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清安再有意识时已是深夜，而软榻边上站着一抹墨色的人影，背对月光，看不清面容。

“柳家的奶娘死了。”暗卫恪守地站在楼清安的身旁，目光直视前方，没有丝毫逾矩，好似没有感情的活死人，连气息都难辨。

楼清安躺在软榻上，这时候窗外的夜星都疲倦得直眨眼，喧嚣的街市早已平静地入眠，宁静的深夜听不见响动。

此时突兀的暗卫尽职尽责地做着报告，白日里模糊的音色在深夜意外清晰，温柔低语，若是哄睡声便再好不过。

楼清安慵懒地半睁眼，他并非夜猫子，在夜间的视力远不如暗卫，凭着渐渐清晰的感觉，他呢喃道：“静些……”

——近？静？

暗卫半跪下俯身去听，措不及防叫一只手抓住衣襟，白皙纤细的手骨在透过珠帘的月色下清冷，泛着莹白，恰如玉雕——精致却也脆弱易折。

呼吸一滞，暗卫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半跪的姿势，等待少年的指示，可半睡半醒的少年丝毫没有警觉地朝暖源靠近，不加思索地将露在空气中已微凉的脸贴近他温热的脖颈。

暗卫手足无措地眨着眼，直到脖颈感受到冷凉，似有似无的桂花香安静地萦绕。

温热的吐息间带着淡淡的酒香，还掺进几分清甜。

他吸了吸鼻子，随后失了神般瞪圆了眼，恍若无物的目光直直落在窗外的圆月。

——是把人认错成“他”了吗……

次日清晨，楼清安如往常般洗漱完毕，换了一身装束，慵懒地任由旁侍撩起他的长发挽好，从容不迫地从屏风后走出。

“少主，柳家的奶娘昨晚……”暗卫的禀告还未说完，便见少年抬手示意，于是合上了唇，目光落在楼明身上，恍然若悟。

“柳子墨？”楼清安早有预料般，抬头望一眼楼明，见对方并未关注这里，便用纤细的长指一边比划，一边切分着精致可口的早点。

漫不经心地咽下一口小米粥，随后接过楼明递来的一块印有“福裕斋”的桂花糕，谢过后轻咬一口，任由暗卫借着为他揉脑袋的举动在耳边低语。

“确为柳家主所为。”

待楼明再度离开，暗卫才压低声回答，他的目光关注着楼清安的举止，最终落在楼清安捻着桂花糕的纤指上，似有联想般，突出的喉结不由得滚动。

楼明侧过身开始收拾桌案，随后掐着点到一旁去接丫鬟送来的茶水。

趁着楼明转身背对他们的空档，楼清安朝暗卫勾勾指头，等暗卫靠近之时便将桂花糕塞在他唇齿间，随后将人面朝地按下，不叫楼明发觉暗卫唇边的糕点碎屑。

桂花香弥散在舌尖，软糯清甜，醇厚的花香在喉咙暖化，顺沿着，温热了沉睡之中的胃。

暗卫不知所措地任由他的小主人压下，目光直落在楼清安搂着暖炉的手骨上，心慌得几近跳出胸膛，耳面发烫。

从未尝过的香甜糯得仅舌尖一抵便化开，清清凉凉却暖暖温香，那双眼眸望向楼清安的唇，温软润红，无端叫他耳烫，不敢细想。

“少主？”楼明看向俯身几乎压在楼清安肩上的暗卫，目光带了疑惑，随后变作隐隐不满。

楼清安难得颇有些心绪不宁，应声，却见楼明目标明确地端了茶水放在案上，随后倒完茶水便又朝自己走来。

尽管趁着楼明倒茶的间隙，楼清安抬手轻轻示意暗卫抹去唇边的糕点屑，但随着楼明一步一步走近，楼清安还是倍感担忧。

毕竟无论是哪一件事，他都不想楼明知晓。

——但眼下怕是要瞒不住了。

楼清安的眼眸凝望着楼明，含着情绪，连下一刻的含糊说辞都准备就绪。

可楼明像是未曾觉察，只是从怀里取出帕子，将楼清安唇角边的糕点碎温柔擦净，露出抹温和纯粹的笑意：“少主，慢些用。”

楼清安面上不显，心里却长舒一口气，迎上楼明关心的目光，软唇开合间语气真诚许多：“好。”

——当真，命运多舛。

楼明记下那抹软红，面上不显，自然地转身整理好桌面，随后目送楼清安迈开腿阔步离开，她半扶着门框，眼眸中带着几分落寞。

或许海棠花衬楼明才合适。

她眼尾泛着薄红，是热泪盈眶而不落的后果，宛若梨花带雨，洁白无瑕。

——既然您不想我知晓，那我便不知晓好了。

·小阁楼·

楼清安冷冷一拍案，端起桌上的凉茶猛灌一口，眼眸微红，语气冷冽：“柳子墨，想赢想疯了！”

暗卫眼睫一动，抬起眼，楼清安饮茶时的模样连同那软腮泛红落入眼中，他沉默片刻，唇齿间留有浓郁的桂花香，与楼清安一般轻易夺得全部心思。

舌尖抵着上颚，暗卫最终还是没有将昨晚三人饮酒的后事道出——毕竟小主人已经够苦恼了，何况那件事，自然会有人善后的。

作者有话要说：六连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