兵器要厉害多了！”
“来福，还愣着做什么！”张老头怒道，他不打算再和她纠缠。
“慢着！”戚娴即使开口。
“对客人不要无礼。”
不轻不重的话，来福‘啊’了一声，手足无措的又退到一边。
戚娴脸上平静，与周围人的激动全然相反，依然可以平和地说：“你说的，我确实没有听说过。”
“我很好奇，能让我一睹风采。”
戈蕊回道：“我拿不出来，但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做给你们看！”
戚娴点了点头：“好。”
戈蕊却没想到戚娴居然会答应，原本冲天的火势像是被淋了一盆冷水。
她不禁又问了一次：“真的？”
“小姐？”绿萝惊讶戚娴的态度，却见戚娴警告的眼神，她安静地闭上了嘴。
“真的。”戚娴笑着点点头，她全然没有看低对方的意思，反而说：“你需要多少？都可以为你准备。”
见戚娴发了话，张老头也不好再说什么，低头给人让了道。
“没有的，我带你去后头取。”来福上前服侍。
“有权的人说话就是管用。”戈蕊跟在来福身后，看着几人态度的变化，不由咂舌。
她拿了东西，遮遮掩掩道：“这可是我的独家配方，是不能给外人看的！你出去！”
“知道了。”来福脸上不喜。
可是戚娴的态度摆在那里，他也不能逾越主子，给完材料，就老老实实地退开了。
“请。”戚娴甚至给她在后院腾出了一块儿地方，其他的也没有过问，只是隔了一段时间问张老头：“她都要了什么？分量多少？”
“硫黄一两，硝石一两，粗炭末五两，还有清油。”张老头一一都记住了，虎眉一敛：“她没有用称，看着倒是熟练有分寸的样子。”
戚娴心存疑惑：“这些东西混合在一起，能做出什么来？”
尽管不是自己所了解的事物，可是她却在暗暗期待。
绿萝不解道：“小姐，你为什么要答应她？”
“她看着就不像正经女子。”
戚娴只问：“女子又该是什么样？”
“女子……”绿萝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戚娴见她说不出话来，便说：“她是让我觉得好奇的人。”
只是见了一面，她却觉得这个女子和她过去的夫子有些相像，夫子不拘一格，性子看着随意却沉稳智多，而这个女子身上，似乎有同样吸引她的点。
这让戚娴不由为其耗下些许时间。
她不忘自己的事：“仪如娘那边的事情可要办好了。”
张老头应答：“小姐放心，我会办妥的。”
“那是最好。”戚娴满意地点了点头。
等到戈蕊在出现在众人眼前时，衣袍烦乱，她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整洁，手指脏兮兮的，不拘小节的擦了擦自己额头，发鬓上都染了灰尘。
“你做好了？”戚娴扫了她一眼，说着，抬起手给她递了一副手帕。
戈蕊接过，说出了自己最后的要求：“我只需要点火的东西。”
“好。”戚娴答应了，她瞥了身边一眼，张老头立马取来了一个火折子。
随后便跟着去了后院。
“小姐，她到底要做什么？”绿萝也有些好奇。
四个人在院子口看着，直到看着戈蕊俯下身用火折子点燃了地上一个包紧的硬纸团，鼓囊的纸团里塞满了东西。
火星一下从纸面上蔓开，戈蕊迅速推开。
瞬间。
砰——！
一声响动，纸团炸开，刹那间冒出了一些火苗，又在地面上消失不见，只有一处黑乎乎的印记。
众人确实有些意外。
不过，张老头立马笑出了声：“我还以为是什么，这不和炮仗差不多么，就是声音大了点，有什么稀奇的。”
效果确实和戈蕊想的有些偏差，她遭人讽刺有些脸热，不服气道：“呸！我和你说的才不一样！”
“我那是没放多少份量，再来几次就熟练了，到时候的威力可是可以杀人的。”
张老头显然不信：“就这个东西？”
戈蕊气不过，瞪了回去：“是啊！要不是别人热武器都做出来了，你们还在这里玩炮仗，至于被人家打到老家么？”
绿萝被她突然大声的一吼吓了一跳，越发觉得眼前这个人不正常起来：“小姐，她到底再说什么啊？”
是在气愤？
戚娴迎上对方的目光，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的大多是这样的情绪，只不过在戚娴看来，更多的气愤并不是来自于他们，而是……她的家乡么？
戚娴看着她，主动的上前一步夸赞道：“你似乎，对这些都很有门道？”
“那当然！我可是理科生！”戈蕊有些骄傲，也不管自己说的对方是不是听得懂：“我会做的东西很多，我还会做玻璃，做肥皂，反正你们很多不知道的东西，我都会！”
说完，她神色暗了暗：“反正你们也不懂。”
戚娴已经适应了从她口中听到的未知的话，对她说：“姑娘聪慧，但是姑娘要想建高楼，也得有地，有砖瓦。”
戈蕊听懂她的意思，不满地回道：“你想要怎么样，我可以买！”
她腰间挂着钱袋子，看着银子确实不少，只不过这个钱袋子戚娴认识，乃是严先复过去的贴身之物。
竟然到了她的手里，戚娴笑道：“我见姑娘眼熟，方才忽然想起，原来是在城边礼迎的时候见过一面。”
“我有些好奇，姑娘是严将军的人？怎么会没和他在一块儿。”
“你胡说什么！我和他可没有什么关系。”见戚娴这么说，戈蕊反而十分不乐意，皱着眉头回道：“我不是谁的人！我就是我。”
“那是我误会了。”戚娴含唇一笑：“既然如此，那我倒是可以给姑娘准备姑娘需要的东西。”
“你是谁？为什么要帮我？”戈蕊狐疑地看向她。
戚娴解释说：“我只是惜才，想和姑娘合作。”
戈蕊反倒警惕起来：“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戚娴不疾不徐地说：“姑娘是严将军带回来的人，不知道姑娘是哪里人，在京城可有认识的人，可有公验？”
戈蕊有些慌乱：“公……公验是什么？”
戚娴笑笑：“那便是没有了，这不是一件好事，要是衙门的人巡查，你没有公验，是要被扣押的。”
她继续说，抛出诱惑的引子：“不过没关系，我会帮你，只要姑娘和我合作，这些都不是问题。”
“我相信姑娘的能力，也是这里为少不多会欣赏姑娘的人。”
“除了我，姑娘还要选择谁？若是换了人也就不好说了，姑娘怕是连材料都凑不齐。”
“你……”戈蕊找不出反驳的话。
“你威胁我？”
她哪里知道这些，离开了严府，再如何，她也就是个外来者，她不想靠着严先付，但是万一到了举步维艰的时候，她似乎也没有应对的方法。
更何况这里，还不是一个讲公理的地方。
戈蕊有些犹豫。
“我不着急姑娘现在给我答复。”戚娴看出她有些为难，也不逼着对方：“在三日后，我在这里等你，姑娘若是来，便算是答应，我也会拿出我的诚意。”
“话尽于此，便不多陪了。”
戚娴转过身，不再停留。
她还有别的正事要做，张老头立马跟了上去。
“来福，好好招待客人。”
“是。”来福走到了戈蕊面前，恭恭敬敬地送她。
“请吧。”
这才是真的要送客的意思。
她知道，戚娴只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
“你一个小姐，怎么会做这些？”戈蕊盯着她的背影，实在是想不通。
戚娴回眸，听到戈蕊的话时，有一刻忧郁的情绪流露，垂下眼眸，眼中有凄然之色，可是又在笑。
戈蕊看不懂她眼中的情绪，却听她说：“人会惜才。”
“而我，更惜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