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先复回来了,只不过还带了一个女娇娥,她跟随严先复而来,京城的人都不识其人身份,不知情的人都在揣测他们的关系,只是这亲密的举动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做了,是事实。
郎情妾意,而戚娴这个正主怕是要成棒打鸳鸯的棒子,毁人情缘的恶女。
戚娴面无表情地回了府,周围的视线太过灼热,聚在一块儿的权贵小姐们似乎很想看她的反应,又或者等着看她的笑话,许是想看她歇斯底里的大闹一场,场面越难看,看客们才觉得越有趣。
堂堂侯府的嫡小姐,要容貌有容貌要家世有家世,却叫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村妇给下了脸面,那女子不知礼义廉耻,换做任何一家小姐都不会咽下这口闷气。
可她却显得很平静。
戚娴并没有因为这个多出的女子而感到气闷,严先复又不是她的情郎,他们除了一张婚书并没有什么海誓山盟,她不会关心严先复喜欢谁。
戚娴无非就是一个未过门的正妻,就算他在外头招蜂引蝶,要指责教训也没有立场,反倒叫人指责她是个妒妇,只是他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同那女子当着无数看客的面亲热,无疑是在当众在打戚侯府的脸面。
戚娴心态放得很平,她这么一个正主,事不关己,反而自个关上门,挡去一阵闲言碎语,
“小姐……”绿萝不敢开口,她心中忐忑。
“不要多嘴,我自有分寸。”戚娴唇角带着笑,不但不羞恼,反而有些高兴。
琴棋书画哪样她不能做?非得像别人期盼似的成为一个怨妇才行?人又不是离不了情情爱爱。
她催促一声:“替我磨墨,快些儿。”
“是。”绿萝听着戚娴欢快的语气,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绿萝手上的活儿不停,却时不时的走神。
戚娴不急,她心里着急啊!
要是戚娴要是什么都不做,岂不是要被那来路不明的女子骑在头上?
分明她家小姐才是明媒正娶的正妻!旁的女子算什么?就算再得喜欢顶多也是个妾室,名不正言不顺,见到戚娴还得恭恭敬敬端茶倒水,她算得了什么?
可是戚娴全然没有想这些,她只觉得严先复做了一件十足的蠢事。
一个刚起了名声的少年将军,却立马又给自己冠上了一个负心郎的帽子,她戚侯府又不是什么别人随随便便下面子的地方,要是有人乘机参他两本,说他心高气傲不将侯爷放在眼里,罪名再大一点,就是对皇帝不敬。
侯爷,说什么也是王侯,尽管没有皇室的血脉,却有实打实可以世袭的王位。
为什么要说严先复蠢?
就凭她多年对其行事作风的了解,戚娴就能确定这事就是他本人刻意主导的,不过脑子的要宣明自己和心爱之人的关系。
戚娴不由一笑。
严先复这么一闹,那她和他的这桩婚事怕是有很大概率成不了,她又可以偷得时光,继续做她的侯府小姐。
何乐而不为?
戚娴拖着衣袖在纸上画梅。
墨色的长枝,点下鲜红的颜色,一笔笔勾勒出梅的形状。
可是屋子外头已经闹得沸沸扬扬。
哪怕好几天都没有的消停,戚侯府并没有给出什么表示,戚娴的爹娘也没有当她面提及此事,许是担心她的情绪,给她缓和的时间。
而外头的话自然逃不过戚娴的耳朵。
坊间都开始传唱着一句话。
“云间白鹤别青山,归来身携俏彩云,不问旧桃花。”
这旧桃花说得便是她。
戚娴没觉得有什么过意不去的,她甚至还可以为这句亲自题字,然后装裱在书房里。
“不好了!小姐。”绿萝急得跺脚,就连往日的规矩都没守,直接推开了屋门闯了进去。
戚娴一滴红墨落下了纸面上,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又怎么了?”
“毛毛躁躁的,是要讨罚么?”
绿萝喘着气,忙说:“那个准姑爷……”
她连忙换了一个称呼:“呸!负心汉!”
“他来侯府了,还有严大人严夫人,一块儿来的,正在堂中请罪。”
“不知道在和侯爷说什么。”
“请罪?他请哪门子的罪?”戚娴手一顿,倏地抬头。
“难不成还想正常举办婚事不成?”
她声音一下就冷了下去:“难不成他觉得致个歉,这件事就能翻篇?”
绿萝声音小了:“小姐,只怕是这样了。”
啪——!
戚娴手中的毛笔直接被手指掰成了两节。
绿萝道:“小姐,你不是说,你不会生气的么?”
她急忙去看戚娴的手,生怕木屑扎进手里。
戚娴冷笑连连,她盯着纸面上的梅,徐徐说:“我可不做什么旧桃花。”
她戚娴什么时候是爱吃亏的主?
一次两次,真当她是软柿子么?
“他敢下了我的面子,我自然就要还回去。”
凡事,她最嫌麻烦,但是她同样记仇。
戚娴在心里又给对方记上了一笔,“我倒是要看看,他还要做什么蠢事。”
严先复,近日里名声大噪的严将军,威风八面,就连京城的八岁小童都知道他的名字,现如今正跪在戚侯府的大堂里。
他抵着头,光着膀子露出强劲有力的上半身,除了一些皮肤上婉转的旧伤疤,背后还添了几道新伤痕,看着像是刚被鞭子抽出来的,可见的冒着鲜红的血丝,狰狞地交错在一起,看着惨烈。
严大人直接将抽打儿子的鞭子丢在地上,放话说:“亲家,这混小子有错!该罚!”
“我带他来请罪,任凭亲家处置!就算抽掉他半条命,我也不会多说一句。”
严夫人自然舍不得自己儿子被打,赶忙添一句:“亲家先消消气,一切好说。”
“我们一定会给娴姑娘补偿。”
戚候面色凝重地坐在堂上,长眉一横,只是扫了一眼却没有动。
严大人厉色道:“亲家,只要你放一句话。”
“放话?”戚侯被催得有些怒了,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我能放什么话?”
“你儿子这么威风!我敢吗?我就是个在朝廷上都说不上几句话的侯爷,哪里比得过他!”
“要是他记恨上我,我这戚侯府不得叫他拆掉了?”
严夫人忙说:“亲家,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都是一家人。”
“一家人?”
这句话直接戳到了痛点。
戚侯质问道:“他有把我当过岳父看过么?”
他指着严先复,怒气冲冲:“大婚在即,你抛下娴儿投了军,说是国难当头,战事紧急,真是放你他娘的屁!营里还缺你一个新兵蛋子不成!”
严夫人没想到戚侯会直接破开大骂,看着对方一副要冲过去揍一顿的模样,想上前挡一挡,却被严大人拉住。
严大人放低了态度:“亲家,我们好好谈。”
“就事论事,自然不会叫娴姑娘吃亏。”
“就事论事!好!”戚候绷着一张脸:“也别说我翻旧账!事情过去那么久了,我戚侯府不会斤斤计较,大婚前那件事我认了,但现在你干的这件事是人事么?”
“新娘子还没有过门,你就迫不及待地寻外室了?当初我们两家是不是承诺过,等娴儿嫁进门三年之内不能纳妾,三年内娴儿生个一儿一女就终生不能纳妾,当初是不是这么说的?”
他大拍桌子。
严大人被质问得低下了头。
严夫人答:“是这么说的。”
戚侯勃然大怒:“在城墙外多少人在那看着?!娴儿还在那里等你,她就为了早早见你一面,你叫她的面子往哪里搁?她哪里对不住你,叫你这么欺负她?!”
“我戚侯府的姑娘,是你们可以随随便便欺负的么?”
严先复终于开口,恭恭敬敬地赔礼:“是我对不起戚小姐在先,在下任凭侯爷处置!”
戚候呵了一声:“要抽你,也该是娴儿亲自动手!”
严先复点头。
严夫人恨铁不成钢,忙在他耳边小声说:“为娘怎么和你说的,快给侯爷好好认错,然后让娴娘子消气,听到没有?”
“娴娘子是你夫人,一口一个戚小姐,会不会说话?叫岳父,快点!”
她拍了严先复一掌,随后对戚侯露出一个笑脸:“亲家先消消气,子之过,是我做母亲的失职。”
可是严先复却偏生要在这个时候再添一把火:“恕儿子直言,我本就对戚小姐没有半点男女之情!这岳父自然是叫不得的,这婚事也不该成。”
严夫人急道:“你胡说什么呢!”
严先复无奈,继续说:“我严先复只喜欢阿蕊!这一辈子都只喜欢她一个人!”
“先前分明也是你们逼着我的!戚小姐有她自己的想法,她也并非心悦儿子,非得弄成怨偶你们才高兴么?”
“你——!”严夫人没想到严先复态度会这么执拗,她气得发抖,捂着胸口半响儿说不出话来。
戚侯甩袖重哼一声,眼神已经极其不满。
“喜欢?”直到一道生冷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戚娴在门口听了一会儿,才不急不慢走进来,她淡淡地扫了严先复一眼,面无表情地问:“你的喜欢算什么?”
“喜欢,所以不管不顾地让那位姑娘在外人面前露脸,你知道外头是怎么说她的么?城中污言秽语,就是因为你的喜欢所以加在她身上的?还是说,你说喜欢,所以就要让她做妾?”
“那你的喜欢当真是廉价。”
严先复脸色一白,连忙说:“自然不会,我行事鲁莽了一些,是我的错,但是我是真的要娶阿蕊为妻。”
戚娴藏着笑,看向一边的严氏夫妇:“所以,是要我做妾?”
戚侯气得拍掌而起:“荒唐!”
桌几被震得一响。
严夫人急了:“不要听他胡说!他就是昏了头!”
“娘!”严先复连忙说:“我早就说过了,我认定了就不会变!”
“我不会让她做妾,我只要她一个人,以后也只要她一个人。”
“不要一错再错了!礼未成就还来得及!戚小姐,是我对不住你,但是你我二人还没有嫁娶,还望戚小姐另寻良人。”
“混账!”严大人气结,撸起袖子,直接上手严先复一巴掌。
啪——!
丝毫没有留情。
“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 你要忤逆到什么时候去!”
严先复半张脸通红一片,他不再开口,只是拧着眉头低下头,神色依旧倔强,任由严夫人怎么规劝,也不改口。
“回去罢。”戚娴淡淡道。
这张闹剧也该结束了。
“我戚侯府不欢迎不守信诺之人。”
“娴姑娘。”严夫人回过头还想劝些什么。
戚娴道:“夫人不必多说,戚娴心里清楚,我会给严府一个答复的。”
严大人脸含歉意,一张脸已经气红了,自觉失了脸面,赔罪道:“我们就不碍亲家的眼了,亲家放心,这件事我无论如何也会给你们一个交待。”
随即,他瞪了严先复一眼:“还嫌不够丢人么?”
“你要是再敢胡作非为,就给我滚出严府!”
说完拂袖走人。
“那我们改日再拜访。”严夫人叹了一口气,行了礼才匆匆离开。
严氏夫妇率先离去,戚侯脸色发青,沉着一张脸没再开口。
严先复跪着朝戚娴一拜。
他这一拜,就连戚候都吃了一惊。
戚娴平静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身后立马传来严先复郑重的声音,“戚娴,这件事是我对不住你,日后有事,我自然会全力相帮。”
严先复不做纠缠,站起身,走得利落。
而戚娴一直背着身,至始至终没有正眼看过严先复一眼,她平淡的脸上浮现出些许笑意,却被她藏得有些深。
寻人见了,还以为她是受了大委屈,情绪正低落。
“他走得倒是干脆!”戚侯瞪圆了眼睛,指着严先复的背影直骂。
“爹爹。”戚娴内心却全然没有脸上看着的那样凝重,低眉唤了一声。
戚侯脸色立马就缓和了下来,将她招到手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叫她安心:“娴儿放心,爹会给你讨个公道。”
他朝外头瞪了一眼,只觉晦气:“有爹在,谁也别想踩到你的头上去。”
“你做他的夫人,我定然要他纳不成妾!”
见戚侯犀利的放话,可是戚娴脸上却顿时没有了喜色,她有些吃惊,将手抽了回来。
她有些紧张地问:“爹爹的意思是……还要我嫁予他?”
不等戚侯多说,她接着说:“事已至此,还是将这门婚事给退了罢。”
“他心思本就不在我的身上,何必强人所难。”
戚侯皱了皱眉,心里嫌恶却不认同戚娴的说话:“是他对不住你,只是这婚事已经商量好了,要是取消婚事,对你的名声可不好!犯错的是他,哪有叫他退亲的道理!”
“爹爹。”戚娴却缓缓跪下说,俯身作揖:“女儿大逆不道。”
“女儿斗胆,想要亲自退这门婚事。”
戚侯眼神不解地看向她,就听到戚娴认真道:“女儿的意思是说,女儿要休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