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虞饶默默说了这三个字。
楚绪便心下一沉,手臂突然撑不住了,彻底压在虞饶身上,问他:“对不起,什么对不起?”
问完之后,楚绪就开始后悔了。明白为什么还要问。他盯着虞饶,脸上渐渐失了血色。
虞饶,别说,别说。
可虞饶还是说了:“我对你没那个意思。”眼神如此澄澈,没有丝毫撒谎的迹象。
恰恰如此,才如同刀子。
“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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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老猫图书馆里,虞饶也是这么对待绿绮老师和姜桐师哥的。
虞饶总跟绿绮撒娇,缠着抱着的,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也没有人说过他做的不对。
老师说,你遇到想要亲近的人,不妨大胆一些。多去抱他、夸他、保护他、学会照顾他的情绪、考虑他的未来。
虞饶曾问:“那对待男朋友和朋友之间有什么不同?”
绿绮答:“差别只在身体接触的程度。其他,没有分别。一样可以高山流水;一样可以交付后背;一样可以海誓山盟;一样可以……携手余生。”
虞饶也按老师说的做了。
原来这样,竟然是不对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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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饶不敢去看他:“我……我不太懂这些……对不起,我……”
这一瞬间,楚绪就觉得虞饶丑陋不堪。
楚绪苦笑一声:“你喜欢他是吗?”
“不喜欢。”虞饶立刻否认。
“你怎么知道我在问谁?看来你有答案了。”
“……”
楚绪厉声质问:“是尸体收藏家,你昨晚一夜未归,是不是和他睡了?”
“不是他……我上次,是和他在一起,我俩、我俩就是单纯躺着,什么都没干……”虞饶越说声音越小。
楚绪都被他气笑了:“躺在一张床,只睡觉,什么都不干。虞饶,你当我三岁小孩呢?”
“真的。”声音几不可闻。
“他喜欢你吗?你们在一起了。”
“不喜欢的,没有。”虞饶十分确认。
望着虞饶那坚定无疑的目光,楚绪只觉得他愚蠢又随意。“你不知道,他以前娶了我的妹妹红杉,做侍妾吗?他倒是够男女不忌,艳福不浅。怎么,你也上杆子让他干,怎么这么贱……”
侍妾……这两个字在虞饶脑海里回荡。
在看见虞饶目光涣散之后,楚绪产生了一种刺伤他的快乐。
他想要,从侧面证实了自己男妓的身份,在虞饶耳边,说出那只有在污糟环境里长大,才能说出的话。
是包含生殖器词语的,能侮辱虞饶的,最难听的话。
是只有品德下流的客人,才会在床上,骂他们的话。
但看着面若死灰的虞饶,楚绪终究没有说出口。只在心里发泄了一下。
即便这个宝贝不会是自己的。也不想打碎他。他忍住了自己的毁灭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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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绪冷笑一声:“那我今晚也和你睡一张床上,什么都不干。脱吧。”
虞饶没动手,只是看着他。像害怕,又像茫然。
“你看我有个屁用?你给我脱光!你不动手,我一会自己动手。你看着办。”
楚绪一口咬在虞饶脖颈上,留下一个红红的牙印。
“嘶——”虞饶吃痛,忍不住用雨的【麻痹毒素】咬了楚绪,让他动弹不得。
楚绪:“……”
虞饶把他从身上推下来,搓了搓脖子,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你快给我老实点吧。”
楚绪现在只能乖乖躺着,什么也干不了,说:“虞饶,你想死是吧?”
“是是是,到时候你杀了我吧。但是等我们出了失乐园再说。你快睡觉吧。我……我先出去一趟。”虞饶从床上起身,去了门口。
楚绪问他:“你去哪?”
虞饶说:“我就在失乐园里,明天中午之前,我一定会回来的。”
在出了门之后,虞饶听见里面传来一声:
“你今天敢走,以后就别回来了!”
虞饶靠在门上,垂丧个头,心如擂鼓,反而更加逃远了。
走廊里好闷,心脏像被搓揉,几乎是痛苦……
全都是自己的错。
虞饶背对着楚绪的房间,离开,不敢回头去看。
他一步步迈了出去,外面的空气果然好多了。张嘴,大口大口吸着氧。
好漂亮的失乐园啊。即便是在这住了好几天,每次看到,也都会重新感叹。
常看常新,失乐园每时每分都有新的景色。
虞饶突然想到匣子里的老猫图书馆。不如,也把失乐园复制进匣子里吧?
这样,绪绪会不会高兴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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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饶进入匣子之后,先想象了一下楚绪的房间,他很熟悉这里,基本能做到一比一还原。而后出来。
一个粉衣女孩从虞饶经过,没有注意到他。他也没有注意到别人的存在。
虞饶去了拍卖大厅,再进入匣子。
然后是游戏大厅、相思大厅、圣恩小憩、钟楼、醴泉、酒池肉林等等地方,外景的各种广场、莲花池、百花园、也都去了一遍。
圣恩小憩是楚绪很喜欢的地方,因此窗帘布料的花纹、质感,盆栽的形态,灯光的明度都被虞饶仔细观察了一下。
他在现实的失乐园和匣子之间穿梭,不断用眼睛去看,用脑子去记,大致估量一下它们的长宽高、大小比例,不断地分辨它们的颜色。然后到【世界匣子】中去复原,反复修改。
那些去不了的地方,比如身体改造室、神树塔、治安官休息室、情爱课堂等地点。虞饶就用【生命追踪狙击枪】的透视镜观察一下内部结构,然后等比例复原。
这项复杂的工作,让他暂时从难以接受的现实之中逃脱。
半夜三点,虞饶还在那里逛。虽然失乐园是昼夜不停的,但是凌晨人就会少很多。
失乐园面积约100万平方米。
虞饶花了两个小时,从晚上十点走到凌点,还没有走完失乐园的一半,他的腿已经肿了,疼的快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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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刑,身体的疼痛,解救了他。让虞饶产生了,想要葬身于此的想法。
绪绪是不是第一次跟人告白啊……一定不是随便说说的,一定花了很多勇气。他一定觉得,我会答应。
因为我平日里表现出来了,会答应他的样子。
未来,他也许不会跟我说,也不会跟别人说了。杀死别人的希冀,万死难辞其咎。
所以自己得负起责任来。也许……我应该尝试喜欢他?
至于那个狗东西……不是有侍妾了嘛,骗子,恶心!玩玩算了。
虞饶说,失乐园是隐藏在繁华下的倾颓。
而自己,是隐藏在无知之下的卑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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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虞饶坐在泳池旁边的长椅上休息,小腿肌肉一跳一跳的,脚也疼的要死。
整个人,如同一个过度使用的抽水泵。发烫又震荡。
最后竟有一种呕吐的欲望。倒在长椅上,起不来身子了。
虞饶望着远处的失乐园,那影子晃晃悠悠的在自己眼前,竟成了虚影,开始重叠了。
然后,金色倏然变成了黑色。灯都关了?
虞饶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自己头顶传来:“小虫子,你干什么呢?”
原来,那黑色是收藏家的风衣啊。
虞饶怠倦地抬抬眼皮看他,却只看到那腰带,是今天早上自己给收藏家系的。虞饶认得出来。
再高,就看不见了。眼皮好沉好疼。
虞饶不假思索地答:“没做什么。”
“那我听说你在这外面逛了一两个小时。”
“你听谁说的,旅游呢。”虞饶敷衍道。
收藏家:……旅游个屁!
收藏家找了个长椅边边的地方,坐了下来,垂首看虞饶,怎么一点气色都没有呢?嘴唇煞白,还满头大汗的。
和今天早上蹦蹦跳跳的虞饶,简直判若两人。收藏家问:“你怎么成这样了。受伤了?”
虞饶不答他。
而后收藏家视线再向下,就看到了虞饶脖子上有一快红红的,看着像是……吻痕。
再定睛一瞧,是牙印没错。而今天虞饶从匣子里出去的时候,分明没有这个。
他一把抓过去,将虞饶的领子撕开,问他:“这是什么?”
“蚊子咬的。”
收藏家又不是瞎子,冷笑一声:“是吗?我看是别人咬的吧。”
虞饶闷闷地嗯了一声,他现在又累又困,根本想不了这些事。
收藏家将虞饶的脸扭了过来,让他看自己。语气强硬地问,“谁咬的?”
“没谁。”
收藏家使劲捏了捏他的脸,捏的虞饶好疼,问:“你还不说是不是?”
结果虞饶说:“跟你有什么关系,凭什么告诉你?你管好你的侍妾就够了,不要来管我。”
收藏家心想自己是不是听错了,问他:“你说什么?侍妾?”
“红杉。”
“红杉是谁?”
“你还装,就失乐园的女孩!”
收藏家回忆了一下这个名字,好像几年以前,确实给这么一个女孩赎过身。但侍妾?简直是子虚乌有。
“没这回事,别听风就是雨。你这张嘴……”收藏家看向虞饶的嘴唇,那嘴唇干干的,失了往日的艳色,是不是该濡湿一下。
收藏家喉结上下动了动,收回眼神接着说:“你这张嘴除了造谣,还会什么。”
“真没有吗?”
“没有,我是单身。”
“那我呢?”虞饶看着他,眼睛里同时写满了疲惫与期待。
疲惫是真的。期待可能是真,可能是假。
而收藏家知道自己即将说出绝情的话来。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