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修真界内门派万千,大大小小宗门无数,更有四大门派鼎立。为首的天华山派占有群山连绵,其中的主峰霄华峰更是高耸入云,登顶后万山映入眼帘,仿佛置身于浩渺烟云中,整个天下都落在了脚下。
叶停声跟在裴鹤唳和剑芩身后拾阶而上,眼前所见一片翠色延绵。仙门大派坐拥福地灵力浓郁,他一个凡人光是简单的处于其中呼吸便觉得畅意。
站在霄华峰之巅,除灵湖高瀑葳蕤草木之外,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立于玉阶上的大殿。殿体恢宏壮丽,叶停声抬眸看去时正望见殿门牌匾上的“长天”二字。
天华山派,霄华峰,长天殿。
守殿弟子一看到裴鹤唳走近立刻迎了过来,两人相互行礼后对方开口道:“楼掌门和各位门主已在殿内议事,请。”
裴鹤唳点头,转向叶停声吩咐道:“我们进去,你在外面等着。”
剑芩尴尬的目光落在了叶停声身上。
叶停声终于确信了一件事——裴鹤唳对自己,当真是极其的不待见。
不过他对所有安排并无异议,闻言只是点头应了句“好”。
剑芩见状松了口气,开口:“还请叶道友暂时将玉佩交给我,方便我让天华山派的前辈探查神息,确定玉佩主人的身份。”
叶停声摘下玉佩亲自递到了剑芩掌心中,剑芩将其郑重地握在掌心中朝着叶停声抱了一拳,随后扭头和裴鹤唳一起走进了长天殿。
他们二人一离开,叶停声便无所事事起来。殿外还留了几个守门弟子,面容肃穆眼神沉静,看起来不好打扰,叶停声索性随便找了个角落站定,脑中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玉佩是突然出现的。
叶停声脑中排查着可能将玉佩神不知鬼不觉悄悄放到自己身上的人,众多面孔一一闪过,最后眼前浮现出赛神仙那张苍老却又精神的脸。
叶停声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如今楚然修未死,裴鹤唳仍在归一剑宗,白墨流他自封妖尊,就连祁星逢……也继位了北境魔尊之位。
这和《天下谁人不识君》的剧情相差了十万八千里,最有可能导致这些变故发生的原因是——
怀璞君。
叶停声眼神渐渐幽深。
他这厢正在沉思,另一边的柱子后面忽然传来了几个少年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是,是徐师兄吗?”
“看着不像啊。”
“徐师兄都失踪三个月了,有玉佩为证,只能是他了。”
“我记得徐师兄的身形没这么纤瘦呀。”
“你笨不笨!你别忘了在挂月洲……”
像被什么人突然扼住喉咙似的,讨论声戛然而止。
叶停声稍稍直起腰身,隔着幂篱的层层白纱看了过去,随后,一个长相清秀的少年被人从柱子后面的藏身之处推了出来。
他正面朝着叶停声的方向,见状浑身一僵。
叶停声不明所以。
紧接着又有两个人谨慎地走了出来,三人先是相互对视几眼,用眼神推脱了几下,最后还是第一个出现在叶停声眼前的少年向前迈出了几步,在叶停声跟前站定,小声道:“是……徐迟意师兄吗?”
叶停声:“……”
叶停声摇了摇头。
来人似乎不怎么相信叶停声的否认,踌躇良久后下定决心般道了句“冒犯”,叶停声还在疑惑冒犯什么,眼前人突然伸手撩开了隔在两人间的白纱。
叶停声心中一惊,连忙退后。
就在那只手快要触碰到自己的时候,一柄长剑横贯到两人中间。剑锋出鞘一寸,伴随着一下轻响,黑色的剑柄猛地重击在了对方白皙的手背上。
青年小小地痛呼一声,立刻把手缩了回去。
叶停声见状松了口气,一扭头就看到裴鹤唳右手执剑双手抱臂正站在自己身边,对着方才动手的人扬了扬眉。
剑芩跟在一灰袍男子身后匆匆走近。
那男子外表看着约莫刚至而立之年,容貌俊朗可属上乘,手中还拿了一柄折扇,端的是一派世外高人的潇洒姿态。他刚行至眼前,目光轻轻一扫,方才出现的几人顿时缩起了身子,嗫嚅道:“师尊。”
天华山派齐仙门门主付晗生拿着折扇在自己掌心轻敲几下,沉声道:“真言,去领罚。”
李真言面上皱做一团,弯腰行礼道:“是。”
付晗生的视线转向另外两人:“你们同去。”
“是,师尊。”
处理好这桩意外后,付晗生抬眸把目光放在了一直没有出声的叶停声身上。哪怕两人的视线并未直接相交,但叶停声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对方眼神中那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深意。
似喜却有悲。
剑芩从付晗生身后走出,递上玉佩交还给叶停声,改口道:“徐道友,你的玉佩。”
叶停声没有接。
还没有离开的李真言忽然抬头,瞪大的双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叶停声。
剑芩解释:“方才楼掌门和付门主都已确认过,此块玉佩确为天华山派失踪弟子徐迟意徐道友所有。徐道友你记忆尚未恢复,付门主正是你师尊。”
听到这句话的李真言上前一步抱着叶停声的手臂开始哇哇大哭。
除嚎啕哭声外,其余几人都没有做声。裴鹤唳看着身侧的叶停声,等着他动作。
良久后,叶停声终于伸手接过了玉佩,看着付晗生试探道:“师尊?”
他的声音一出来,付晗生的眼神又变了。
李真言的哭声渐止,仰头抽抽搭搭道:“师兄,你的声音怎么变了?”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付晗生目光晦涩地靠近叶停声,用扇子轻轻敲了敲他的肩膀,开口道:“平安回来就好。”
叶停声:“……嗯。”
说完这句话后,付晗生就有些不知道怎么对待这个和已故师弟音容笑貌完全相同的徒弟了。他皱着眉头安静了一会儿,最后看向了吸着鼻涕的李真言,铁面无私道:“真言,你们即可去领罚。”
李真言心不甘情不愿地松开了叶停声的手臂,行礼道:“是。”
裴鹤唳笑吟吟地把剑从右手换到了左手,插话道:“付门主不介意我代罚吧。”
付晗生还没答应,叶停声心中却惊讶了一下,没料到裴鹤唳和天华山派的关系居然亲密到了可以插手奖罚之事的地步。
听到这话的李真言吓得缩了缩脖子。
付晗生看了李真言一眼,颔首答应了下来。
裴鹤唳满脸兴致盎然,说话的语调都不由得扬了扬:“走吧。”
李真言三人心不甘情不愿地跟了过去,剑芩见状向付晗生礼貌告别后同样动身离去。
几息间,方才还聚在一起一群人中只剩下付晗生与叶停声,叶停声微感气氛尴尬,正踌躇着是不是该主动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付晗生开口了:“迟意,随我过来。”
叶停声停顿了一秒才明白付晗生口中叫的人是自己,反应过来后跟着对方离开了霄华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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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华山派弟子的领罚之地位于洞天门和葳蕤门之间的破寒山。破寒山相较于门派内的其他山峰而言并不高耸,山形虽陡但无峰,顶上是一片开阔的平地,四周设柱挂幡。
李真言刚一踏入破寒山心就不由得惴惴起来,他看着身前脚步轻快的裴鹤唳,小声道:“裴兄……”
裴鹤唳在归一剑宗掌过二十年的罚,之后凭着“山海剑”名声远扬开始四处游历后这才把权力递交给了其他弟子。但修真界内关于裴鹤唳面慈心狠,铁面无私的评价很多,在他掌罚期间大大小小的传闻也不少,所以李真言有些怵他。
可李真言一句话没说完,裴鹤唳便笑着打断道:“我记得齐仙门内对言行失度的弟子定下的惩罚是律己仗二十下,应当没有记错吧?”
李真言:“……”
他用哭腔回:“没有。”
裴鹤唳脸上原本就挂着的笑容又扩大了几分,等自己笑够了他才稍稍摆正态度,叫唤道:“李真言?”
李真言答应了一声。
裴鹤唳问:“你有多久没离开天华山派了?”
李真言闻言微赧,支支吾吾道:“我,我没有结丹,所以还未曾下过山。”
“那你之前与你那位徐迟意徐师兄,关系好吗?”
“自然!”李真言连忙道“徐师兄他向来照顾我,我们的关系是门派第一好的!”
裴鹤唳笑了笑:“既如此,你知道你徐师兄失踪的三个月里发生了什么吗?”
李真言安静了一会儿,沉声道:“我只知道师兄他……容貌记忆有损。”
不怪像李真言这样的小辈不知情,白墨流在挂月洲里的所作所为闹得满城风雨,修真界内各种风言风语层出不穷,不知者甚少,但天华山派却对妖尊打造怀璞君仿品一事三缄其口,从不议论。
徐迟意身量与叶停声相近,只是后者的身形更清减些。李真言不知真相,以为他在失踪的三月间吃了苦头又毁了容貌,急于探查对方伤势这才贸然出手。
裴鹤唳敛笑,回身看向脸带天真的李真言:“你师兄他不算是毁容。”
李真言脸上困惑更重:“那是什么?”
裴鹤唳:“修真界内百余名金丹修士在这几月内下落不明,白墨流关押他们并不是想向各派示|威,只是为了重现故人之貌。”
李真言懵懂:“故人?”
他身后另一个天华山派弟子却比他先一步反应过来,面色一白,猜测道:“不,不会是……”
李真言明白了话中的未完之意,表情一僵。
裴鹤唳:“所以你方才若真的当众掀开了徐迟意的幂篱,惹得最伤心的人还是你师尊。”
“……”李真言垂下头,郑重道“谢裴兄提醒,我知错了。”
裴鹤唳点头,重新带着人走上了破寒山的领戒台。
李真言三人在领戒台法阵中央笔直地跪了下去。
裴鹤唳接过剑芩递来的律己杖,轻飘飘的眼神在三人身上扫视一圈,手上随意一挥,强大灵力灌入木杖后重重击打在了李真言三人的后背上。
四周响起了忍痛的闷哼声。
还不等他们承受完第一下余痛,第二下律己仗又重击在了三人背上。李真言拼命遏制住喉间的哽咽,眼泪却串珠似的滚落下眼眶。
裴鹤唳亲手罚了六七下后兴致寥寥,李真言他们毕竟和他不属一派,若真的罚得太重了也不好向付晗生交代。思及此处裴鹤唳把律己仗丢到了剑芩怀里,冲着对方扬眉示意了一下。
剑芩会意,代为执法。
李真言他们瞬间察觉到律己仗打在身上的力度小了不少,他们心下一松,稍稍直起脊背继续咬牙坚持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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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华山派洞天门门主鹿之在察觉到殿外逼近的熟悉气息后立刻执起了桌上的书本,可还没等他看完两句话,突然出现的另一只手把书从他面前拿走,有声音悠悠道:“早先便说好了要来你这喝茶,装模作样。”
鹿之笑笑,道:“对了,楚宗主他大约明日到。”
付晗生在鹿之对面落座,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鹿之又道:“你那边怎么样?”
付晗生明知故问:“什么怎么样?”
“装模作样”鹿之白了他一眼后将这四个字原封不动的还了回去,反问:“我还能问谁?”
付晗生浅笑,回答:“迟意并未受太大的伤。”
鹿之颔首,心渐渐落了下去:“裴鹤唳说迟意自称姓‘叶’,怕是已经被白墨流重塑了记忆。兰芷那边暂未找到解决之法,你……”说到这里,他就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付晗生摇了摇头。
鹿之沉默片刻,小心翼翼地询问:“真的很像?”
“……”付晗生苦笑“是一模一样。”
看着付晗生眉宇间挂上的郁色,鹿之有心缓解气氛,故作玩笑道:“无妨,总会恢复的。不过迟意终归还是你的弟子,他这样唤你一句‘师尊’,不知道你还受不受得住?”
“何至于受不住?”付晗生无奈一笑,重新斟了杯茶递到了鹿之手边,一字一句用清醒无比的语气自劝道“归根结底,哪怕再像,迟意他也不是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