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 天阴沉沉的,上空飘来片片乌云,看着好似马上就要下雨的样子, 温以菱不禁皱眉。
她原本打算今天早上带着齐延一起去镇上看病,但现在看这天气, 实在不宜出门。
回头再看齐延, 他今日的脸色和天气有异曲同工之妙, 眼下一片乌青, 没什么精气神,仿若一夜未睡的样子。
温以菱自己在心里琢磨了会,考虑到齐延身体不佳, 万一在路上淋了雨就不妙了。
她自己是必须得往镇上走一趟, 其一是为了给齐延请一个好一些的大夫出诊。其次也是眼看后山的西瓜都熟了, 她得抓紧时间寻个买主。
做好决定后,便告知了齐延。
齐延倒是没说什么, 只是瞧她双眸澄澈, 不似会与那做生意的商人虚与委蛇的模样,便交代了周叔一声, 让他在旁小心看顾着。
周叔领命后, 就忙去套车了。
现如今家中除了齐蒙平日上学骑的那一匹马外, 还另外养了一匹马供家人出入。
毕竟周叔时不时就要往镇上去一趟,没有马出行实在不方便。
这马原是在镇上买的,也并非什么好马,只是在家中养了两月有余,每日吃的是山上的新鲜牧草,如今生得膘肥体壮,毛色也漂亮。
周叔平日去镇上的时候, 人人都以为他骑的是什么名贵品种的好马,纷纷过来打听。
温以菱得知后,心里顿时起了养马的念头,可她现在连羊都还没养明白呢,更何况养马。
贪多嚼不烂的道理她还是懂的,便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自家里买了马后,村里的人家要是遇上了什么要紧的事,难免是要来借上一借的。所幸次数不多,而且会骑马的村民也不多,倒也并不碍事。
周叔套上马车后,马婶正抱着刚从后山摘的新鲜西瓜过来。
这是温以菱昨天下午吩咐的,让她今日过来时顺带从山脚处摘个西瓜过来。还特意嘱咐了,不要往好的挑,挑个折中的就行。
马婶将西瓜放进了车内,温以菱也赶忙上了车,趁着还未下雨,早去早回。
周叔在外面驾车,温以菱在马车内小心护着身旁的西瓜,这个品种的西瓜经不得一点点的摔。
她已经意识到,自家的西瓜虽好,但运输是个很大的问题。就算用稻草做好减震,估摸着最多也就只能到县里卖一卖。
土路并不平坦,一路晃晃悠悠地到了镇上。
温以菱来前就想好了,她这西瓜难得,价格肯定不会便宜。要想让人一次吃下,还得属镇上最大的酒楼。
镇上的酒楼也就那么几家,唯鸿运酒楼一家独大,在镇上也开了有十余年,做的也是富贵人家的生意,倒是正巧合了她的意。
到了鸿运酒楼的门口,温以菱自己先提前下了车,周叔则是得找个地方把马车安顿好。
温以菱生怕把自己好不容易带来的西瓜给磕了碰了,也不敢往地上放,径直进了酒楼。
现如今刚过饭点,大堂里没几个客人。
温以菱手上抱着的这个西瓜分量不轻,足有八斤重,便就近找了个桌子,小心地将圆滚滚的西瓜放到桌上,这才松了口气。
因为酒楼里客人不多,几个店二小神情懈怠,又见进来的温以菱穿着打扮皆很是寻常,头上还带着一顶灰扑扑的斗笠。虽看不清面容,但也知道她不似那出手大方的有钱人,便互相推诿着。
正好,有一相貌憨厚的店小二正拿着托盘从二楼下来,一眼便瞥见了靠近门口的桌子上放了一个怪模怪样的东西,旁边又站了一位没人招呼的女子。
他加快步伐,待走近了,才认出了桌上的东西像是西瓜,只是要比寻常见过的大了许多。
他收回自己的好奇心,招呼着:“这位客官,可是要用点什么?”
温以菱听到声音,忙收回自己打量的目光,见眼前的男子肩上搭着一条白巾,当即知晓了来人的身份。
“我不是来吃饭的,你们掌柜在吗?”温以菱将自己头上的斗笠取下,又伸手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子,单刀直入道。
店小二瞧她穿着打扮虽简单,但相貌明艳,且身上自带一种从小被娇养着长大才会有的贵气,绝非寻常女子。
他老老实实道:“掌柜的就在后头,不知客官有何事要寻他?”
温以菱解释道:“今日前来,是有一桩生意想同你们掌柜商议,不知可否请掌柜出来一见。”
店小二闻言,倒也没觉得她冒昧,只道:“客官且先坐下稍等,小的这就进去禀告。”
“劳烦了。”温以菱见他并不推诿,倒是放了心,从善如流地坐下,还顺便拿起自己用来遮阳的斗笠给自己扇风。
这斗笠是齐伯父用竹条编的,给他们送了好几顶。戴在头上不仅可以遮阳,还能稍微挡挡雨,就是没有什么花样,再加上也用了有一两个多月了,旁人看着便稍显简陋了一些。
温以菱却挺喜欢,她往日去后山时都会带着。今天出门前,又看天色马上就要下雨的样子,便带了出来。
不多会,之前的那位店小二便迎着一位神情稍显傲慢的男子出来。
温以菱猜测,估摸着这位就是鸿运酒楼的那位岳掌柜了。
待两人走到了近前,店小二这才介绍道:“客官,这位就是你找的岳掌柜了。”
温以菱倒也知道礼数,当即起身,福了福身。
岳掌柜打量着她,见她装着普通,眼底闪过一抹倨傲之色,抬了抬眼皮,问道:“听小二说,姑娘是打算和老夫做门生意?”
温以菱点头,身子让开了一些,将后面的西瓜展示出来。
她道:“是了,岳掌柜请看,这是小女子在家中培育的改良版西瓜。”
岳掌柜一听是西瓜,顿时兴致缺缺起来,虽说眼前的这个西瓜长得比寻常的西瓜要大一些,可味道不好,全都白搭。
温以菱见对方不感兴趣,倒是一点都不着急。她这西瓜外表确实一般,不过只要一破开,旁人就知道它的好处来了。
她将自己出发前准备的小刀从腰间解了下来,打开刀鞘,干净利落地沿着中间线将西瓜一分为二,里面红通通的瓜瓤顿时露了出来。
岳掌柜的眼底闪过微不可查的惊艳之色。
温以菱并未注意到,手上的动作还在继续着,利落地切了好几瓣后,便直接递给了岳掌柜一瓣,说:“岳掌柜先尝一尝味道吧。”
岳掌柜到底见过世面,表情不变,只顺势接了过来。
这样炎热的夏天,一瓣清甜爽口的西瓜,没有人能够拒绝。
绕是岳掌柜原想装模作样一番,可一入口,就有些停不下来了。
温以菱很是大方,又拿了一瓣给刚刚那位帮她传话的店小二,说:“你也尝一下吧。”
小二诚恐惶恐,只是见温以菱目光坚定,只得接了过来。一放入口中,眼前当即一亮,不敢相信道:“这是西瓜?也太甜了吧!”
温以菱一看他们的反应,便知道稳了。
待那位岳掌柜吃完一瓣后,还颇为意犹未尽,等反应过来后,才想起自己犯了生意上的大忌。
干咳一声,将自己外露的情绪通通收敛起来,才含蓄地说了一句:“确实不错。”
之前那几个对温以菱视而不见的小二看这边有东西吃,不知不觉地就慢慢围了上来。
温以菱只当作没看见,并没有给他们分的意思,朝岳掌柜道:“不知这门生意,岳掌柜做不做?”
岳掌柜抬了抬手,摒退了凑过来的店小二们,模棱两可地答道:“就是不晓得这西瓜是什么价钱?”
“岳掌柜也看见了,我这一个西瓜分量不轻,像我今日带来这样大小的,一个100文。”温以菱并不会那些弯弯绕绕,直接道。
岳掌柜心中早已对这些西瓜是势在必得,只是见温以菱年纪小,便起了压价的心思。
他状似为难道:“这个价格,着实有些贵了。”
温以菱闻言,顿时不太高兴。
她这个价格虽高,却也只是成年男子三四天的工钱,同时也考虑到了当地的物价,绝非她信口胡说。
更何况水果本就价格高昂,她今日带来的西瓜足足有八斤重,味道好也就不提了,还唯独只有她家才有,定价自是由她来做主。
其次,她这西瓜普通人家确实舍不得买,但就是因为贵,所以她今天才会先来鸿运酒楼。
这家酒楼的菜式在镇上本就是数一数二的价格高,往日也只有镇上的富贵人家才会过来吃饭喝酒,像今日这般大的西瓜,鸿运酒楼随便切一盘子,也差不多就能捞回本了。
岳掌柜不疾不徐地开口道:“姑娘可不要贸然开价。”
温以菱听对方这话里的意思,也知道是准备压价了,这她早有预料,直接问道:“不知岳掌柜打算出什么价格?”
岳掌柜有自己的小算盘,他打算将价格压到70文,此时却伸出了5个手指头:“50文,我便将姑娘家里的西瓜全部包圆!”
温以菱眼看对方直接把价格砍半,心里100万个不愿意,想着价格既然说不拢,便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了。
她也不打算再浪费时间,只等周叔进来了,就换一家酒楼问问。
岳掌柜见温以菱眼眸微垂,好似是在考虑的样子,心里便有了几成把握。
说起来也巧,正在二楼喝酒的常员外带着几位好友从二楼下来。因为温以菱就坐在门口处,他出来时势必会从这里路过。无意中一瞥,便见到了桌子上水分充足的通红瓜瓤,心中好奇,不由到了近前,问道:“岳掌柜,这是何物?”
温以菱当即回过神来,见问话之人是一位身材略微有些发福的中年男子,面目看着倒是和善,便道:“这是小女子在家中种的改良版西瓜,老爷可要尝一尝?”
虽是在问,不过温以菱还是顺手递了一瓣给他。
常员外倒也不客气,直接开吃,一咬下去,清甜的汁水便在口齿间四溢。
温以菱也并非小气的人,虽和岳掌柜说这西瓜要卖一百文钱,但见他们一行人都围了上来,倒也不厚此非彼,用小刀又切了好几瓣,给他们各自分了一块,尝过的人自是连连称好。
温以菱见这些人都识货,心里也高兴。
之前那位发福的中年男子两三下便吃完了一瓣,却也仅仅只止了渴,还想再吃,却又不好意思提,只得问道:“我刚听你说,这西瓜是你种的,不知多少钱一个?”
温以菱介绍道:“100文一个,大多都是这样的大小,还有些偏大的,如果全要的话,就都统一这个价格。”
常员外立马来了精神:“不知姑娘家里可有多少?我家中的老母亲过两日就要办七十大寿,要大设宴席三日,正愁少了些消暑解渴的水果!”
鸿运酒楼的岳掌柜一听,心道不好,连忙插话道:“姑娘,这西瓜不是说好卖于鸿运酒楼吗?”
常员外也急了:“难道姑娘已经卖了?”
温以菱忙摇了摇头:“我和岳掌柜并未商议好价格。”
常员外听后,直接将自己的荷包取下,交到了温以菱的手中:“既然还未商议好,那就说明这桩买卖还未拍板。姑娘,这是我的订金,就按你之前说的价格,我全都要了。”顿了顿,又扭头看向岳掌柜,“岳掌柜的,做生意讲究先来后到,今日我便抢先一步了。”
话毕,就是一阵爽朗的笑声,常员外身后的友人也纷纷跟着笑了起来。
岳掌柜是敢怒不敢言,生意谈得好好的,却被人从中插了这么一脚,难免有些心气不顺,只是脸上还得陪笑着。
等周叔从外面进来时,温以菱已经把生意给谈好了。
那常员外和她商议好,明日下午就会派小厮带着板车过去东齐村一趟。
鸿运酒楼的岳掌柜犹不甘心,也忘了之前杀价的事了,找到温以菱,直接道:“不知姑娘家种了多少西瓜?要是常员外一口吃不下,就过来知会我们鸿运酒楼一声,剩下的我们通通要了。”
温以菱见他态度大转变,倒也没有一口回绝,只乐呵呵道:“这是自然的,要不是岳掌柜,我哪里会这般顺利。”话毕,两三下又把剩下的西瓜都切了,客客气气地分给了众人。
温以菱和周叔从鸿运酒楼出来时,满脸都是喜悦,她还是头一次尝到赚银子的甜头。
高兴的同时,也没忘了正事,和那常员外打听了下镇上有名的大夫后,便赶紧去请了。
到了医馆里,才知道那位大夫已有80岁高龄了。
老大夫头发花白,眼皮耷拉着,坐在医馆最中间的太师椅上,一副似睡未睡的样子。
温以菱有些怀疑:“这就是镇上医术最高明的老大夫?”
老大夫年纪太大,有些耳背,但嗓门依旧响亮:“你说什么?”
旁边抓药的药童过来问道:“你们也是慕名前来看病的?”
温以菱点了点头,又很快摇了摇头,试探性地问道:“这位老大夫可还出诊?”
药童点头:“自是出诊的,就是价格比较贵。”
温以菱心想,既然贵,那就肯定代表了医术不差,而且看老大夫都这个年纪了,想必是很有经验的。当即拍板,和周叔一起将老大夫扶上了马车,那位药童也提着药箱,紧跟着上了车。
从早上开始,天空便灰蒙蒙的,但直到现在,始终没有落下雨来。
几人也不再耽搁,速速往东齐村赶。
待到了家门口,周叔连忙扶着老大夫下车。
老大夫每一步路都走得并不稳,看得温以菱眼皮子一跳,生怕他在院子里摔了。
周叔搀着老大夫到堂屋落座,温以菱赶紧去书房里找齐延。
一推开门,齐延果然在里面,温以菱急匆匆地推着齐延往外走,语气颇为骄傲地说道:“齐延,我今天大出血,给你把镇上最好的大夫请来了。”
齐延不置可否。
温以菱推着齐延到时,也就耽误了片刻,齐渺渺还在上茶。
药童从药箱里取出脉枕,齐延驾轻就熟地将手腕放在上面,那药童便抬高了嗓门,贴在老大夫的耳朵旁喊道:“老大夫!可以了。”
老大夫听到声音,便颤颤巍巍地伸出了手,正式开始把脉。
屋内静了一瞬,齐延抬眸扫了温以菱一眼,好似在说:“原来这就是你所谓的最好的大夫?”
温以菱见老大夫还犹自闭着眼,一副安若泰山的模样,心中虽尴尬,但不得不出言提醒道:“老大夫,你把的是脉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