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里并没有亮全灯,只有几盏柔和的淡蓝色小灯,把整个包厢的氛围渲染成同一种色调,这种蓝不会让人感觉到冷,是那种沉静的蓝。
余斯年侧躺在沙发上,没什么动静,谢盎然走近才感受到那匀称的呼吸,他没有把人叫醒,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然后轻轻的坐到了他的身侧,仔细端详。
自从再见之后,好像一直都没来的及好好看看,这么一瞧,的确是不一样了。
余斯年的脸是那种有些英气的脸,五官非常正,五官十分协调,如今褪去了稚嫩,棱角分明了不少,也凌厉了许多,给人的感觉就没有以前那么好亲近,单论凶倒也算不上。
睡着的余斯年依旧表情不自然,似乎并不是非常舒适放松的样子,谢盎然虽然猜不到他在梦什么,但肯定那不是什么好梦。
心里忍不住就冒出了个想法:再让他多睡一会儿,让他多睡一会儿吧,他看起来是在太累了。
酒吧行业不成文的一个规定:白天不营业。谢盎然走到门外和服务生商量着再借用包厢一会儿,让余斯年好好休息,转身却看见包厢门被拉开,那个刚刚还在休息的人已经推门走了出来。
男人是一身精英人士的打扮,睡着时有些凌乱了的白衬衣和领带已经被他整理好,头发也不是压着时乱糟糟的样子,看起来精神不少。
看到谢盎然的那一刻似是有些诧异,喑哑着嗓音询问道:“你怎么来了?”
一夜过去,余斯年清醒不少,酒精作用完后的大脑运转起来,看到谢盎然总觉得有种出来买醉被小朋友“抓包”的罪恶感,他怕身上的酒气过分浓郁,一开口就让谢盎然不适,在离谢盎然还有一定距离的时候止了步,说话也有意避开正面。
谢盎然从看到余斯年出来后就在发愣,连他的询问也没有听见,还是旁边的服务生小哥好心替他把原委告知的余斯年。
余斯年挪动步子往前台去结账,得知谢盎然已经付过钱了,没再多说,只是点点头,往酒吧外走去。
服务生小哥靠了过来,十分神秘道:“小帅哥,和余先生好好处,以后来我们这里也给你八折优惠。”
谢盎然有些迷惑。
“快走吧,再不走就跟不上余先生了。”
谢盎然反应过来,跟着出去的时候,余斯年正掏出打火机点燃了一支香烟,靠在绿化带的一颗榕树上一边抽一边看清晨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和车辆。
相比起先前谢盎然来时,整条大街有了更多的人间烟火气,有推着三轮卖小笼包、蒸饺的中年夫妇;有在街边做煎饼果子的阿姨;有拖着买菜小拖车从菜市场折返的大妈;有开车送娃去学校的家长……
谢盎然也随着余斯年一同注视,心里思虑着原来余斯年上大学的时候看得最多的是这样的场景,脑海中仿佛出现了十九岁的余斯年穿行在这街头巷尾中活力满满的模样。
“刚下班不回宿舍休息,往这儿跑?”
谢盎然有些想辩解,分明是某人跑这么远来醉酒,服务生一个电话叫他来领人的,怎么好像他还不对了。
谢盎然觉得此时的余斯年好像缺了心肝,理想当中余斯年酒醒更应该感谢自己,像这样儿的一个电话召之即来的不是家人至少也是要好的朋友。
余斯年看着谢盎然垂着脑袋心不在焉的样子,“噗嗤”笑了一声,在手中烟燃尽的时候,将烟头摁灭,并把烟蒂扔进垃圾桶。
余斯年道:“不急着回去休息,要不要跟我在这一片转转,刚认识你的那会儿,我正在上大学,学校离这里不远,这附近我熟得很。”
谢盎然脸上只差没满好奇了,余斯年看着他脸上顶着的两个黑眼圈还直冲他点头,明明很想打哈欠,也强忍着不开口,有点儿想笑,倔强的小朋友长大了也还是很可爱。
“吃早饭了吗?”
谢盎然先前已经在食堂解决过早餐,但他转念一想,余斯年没吃,摇摇头。
“那正好,陪哥哥一起吃点儿。”
余斯年边走边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徐教,要不要出校门跟小崽子吃个饭,我请您,得嘞,您把莫教也叫上,位置在绿园。”
谢盎然没想到余斯年还会叫别人,表情有些木讷,一时被社交恐惧症所支配,心里煎熬得很。
“别害怕,带你见两个人,是我大学时的教官,他们也知道你。”余斯年宽慰道。
谢盎然觉得奇怪,余斯年的教官为什么会知道自己?
顺着那条小道大约走了三百米,余斯年在分叉路口拐向了右边,又对谢盎然道:“往左去就是我的学校了,以前我们偶尔会溜出来。”
绿园虽然名字特别文明,其实是家烧烤摊,以肉食和海鲜为主,余斯年在征求过谢盎然的意见后,拿着铅笔在菜单上勾勾划划,“这家的烧烤在这一片挺有名,不过大早上还是不虐咱的肠胃了,点了个锅,下点花甲和土豆粉,几个人一起吃。”
没过多久便来了两个人,大约四五十岁的样子,谢盎然打量着两个人,看他们对自己有什么反应,很明显这两位虽然对他很是好奇,但却是不认识他的样子,余斯年莫非在骗自己?
“你旁边这小崽子也是咱校的,年纪大了,真记不得了。”莫教官瞅着余斯年问。
徐教官也仔细看了看:“看着比余斯年这小子年龄要小啊,不是同届的吧。”
余斯年喝了杯茶,按住谢盎然,有意吊两个老家伙的口味,便道:“再猜猜。”
“你这小子,讨打,那时候上学就天天戏弄我和你莫教官。”徐教官道。
余斯年提示道:“您那时候不是天天和莫教两个查我们就寝么,我不是经常打电话,有一次还被莫教给抓了,您给求的情……”
莫教官对此很有印象,“我记得了,这小子那段时间天天大晚上不睡觉,跑阳台上打电话,我抓了好几次,后来老徐你说人成年了谈个恋爱不容易,让我放他一马。”
“好家伙,电话粥一煲就三年了,我和你徐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狗粮就吃了三年份。”莫教官从锅里捞出一把土豆粉装进碗里,“就冲这些,我今天也要多吃几碗,当你小子报恩了。”
徐教官捞了几颗撒尿牛丸,“对,我还没问,你和那姑娘成了没有,你那时候又是寄吃的又是寄用的,这要没追到手……不对啊,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两位教官好,不好意思,当年找余斯年‘煲电话粥’的好像就是我。”谢盎然面不改色道。
“对,是他,没和你们解释,地震那年我救下的那名小男孩,后来一直和他保有联络,你们总说让我带‘姑娘’过来看看,我终于找到机会把人带来了。”余斯年道。
排除没有吃多少的谢盎然,三个男人的“战斗力”不容小觑,一份土豆粉砂锅火锅很快就见了底,余斯年招手让服务员重新追加了一份,下了不少清淡的小菜进去。
打发余斯年去结账,两个教官倒不像面对着余斯年那样,好像自在了许多,他们拉家常似的问了谢盎然不少问题,在得知他是上榆航毕业如今在上榆机场塔台工作之后好像语气更加和蔼。
“小然同学,你能和余斯年一块儿来吃饭,那代表你和那些人不一样,你可能也听到过他们对于余斯年的议论,这些评价你不要真的放在心里,余斯年虽然虽然浑,本质上一直很不错。”
“他只是心理负担重。”
“那会子余斯年没少照顾你,这会子你就多照顾照顾他吧,他也挺难的,除了我们两个老家伙,难得他还能主动亲近人。”
谢盎然回想着余斯年那天突如其来的精神崩溃,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依照他和余斯年的接触来说,不论是七年前的余斯年还是现在的余斯年,待他都不算差。
“我就知道徐教和莫教肯定喜欢你,他们就喜欢那种一看就很乖的小崽子,你又是上榆航培养出来的,专业能力合格,在他们眼里就是宝。”
谢盎然跟着余斯年走出小巷,很自觉的上了余斯年车的驾驶位。
他见余斯年眯了眯眼睛,以为余斯年要自己开,手赶紧伸出去拦在他面前,很正直的道:“喝酒后不能开车。”
这倒是让余斯年有些意外,他本意是打算叫个代价的,没想到小朋友先误会了。
“你小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学霸,没想到连驾驶证都拿到了,很厉害。”余斯年道。
这种明晃晃的夸赞,余斯年给得从来不吝啬,他一贯对他的教育就是这样,做得好的都会说出口,谢盎然也曾不适应的让余斯年改口。
他觉得实在是听到时太羞涩,而且每次余斯年夸他,他就很容易飘,久而久之,还会想期盼得到他更多的夸赞,虽然说这样的确可以激励到他,但是有点恬不知耻。
他给自己系好安全带,又同样监督副驾驶位的余斯年,将发动机点燃,不自觉嘴角上扬,车身发出抖动的声响,轰鸣向前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