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狱里虽点了烛台，但依旧不算太亮。墨云在前面领着，墨竹在后面跟着，三人走到了最里面的一间牢房。

“陆大人。”江卿卿上前行礼。

“嗯。”

陆清闻给她让开了位置，江卿卿也看清了小姑娘的模样。

面黄肌瘦，平平无奇。瞧着已经眼神涣散，意识模糊了。

“这是？”

“曾兴安前段时间从街上捡回来的乞儿。”陆清闻递给了江卿卿一张案卷，“有人在曾兴安书房起火前看到她跑进去过。”

案卷里面记载着乞儿的信息。

她名叫翠红，出身江南农家，恰逢干旱，家中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没办法被父母卖给了大户做丫头，但没过多长时间乞儿就自己跑了出来，后来就没有记录了。

江卿卿抬眸看向了牢里的小姑娘，干瘦虚弱的模样确实写满了生活的不易。

“莫子言去找她的时候，已经是她被关在柴房的第四天。”陆清闻说道，“目前把她安置在这里是最好的选择。”

江卿卿看着牢里为翠红把脉的大夫，点了点头。

“大人叫我来，是帮忙问出当天曾兴安书房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嗯，”陆清闻转头看她说道，“还要麻烦你问问她，为什么当时曾兴安会在路上单单把她捡回来。”

“好。”

江卿卿应下这门事后，陆清闻就离开了女狱。

他倒是走得干脆，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惹得江卿卿偷偷转头看了他好几眼。

墨云问道：“江大人是还有什么事情要与少爷说吗？”

“没有没有，”江卿卿赶紧摇头，“我只是……随便看看。”

陆清闻静悄悄地为她考虑和做了这么多事情，总觉得这份情越来越难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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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红明明记得自己意识丧失的时候还在曾府的柴房里，但这会儿刚迷迷糊糊睁眼，看到一抹娇俏身影在自己面前转悠时，她下意识就觉得自己已经升天了。

“神仙姐姐……”翠红努力开口，“我已经死了吗？”

江卿卿听到翠红出声，赶紧走近她，“有力气吗？”

翠红咳嗽了两声，正准备开口说话，刚张嘴却没忍住从胃里翻涌起来的恶心，“哇”一声就吐了江卿卿满裙摆。

脏污的痕迹在素色的裙子上十分扎眼，墨云想都没想，赶紧上前要拉开江卿卿。

但江卿卿淡定摆了摆手，帮着大夫扶起了翠红，还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先把药喝了，然后再漱漱口。不着急说话。”

江卿卿泰然自若地坐在晦暗的牢房里，脸上丝毫没有介意的表情。甚至还帮着大夫给翠红喂药，不介意她身上的味道，更不介意她浑身的脏污。

墨云和墨竹对视了一眼，双双退到了一边等待江卿卿的指令。

江卿卿的名字她们原先在将军府也是听过的，那会儿都说她是国色天香，艳绝京城。本以为她们是被少爷派来伺候小姐的，但没曾想不仅没干什么重活儿，还跟着学了不少知识。

没想到这样好的江小姐在婚事上也会被这样对待。

两人的心理活动江卿卿自然是不知，她密切关注着翠红的状态，发现她脸上有了些颜色之后，就开口道：

“翠红，”江卿卿刻意放缓了自己的语速，“我是大理寺的狱丞江卿卿。你没有死，只是太长时间没有进食，身体很虚弱。”

翠红愣了一下，盯着江卿卿，痴痴道：“你不是神仙姐姐？”

“不是。”江卿卿甚至还十分耿直地给翠红看了自己的令牌。

翠红的神色变得有些紧张起来，她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但只撞到了冰冷的墙壁。

她瑟缩地抬眸，看了一眼江卿卿后，就低下了头。

之后，无论江卿卿和大夫说什么，翠红都再没开过口。

江卿卿垂眸想了想，没再逼她，而是站起身来，让墨云先留下，自己带着墨竹出去了。

出了女狱，江卿卿带着墨竹却是往后厨去，找大娘说了一会儿之后，竟端出来了一盘小点心。

墨竹眨了眨眼，“大人饿了吗？”

江卿卿摇头，“前几天来后厨的时候，正巧听到大娘说她是江南生人。想过来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小点心。”

墨竹反应片刻，“给翠红？”

“她不像是害怕，反而像是有顾虑所以不开口。且试试看。”

江卿卿和墨竹再回牢房时，翠红一个人缩在角落里，脸色已经好很多了。

江卿卿把点心放下，“这是后厨做的一些江南糕点，你太长时间没吃东西，这些软和的吃下不困难。”

翠红抬眸，眼巴巴地看了一眼江卿卿，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挣扎片刻之后，又低下了头。

江卿卿没有逼她。

“大夫说你身子没什么大碍了，只需要好好调养休息便可。一会儿有人会给你送水来，你吃完简单梳洗一下就先休息。”

说完，江卿卿站起身，带着墨云墨竹就离开了女狱。

翠红看着江卿卿离开的背影，视线落到了不远处的点心上，狠狠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

江卿卿先去了莫子言的主簿厅。

主簿厅一向是忙碌的，莫子言坐在中间高位上，不停地审阅着各方呈上来的“疑卷”。

江卿卿到的时候，他正左手拿着案卷，右手啃着鸡爪。

江卿卿咳嗽了一声，莫子言差点儿没从凳子上摔下来。

“江大人怎么来了？”莫子言手忙脚乱地擦着嘴和手，“去隔壁叙话？”

“嗯。”

厅里打探的目光太多，着实有些不方便问话。

莫子言带着江卿卿在隔壁坐下后，才问道：“是翠红的事儿？”

江卿卿点头，把袖中的案卷递给了莫子言，“莫大人知道翠红原先是在江南的哪个大户人家做事儿吗？”

莫子言拧眉想了想，“那天听大人念了一嘴，似乎只是位富商，做丝绸生意的，鼎盛时候还做过一段时间的皇商。”

江卿卿沉吟，“我记得曾大人也是江南生人。”

“两人虽然都在江南道，但不用州不同府不同县，”莫子言摇头，“在来京之前应该没有交集。”

江卿卿点了点头，“麻烦莫大人了。我这边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拿到翠红的消息。”

“唔……”莫子言犹豫了一下，才说道，“陆大人没跟您说，可能是不想您有压力。但……昨晚曾兴安快不行了，还是陆大人叫了将军府的大夫去的刑部，才把人救回来。”

江卿卿讶异道，“圣上还未对曾兴安与行刺案的关系下论断吧？”

武大人的用刑的胆子太大了些，曾兴安好歹也是朝廷命官。

但莫子言只无奈地摇了摇头，“曾大人原先在御史台供职，并不算一个很好相与的言官。”

所以武岳抓住了曾兴安这么大个把柄从而下黑手也在情理之中。

“但武大人也……”江卿卿吞下了半句话，转而说道，“那我加快些速度。”

说完便站起身，告退后出了主簿厅。

墨云问道：“大人，我们现在要回女狱审问翠红吗？”

江卿卿想了想，摇头，“先回西苑拿两套衣裳。”

回了西苑，江卿卿立即带着墨云墨竹进了卧房，先找出了一套她平时练功穿的短衣长裤，又找了一套花纹华丽、布料讲究的裙子。

墨云和墨竹一人拿着一套，又返回了女狱。

这回，江卿卿并没进到最里面，她嘱咐墨云墨竹道：

“两套都给她放进牢房里，放完就离开，但要保证能看得见她选两套衣服时的神态和动静。我就在外间这里等着你们。”

墨云和墨竹点头，转身进了里间。

江卿卿坐在摆放案卷的桌边，撑着下巴等待着墨云和墨竹。

但墨云墨竹还没等到，先等来了厨房大娘的午膳。

大娘熟门熟路地布菜、烫碗筷，像是经常做这事儿一样。

江卿卿眨了眨眼，“大娘，没时间去后厨用膳的话，您这边都会送餐吗？”

大娘“嘿哟”笑了一声，“那我们后厨忙不过来的。您这边是陆大人专门吩咐了，我们才安排上的。”

“嗯？”

“陆大人让我们多留意您的用膳情况，如果没有准时用膳，就得给您送过来。”

江卿卿现在听到“陆大人安排的”这几个字就有些不自在。

承了情，享了人家给的便利，但却在每回见到他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开口道谢。要命的是，他似乎也不需要自己的道谢。

但……

真的就让这些暗地里妥善的安排在黏黏糊糊的避而不谈中挨过去吗？

江卿卿看着眼前的饭菜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