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姐, 少爷他……”
沈知知轻轻的把门关上,压低了声音说到“烧已经退了,刚刚睡着, 你们在门口守着, 医生说他要是没有醒来就先不要叫他。www.jiujiuzuowen.com”
管家听到烧退了微微放下了心, 刚想说感谢,却看到沈知知朝楼梯下走去。眉间表情顿时一滞。
“沈小姐, 您要去哪里”
沈知知听到声音,背后微微一僵,攥着祖母绿扳指的手紧了一下。
“我和傅弦今天晚上要去天台看星星, 他病了,我上去准备准备”
管家诧异了一秒,转头看了一眼陈楠,陈楠脸色已经缓和了很多, 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好像对他们的对话完全不关心一样。
“可是沈小姐……少爷要是醒了看不到您的话会不高兴的”
管家为难的看了一眼房内, 脸上的表情有些松动。
少爷这三年经常来布拉里斯岛,每次来心情都不好,别墅上下都心惊胆战的,这次破天荒的带了一个姑娘来, 少爷好像很在意这姑娘。
“少爷睡着之前我和他说了的”
沈知知心脏狠狠一痛, 努力装作云淡风轻的看着管家“他醒之前我肯定会回来”
沈知知顿了顿, 继续说道:“你一定要守在这里, 少爷说了, 他醒来如果能看到你们两个他会很安心。”
真的吗,少爷真的这么说了吗!
管家狠狠的倚在栏杆上,只觉得一阵眩晕, 腿下面软的几乎要倒在地毯上。
眼角晶晶莹莹也不知道是眼泪还是什么。
他跟了傅弦这么多年,天天在傅弦各种冰冷阴鸷的恐怖和中徘徊。
傅弦对他说过的最温暖,和最长的一句话就是“送你去F国喂猪。”
没想到今天竟然能说出他让他安心这样的话,还是当着沈小姐的面。。
布拉里斯岛的管家还年轻,忽然觉得人生充满了动力,恨不得直接进去跪在傅弦的床旁。
相比于管家,陈楠就淡定了许多,依旧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
沈知知看管家不再追问她,加快了脚步往楼下走去。
也是沈知知下楼不过一分钟的时间。
当管家正在昏昏然看着木门感动的时候,木门倏忽被打开了,似乎是承受了雷霆之怒,门扇被推的来回晃了好几下,凄厉的发出“咯吱”的声音。
上一秒还出现在管家脑海中的男人转眼间出现在门口。
傅弦薄唇微微抿起,矜贵精致的脸上蒙了一层狠狠的阴鸷,妖冶的桃花眼底一片猩红,死死的盯着沈知知背影消失的地方,宛如地狱的修罗。
管家一瞬间一口气没有提上来,涨红了脸看向男人“少……少……”
还没等管家喊出来,陈楠眉头微微皱起,狠狠的捂住了他的嘴。
管家该不会真的被她唬住了吧。
少爷看见他们两个怎么可能高兴。
沈知知回头看了一眼别墅的大门,眼帘被巨大的瀑布遮挡,米色大门敞开着,并没有身影出现。
很快我就回来了。
沈知知攥紧手里的扳指,强行让自己镇静下来。再也不回头看一眼,直直的朝别墅后面的树林走去。
海岸上阴冷的狂风席卷而来,狠狠的拍起别墅二楼的帘纱。
层层叠叠灰白色的帘纱在傅弦颀长的身后展开,映照的傅弦脸色阴冷狠鸷如同鬼魅。
他右手空空的举起,看向自己已经空了的指骨,一瞬间癫狂如魔,眼睛里是要将一切目之所及全部焚烧化为灰烬的可怖。
明明他那么挽留她了。
甚至不惜要装作未醒把她拽进怀里。
可她还是走了。
癫狂的笑声在房间内炸裂开来,宛如来自地狱的低吟,上等的实木桌椅瞬间被掀翻,刻着雕花的玻璃应声而碎,碎片瞬间跌落,极尽疯狂的毁灭。
管家已经被吓白了脸,求助的看向陈楠,陈楠倒是不意外,因为就是少爷说的今天沈小姐无论干什么,不要问,不要拦,只是少爷怎么会这么生气?
那天小背带裤说的是哪条路?
沈知知有些头疼的看着一条一条的岔路,凭着记忆摸索着向前走。
来来回回折返了几次,懊恼的拍了下自己的脑袋。
当初就应该直接把小背带裤说的路线拿手机录下来。那个小背带裤是怎么做到一个人把这个林子转遍了,还知道哪里是哪里的。
偏偏海风又很大,天色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惨淡,没有一丝阳光,天空却诡异的白。
该不会要下雨了吧……沈知知搂紧胳膊,眉眼有些焦急。总感觉隐隐的有奇怪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越走越快,越走越快,一丝一毫的都不敢回头。偏偏有风刁钻的穿过树叶,像魔鬼的嘶吼,狠狠的在她身后炸裂开来。
之前看的恐怖片一下子浮上脑海。
跳着消失的僵尸,阴惨惨的风,从树林深处席卷而来。
安言……沈知知咬牙切齿的想着那双微微有些慵懒的凤眸,要是我在这被鬼吃了,全都是拜你所赐!
偏偏她出来时穿的单薄,暴风雨前独有的冷风从领口灌了下来,夹杂着雨星,从头凉掉了脚,逼的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手机没有信号,沈知知真正赶到地牢跟前的时候已经用了将近两个小时,脸色惨败的像一张白纸。
好在她一直攥着傅弦的扳指,一直没有让扳指淋到雨。
不知道是空旷还是什么,沈知知只觉得身后的风声又大了起来,枞树被吹的向一边狠狠的倒去,转眼又倒向另一边,枝干比较细的树木直接拦腰被折断,死死的压在林子里。
手机接受不到信号,沈知知联系不上安言。她前前后后打量了一下地牢的外面。
地牢的铁门及其坚厚,最顶层雕刻着斯芬克斯的神像,阴森诡谲的气息顺着门缝直直渗了出来,被怒卷的风扩大,凄厉。
“怎么打不开!”
沈知知慌张的把戒指对准感应的地方,上方却一次一次亮着红灯。
怎么回事!
沈知知整个人一下像是被从北极直直扔到了赤道,浑身忽然燥热起来。
一次一次试,一次一次亮红灯,大门纹丝不动。
怎么回事,沈知知转头,扳指从指尖掉在地上,滚了两圈,上面裹了一层泥土,却依旧发着幽幽的绿光。
沈知知脑子一片空白,一瞬间什么后果都在她脑子里过了一遍,浑身上下忽冷忽热,激的她几乎要流下眼泪。
电光火石之间,看见了她刚才一次一次刷上去却一次一次亮红灯的地方。
这是密码……
她刷错地方了
沈知知的头发向前倾,整个迷在了眼前。
知道是自己错了后慌忙的蹲下去捡扳指,站起来狠狠的吸了一口气。
她刚才刷的应该是指纹感应区,所以打不开,沈知知看着一边一个雕刻精致的半朵蔷薇形凹槽,恰巧和祖母绿扳指的另一面对上。
心脏渐渐的平静了下来。
安言说的……应该是这里。
沈知知缓和了一下呼吸,缓缓的把祖母绿扳指对了上去。
门缝松动了,似乎有灰尘伴着大门的开阖从斯芬克斯神像上掉落下来。
风吹的更凶,枞数叶子相互摩擦,像是一瞬间找到了出口,全部涌进了黑惨惨的过道里面,呼啸而过。
沈知知稳了稳心魂,拿着祖母绿扳指走了进去。
前脚还没踏进地牢,枪筒上膛的声音忽然直勾勾的从地牢里传出来。
有近十个穿黑色衣服的人,围成了半圆,面无表情的拿枪对着她。
沈知知心下骤然一慌,强力压下喉咙的腥甜,适应了近半分钟,才堪堪举起手里的祖母绿扳指。
阴惨的白光从地牢外照射进来,祖母绿的扳指在地牢里发着幽暗深邃的光。
十个人先是一愣,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沈知知,随即放下枪,几乎在同一秒钟全部单膝跪地。
扳指竟真的有这么大的效力……!
仿佛他们只是一群训练有素的机器人,而扳指就是打开他们服从命令的钥匙。
沈知知心脏狠狠一震,努力忽略自己心尖的颤抖,纤细的手指微微攥紧手里的扳指,面上却不动声色。
声线沉着“少爷让我来找一个人”
“是”
十个人齐声应着,动作几乎一致的起身,有五个人转身走进了长长的回廊。剩下五个依旧站在地牢门口,面无表情的护着沈知知。
少爷招募他们的时候曾经说过,见到ever princess就是见到了他本人,应该毫无保留的效忠。
更应该毫无保留的服从。
不出一分钟,就有锁链的声音响了起来。
沈知知心脏骤然提起,眼睛不可置信的眨了眨。
真的有人在地牢里面!
没等她找到安言说的当初关押阿笙的牢房,有人,被直直带到了她的面前。
惨淡的白光透过地牢深处散射了出来,男人脸上已经看不到一丝丝血色,凤眸紧紧闭着,身上的衣服已经皱褶的不成样子,透过破烂的地方,隐隐可以看到深可见骨的鞭痕。
似是长久没有看见过光,快到地牢门口的时候男人的脖子稍稍偏了一下,想要躲避从白光带过来的致命晕眩。
沈知知整张脸在看见男人的一刹那就白了。
那是……安言!
怎么会是安言!
沈知知内心惊骇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身边的两个人拖着他在走,右臂的纱布上蹭满了泥土,嘴唇干裂,血迹已经完全变成暗红色。
两个保镖走到沈知知跟前,没等沈知知反应,其中一个人忽然在安言腿窝处踢了一下,“做什么——”沈知知反应过来的声音骤然嘶哑。
仿佛和三年前的影子重叠,一模一样的脸上表情复刻的苍白痛苦。
安言根本经受不住,于是三个人一起跪在沈知知的面前,安言被迫跪在了地上,剩下两个人表情严肃,似乎在等待着她的指示。
沈知知心脏激痛,呆呆的看着安言灰白垂下去的头,没有一丝生气,像是被人控制的提线木偶。
怎么会这样?
不是安言给她发的阿笙死在了这里的照片?
他怎么会被抓!
还是说……傅弦已经知道了,故意放安言在这里守株待兔。
厚重的大门在他们身后关上,声音沉暮。
安言整个人靠在铁门的旁边,没有一丝意识,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只是迷蒙中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声音清脆,像刚沾了一点雪的树枝,脆生生的在耳边环绕。
地牢的人似乎理解成了沈知知过来时接安言出去。
说来也奇怪,这个男人昨天才被关进来,今天就要被接出去了。
风声越来越大,席卷而起的雨珠铺面落了下来。沈知知费劲的想要扶起安言,刚想要拽起他的胳膊,整个人却被他拉的跪了下去。
不行……这样下去他们两个人一个也走不了。
她根本没有办法把安言带回去!
沈知知看着越来越阴惨惨的天色,不出五分钟,隐隐约约有雷鸣的声音从远方传过来,像一只困兽,狠狠的逼近。
安言全身发冷,浑身上下的鞭伤枪伤已经痛的没有知觉,整个人像被抛在了半空中,凤眸微阖,连脉搏都微弱的快要消失一般。
在他以为自己灵魂已经从身体里解脱出来,漂浮在半空中的时候。
嘴边却倏忽温热了起来,腥甜温热的液体从喉管轻轻的下滑,像是在一片黑暗之中照进来的一束光。
沈知知脸色发白,死死的攥着掌心,看着鲜红的血液一滴一滴往下掉,掉在安言的唇边。
干燥起皮的唇角,染上鲜红的血珠,及其强烈的视觉冲击,惨败可怖。
她完全没有想到安言会在这里。
她只是不相信阿笙在那张照片里那么痛苦,是因为地牢。
沈知知脊背骤然发凉,宛如失了心神。
可是……这又怎么解释呢。
安言太阳穴针扎一样痛着,挣扎着睁开眼睛,豆大的雨滴开始从天空滑下来,很快就连成了一片密密的网,海上诡异的灰雾伴着雨珠升腾而起。
透着雨帘看见了半跪在自己面前的人,脸色苍白如同鬼魅,头发被淋的贴在侧颊上,麋鹿一样的眼睛担忧的望着他。
那是——沈知知!
安言凤眸一瞬间清明,嘴角腥甜的金属味道还没有退下去,眸光扫到沈知知紧攥着的右手,血珠一滴一滴的往下掉。
沈知知在——喂他喝血!
安言刹时清醒了,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打开沈知知的手腕,整个人被冲的向后仰去。
“安言!”
沈知知瞳孔微缩,慌忙的扶着他的肩膀“怎么样,清醒了吗?能走路吗?”
l
安言还不是很清明,瞳孔有些微微对不上焦,隐约知道自己已经出了地牢,冰凉的雨水顺着颈窝直直的灌在衣服上。
“凤梨酥!”
沈知知摸着口袋摸出一个已经被压成碎末的塑料袋。麋鹿一样的眼睛倏忽一亮。
上次小背带裤走的时候塞到她怀里,回去忘了掏出来
手心有些痛,雨水不停的冲刷着掌心的伤口,凤梨酥袋子很滑,沈知知撕了三次才堪堪撕裂开来。
“快,你先吃一点”
沈知知心下酸涩,努力的帮安言遮住雨珠。一点一点的往他嘴里喂。
脑海里划过第一眼见安言的时候看见的画面,他站在枞树下,浑身像被阳光浸染透了的温暖。
现在就像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物突然打碎在了眼前,痛的可怕。
“沈……知知……咳咳咳,咳咳”
“咳咳……咳咳”
安言嘴角沾着碎屑,声音嘶哑的几乎说不出话,狠狠的咳嗽着。
沈知知没有办法,只能呆在一边着急,等着他这阵缓过去。
嘴角随着咳嗽有血沫氤氲了出来,凤眸却更加清明了,略微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沈知知。
“醒了”
沈知知看到安言眸子焦点对准了些,心下稍稍松了口气。
声音隔着雨帘,有些微微的颤抖“你怎么会被抓在地牢里?”
安言凤眸微微转了一下,胳膊被沈知知搭在肩膀上,刚想要站起来,脚下忽然一软,差点又倒了下去。
“你怎么样……”
沈知知慌忙稳住肩膀,费力的偏头看向安言,安言不能晕倒,她一个人根本没有力气能够带他离开这里。
“为……为什么要救我”
傅弦将安保换了个遍,他这条路线早就被锁死了,那就意味着,这样的情况下连傅先生也无法登入布拉里斯岛。
安言右臂像是又恢复了知觉,钻骨挠心的痛,脸色顷刻就彻底惨败。
声音沙哑的自己都没有办法辨认是不是自己的声带在发声。
沈知知听到安言的声音微微一震,闪电划过,照在他虚弱的凤眸里竟有一丝丝的凌厉。
“我想来这里找阿笙,我没想到你竟也被抓了,现在你要怎么办!”
沈知知破罐子破摔的把安言的胳膊往肩膀上扛了扛,男人的身体冰凉的心惊,甚至比落下的雨水还要凉几分。
安言倏忽笑了起来,笑声低哑而深沉,像偷了腥的猫,额头无力的垂在沈知知的颈窝。
“去断崖,断崖有人接应我”
“你还是对傅弦产生怀疑了……”
安言声音低哑,迷迷蒙蒙间染上了一层妖冶。
“我没有怀疑他”
沈知知咬住下唇,声音却完全没有底气,等她注意到的时候,搭在肩膀上的颈子却越来越沉,像是完全没有听到她说话一样。
沈知知心下倏然一慌,余光看见安言已经即将阖住的眼睛。
慌忙拿脚踹了他一下。
“安言,你别睡!你睡了我就把你丢在这里喂狼,喂僵尸,还是你还想回地牢呆上十天半个月的”
安言似乎是用尽了力气,隔了半晌才扯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要不是你故意激怒傅弦,他会把你弄成这种半死不活的样子!”
沈知知气喘吁吁的吐了口气,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安言“你来这个岛干嘛?”
“嘘——”
安言似乎是痛的眼神有些迷离,薄唇苍白,语气却极尽严肃“沈知知,你现在能想起来裴笙是谁了吗?”
空中顿时一片寂静。
裴笙
原来他姓裴!
沈知知心脏奇怪的缩了一下,脑海却清醒异常“你怎么知道阿笙的事情,你在威胁我?”
沈知知眼睛被雨打的睁得不是很开,心脏倏忽窜上一股愤怒,掐的安言忍不住闷哼了出来。
“我不是在威胁你”
安言有些失神,嘴角勾起一抹落魄的笑容,当时沈知知一心想要出门,他实在没有办法才拿这招想引起她的注意。
“沈知知,你动脑筋想一想,咳咳咳,咳咳”
安言一时之间说不了太多话,腿下又是一软,和沈知知两个人直直的摔在了地上。
已经过了森林,前面就是断崖,发白的雨水积聚在地上,两个人全部淋了一身狼狈。
“安言!”
沈知知眉头一蹙,刚想要过去扶他,还没站起来,整个人忽然被往前一扑,安言胳膊死死的搂着沈知知,向外滚了近三圈,脸色煞白,凤眸瞬间失神。
几乎在一刹那,阴惨惨的闪电就着他们刚才倚过的树枝劈裂了开来,烧焦的气息瞬间被传播,高大的树干分成两部分摔下,声音惊得沈知知顷刻就傻了眼。
躺在地上的安言才像微微缓了过来,有新鲜的血迹顺着他身上的伤口冲刷,淡粉色的水一片一片的往下掉。
雨珠打的他根本睁不开眼,全身忽冷忽热,几乎要死去的错觉。
十年前他是毁坏裴楚人生的帮凶,现在他为裴楚而死……还真是浪漫。
安言扯起嘴角想笑一下,鲜红的血液却从他嘴角喷涌而出,顷刻就刺伤了沈知知的眼睛。
“安言!”
隐隐约约能感觉到有人在摇着他的肩膀,眼前的人影一个变成两个,两个变成三个。他终于看见女孩破碎焦急的表情。
沈知知,在担心吗
安言凤眸微微眯起,眼前一片白茫茫的雾气,沈知知就像雾气里面窜出来的九尾白狐,一点一点的拉着他的灵识。
“安言!”
沈知知惊慌失措的拍着他的脸,掌心流出的血和雨水混在一起,从男人苍白的近乎白纸的脸上划过。
“安言,你醒醒,我好不容易已经把你带到这里了!你得让你手下看见你!”
沈知知下意识不想让安言死了,阿笙的事情都被暂放在了一边。
安言凤眸已经紧闭,完完全全的失去了意识。脸色惨败,几乎看不到胸廓的起伏。
雨越来越大,布拉里斯岛上的树木很多,雨滴打在树叶上,噼里啪啦的声响,沈知知甚至听不见自己发出的声音。
安言身形修长,并不胖,但是处于无意识的状态下,沈知知根本没有办法完完全全的扶起他。
只能费力的把安言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佝偻着身体,一点一点往前拖。
断崖和树林还有一小段距离,在这里他手下肯定是看不见,手机完全没有信号,两个人衣服已经从里到外淋透,安言整个人伏在沈知知身上。
“安言”
正当沈知知撑不住要再跪下去的时候,雨帘里倏忽多了一个声音,透过层层叠叠的雷鸣直直传了过来。
“安言”
顾澜原本打着伞,身后只带了五六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保镖,看见不远处的女孩拖着的人,慌忙的丢了伞往沈知知那边跑。
“安言”顾澜侧跪在两个人的身旁,一时之间竟无从下手,心痛的看着躺在地上水洼处的男人。
安言脸色惨败,没有一丝血色,身上大大小小全是鞭伤,甚至看不到一丝活人的气息。
沈知知被安言的重力带的坐在一旁,脸色惨白的竟和安言不相上下。
恍惚了半晌,才堪堪辨认出眼前的人是顾澜,眼睛倏划过一丝光芒。
“快,你快带他走——”
沈知知攥紧手里的祖母绿扳指,嗓子里像是被洒了一把沙子,嘶哑的难受。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扩大的不安,在看见顾澜的一瞬间到达了顶峰。
“快带他离开这里,我必须回去了!”
沈知知纤白的手抓住顾澜,目光沉痛的看了安言最后一眼。竭力忍着小腹快要垂下去的钝痛,期待的看着他。
“沈知知”
顾澜被胳膊上冰凉的触感微微一惊,抬眸看向少女。和那天在宴会上见到的人一样,却几近憔悴。
“沈知知,你和我一起走”
顾澜眉头狠狠蹙在一起,傅弦能把安言打成这个样子,他精神状态不会好到哪去,沈知知现在待在这里应付不来。
“什么”沈知知没有料到顾澜会说这样的话,不解的转过头。
雨很大,不时的有闪电阴惨惨的划过,照出一片惨烈的亮白,隔了一段距离,沈知知甚至看不清顾澜的表情,只能微微眯了眯眼。
升腾的雾气让顾澜看不清她的表情,却是隔了半分钟,少女嘶哑颤抖的声音忽然响起,竟然在电闪雷鸣的天气里平添了一股温柔的韵味,一字一句,仿如梦境。
“我答应了傅弦,要陪他去看星星”
如果不是雾气,顾澜一定能发现,那双向来什么事都不在意,什么都不上心的眼睛里,刹那间浮上了星辰大海般的温柔,那种只有对真心爱着的人才会展现出来的温柔
“沈知知!”
顾澜的瞳孔微微收紧,知道真相以来第一次定定的看着雨帘中央,已经被淋透了的少女。
“安言帮过我,或许是为了帮我才被打成这样”沈知知眉间划过一丝清明“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
即使她从不提起,傅弦也从不提起,她比任何人都要明白傅弦近乎病态的占有欲。
安言——不能因此而死。
不能因为沈知知而死。
傅弦可以不在乎,可是她在乎!
她比任何人都要更加清楚的了解那些打从心底里的善意,是多么的重要,曾经不遗余力的帮助过她的人,不应该因她而死!
顾澜听见沈知知的声音倏忽一愣,一时之间像是坠到了最深的深渊,从脚底凉到了心脏。
搭在他肩膀上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听见沈知知话的时候倏忽无意识的动了一下。
“沈知知!这不是小事!你知道傅弦现在精神状况是什么样的吗?”
顾澜有些生气,刚想说话,直升机螺旋桨巨大的声音忽然在头顶响起,掩盖了一切雨声和电闪雷鸣。
直升机……!
沈知知在雨里狠狠的一僵,嘴唇倏忽变得青白,慌忙的抬眸望着即将降落下来的最大的一架直升机。
布拉里斯岛只有一个别墅,在那栋古罗马宫廷般的别墅里,只有一个人能够有权利调动这么多直升机直接来到岛的另一边。
“快走——”
沈知知的声音一瞬间嘶哑,纤细的手指慌不择路的推着顾澜。
那是傅弦!
他不会允许一丝一毫的背叛。
明明她放了半片安眠药,傅弦应该不会这么快醒来!
果然发现了吗?
她去偷戒指的时候已经发现了吗!
直升机落在断崖边的空地上巨大的气流和雨声冲击,扬起一片迷离诡异的浓雾。
下一秒,枪声骤然响起,混杂着嘶吼般的雷鸣,穿透耳膜。
沈知知一时之间惊呆了,呆滞的回过头,尽管顾澜有五六个保镖护在他们身后,那一枪却是直直的落在了安言的腿上。
安言没有意识,整个人向下软去,连带着顾澜都咬紧了牙冠堪堪的转过身,看着那个从直升机上下来的身影。
一袭深黑色的西装,颀长的身影一步一步逼近,闪电划过,倏忽照亮了他阴鸷狠戾的侧脸,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宛,所到之处,寸草无生。
陈楠带着近十个保镖紧紧跟在傅弦身后,子弹上膛的声音近乎压过了挣扎着落的雨声,冰冷的可怖。
沈知知被浓浓的海雾迷了眼,几乎看不清傅弦是怎么移动的,黑洞洞的枪口骤然抬起,直直的对着安言的太阳穴。
他要杀了他——
他的腿已经不能用了!
他会死的!
沈知知脑海里倏忽划过她曾经做过的噩梦。
她开始分不清现实,眼眶越来越红。
黑洞洞的枪口……阿笙左心怎么也住不住的血洞。
不行,不行
她已经失去过阿笙一次了,不能再失去他了!
一抹白色的身影倏忽挡在了两路人的中央,麋鹿般的眼睛里充斥着一种清醒的疯狂,定定看着傅弦。
傅弦瞳孔狠狠一缩,手臂僵在了原地。下一秒,眼里倏忽掀起了惊涛骇浪,妖冶阴鸷,死死的盯着眼前张大了双臂护在安言和顾澜身前的女孩。
焚尸灭骨的火焰从心脏最深处开始灼烧,从头到脚的血液像一瞬间被扔进了熔炉,暴戾的怒火从最中央升腾出来,桃花眼看不见任何东西,只有沈知知麋鹿一样倔强的双眸。
“楚楚”
傅弦声线骤然沙哑,夹杂着大提琴破音了般的诡异,带着死亡阴冷可怖的气息。一字一句,像是变成了提线木偶,咬碎了看着沈知知。
“不要杀他,求求你,不要杀阿笙”
沈知知眼泪“刷”的掉了下来,心脏痛的没有了知觉,一步一步慢慢的靠近傅弦。看着他桃花眼里的火焰越来越炙烈,最后变成一片浓重的深不见底的黑雾。
“我爱你,我爱的是你”
沈知知纤细的手指抚上傅弦对着安言的枪,决绝一般嘶哑的出声“让他走——,我求求你,少爷,求你放阿笙走!”
傅弦瞳孔微微转了转,矜贵精致的脸颊一瞬间变得狰狞癫狂,枪筒抵着沈知知的心脏,来不及收回。两个人的目光在海雾中碰幢,闪电一般顷时炸开。
“让开”
傅弦薄唇狠狠的抿起,骨节分明的指骨一直在颤抖,用仅剩的理智逼迫着自己不再向前,不再伤害沈知知。
“少爷!”
从后面直升机下来的管家刚下阶梯就看见这一幕。
傅弦眼眶猩红,全身肌肉紧绷,浑身上下散发着毁天灭地的冷鸷,枪筒直直抵着沈知知的心脏。
另一边是顾澜的人,安言看上去已经到了极限,腿上不停的被来往的雨水冲刷着血液。
少爷要杀了沈小姐!
管家小腿骤然一软额头上冷汗顷刻就冒了出来。
沈知知微微一僵,几乎是用尽全力,忍着小腹刻骨的痛楚一点一点都转过身体,脊背依旧死死的抵着傅弦的枪口,用仅剩的清醒的意识思考着。
只要傅弦不开枪,只要他不发话……
陈楠他们不会阻拦阿笙!
一时之间,没有一个人说话,少女的声音倏忽划破死寂,直直的对着顾澜“走——”
快离开。
离开了阿笙就不会死
阿笙就不会连我一面也不愿意见
阿笙就不会自己跳下悬崖!
沈知知眼眶划上一抹晶莹的泪珠,狠狠的氤氲在眼底,有一种蝴蝶向死而生的执迷。
顾澜抚着安言的身体咬牙,直直的盯着抵住傅弦枪杆的少女,眼眶一瞬间猩红。
安言的体温越来越低,血液流失越来越严重,如果再这么耗下去。
安言不被傅弦打死,也会抛尸在这里。
安家不会善罢甘休!
傅弦是不会伤害裴楚的!
“走——”
顾澜的声音风扬起在迷蒙的海雾中,指节分明的手掌狠狠的护着安言。
沈知知依旧抵着傅弦的枪口,空中还有五架直升机在盘旋,和轰鸣的雷声夹杂在一起,有一种近乎死亡的肃穆。
迷蒙的眼睛看着顾澜和安言的背影一点一点消失在断崖。
“沈知知,你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你吗?!”
傅弦的手臂狠狠的颤抖着,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桃花眼中的光芒全部被黑暗吞噬,语气冰冷的像一条毒蛇,从沈知知脚底盘旋,直直攀上她的脖子。
血液里焚毁他的火焰几乎要将他烧成灰烬,死死的抵着沈知知。
像是有一条神经,在脑海里撕扯,挣扎着让他杀掉她。
杀了她……杀了她……
沈知知死了……你就还是那个无所畏惧,永远不会痛的傅弦,没有嫉妒,没有暴戾,永远站在金字塔的最顶端,俯视着芸芸众生悲欢离合的傅弦——
这样的想法让傅弦整个人都癫狂了起来,矜贵如刀刻的脸颊一瞬间扭曲。
从前那个傅弦,没有遇到过裴楚的傅弦,想要什么就会得到什么,从来没有人有能力给予他挖骨挠心的痛楚。
在沈知知挡在他枪口前的一刹那,他痛的恨不得死去——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痛了!
傅弦左手死死的拽着左心的衣服,呼吸被心痛压制的没有了节律,修长的身影直直向下弯。
他要杀了你……
沈知知脑海中划过那天晚上的噩梦,冰冷的枪口抵着额头,穿着中世纪华服的男人妖冶精致的瞳孔。
不知道怎么,似乎是在雨里淋的久了,已经冰冷麻木的手脚在傅弦熟悉矜贵的气息身边竟然出乎意料上觉察出一丝温暖。
真是遗憾呢
我还没有亲眼看见阿笙活过来
枪筒上膛的声音破空响起。
像是死亡倒计时,等待着那双曾经温柔的捧着她脸颊的手掌,亲手把她送进地狱。
沈知知闭上了眼睛,全身不可遏制的细微颤抖着,脑海里一片空白。
“砰——!”
枪声骤然响起,鸟鸣声一瞬间尖锐,扑闪着翅膀从阴霾的森林里冲了出去。
傅弦太阳穴的青筋狠狠的跳着,眼底的猩红一点一点的蔓延在虹膜上,整个人像是已经死过一次,狠狠的咬着牙冠。
沈知知一点一点的在他面前滑下去,最后虚弱的倒在大雨中。
雷鸣阵阵,狂风夹杂着大海的波涛呼啸而过。
管家已经完全腿软,眼前一片刺目的亮光,连看都不敢看一眼,直到看见沈知知脚边的弹痕时才堪堪松了口气。
少爷还是没舍得杀沈小姐……
少爷多亏没有杀沈小姐……!
天知道管家看见沈知知晚好无损的躺在地上的时候有多感激涕零。
以少爷的性格,要是杀了沈小姐……他自己还活的下去吗?!
他陪着少爷这么久!就没有见过他对谁这么上过心!
“偷ever princess的下场是什么”
傅弦声音凉薄,黑色的手枪从指尖滑落,厌倦般的掉在了地上。
他桃花眼里淬了冰,隐隐有一丝劫后余生的恐慌。却再也没有看一眼沈知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