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开宿舍房门,余斯年先是去瞧了昨夜那一地狼藉,但是什么也没有,映入他眼帘的是光洁的瓷砖地面。
小朋友已经收拾干净了,余斯年又暗骂自己,若是谢盎然因为收拾那些碎瓷片伤了手,他可能内疚到捶自己一顿。
“咔哒”一声,卧室的房门打开,黑发的小脑袋探了出来。
谢盎然听到余斯年的开门声,尴尬于要不要出房门,挣扎许久还是败给了自己的不放心,毕竟昨晚余斯年的状态是真的不太对劲,而且半夜电闪雷鸣,他担心他彻夜未归淋了一整晚的雨,可别感冒了。
“你回来了?”
“没去上班?”
有那么片刻的寂静。
“和同事换了下,晚上再去。”谢盎然乖乖答话。
两个人心照不宣,谁也没有提起昨晚的事,好像一切都不存在,但余斯年从收拾好的黑色塑料袋里看见了满满一袋子包好的水饺,谢盎然大概是想扔掉,他又重新提了出来。
谢盎然支支吾吾道:“那个,是不要了的。”
“这么好的手工饺,你就这样丢掉,怎么长大了就不爱惜粮食了?”余斯年道。
幸亏冬天气温低,要是换做夏天被这样放在外面一晚上,水饺里的肉馅肯定要变质了,那就是真的浪费了,他重新把水饺冻进冰箱里。
长、大、了、就、不、爱、惜、粮、食。
划重点:长、大、了。
“你还记得我?”
谢盎然有些愣怔的反应慢了一拍,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余斯年。
“唉,敢情我当年拿学院津贴、自己的零用钱养的是个小白眼狼,你啊你的,见着面连哥哥也不会叫了。”余斯年道。
谢盎然脸色一红,音量小小的喊了句“哥哥”。
余斯年揉了揉谢盎然的头发,把人拉得离自己近了些,“然然,哥哥很高兴,你能真的考到上榆来,还有了一份这么好的工作,可以独当一面了。”
当年就听说谢盎然原本是个活泼开朗的孩子,这么些年过去了,怎么还是别别扭扭的呢,他拿出手机,冲谢盎然道:“告诉哥哥你的工号,哥哥看下咱们然然的入职体检报告。”
整得谢盎然有点不会了,感觉脸更加烫了,他想回自己的房间平复一下内心的情绪。
余斯年看出来谢盎然的不情愿,换了个委婉的说法去达成目的,“不想哥哥看,能理解,那哥哥向你保证,只看心理测评,别的都不打开,成吗?”
谢盎然想到了余斯年昨晚那个状态,他一下子便猜测他是想比对自己的检查单看有什么不同,是不是余斯年的心理状况出了问题?
递手机的动作比脑速快,余斯年温柔的接了过来,真就只导出了心理评测的那一页发到他微信上。
他细细的一栏一栏先自己扫过,最后目光往最下方医师给出的综合意见上看去,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偶尔会产生焦虑、紧张等负性情绪,现当代年轻人想要完全没有焦虑是不可能的,余斯年觉得能够接受。
当年谢盎然还在上中学的时候就想每年带他进行一次心理健康检查了,但是当时葡柚条件不够,当年地震之后的确有给幸存人员做心理疏导,可惜不是持续性的。
这次见到他,他就在担心,七年的时间,他怕谢盎然心理状况恶化,心理上创伤,只有经受过的人才知道有多折磨。
谢盎然一头雾水的望着余斯年,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啊,他也不敢随随便便问。
“我最近休假,都会在家,应该不会影响你吧?”
在得到肯定回复之后,余斯年继续补充:“不用考虑我吃什么,饿了自然会找东西吃的,你的工作性质压力很大,有空余的时间要学会多休息、多放松。”
真是久违的念叨语气,谢盎然过去没觉得烦过,现在就更不觉得了,他想念余斯年的念叨想了将近七年。
*
北京时间凌晨两点三十五分,谢盎然值守在高空上榆塔台上,同他一起的还有米果和其他几位同事。
北方冬天也冷,是那种干冷,他在上榆航读了四年书,好不容易习惯,仅仅在西松和南橘实习一年,就又不太适应了,回家有空调和地暖,工作的塔台上有温控系统,是不至于受冻,但是耐不住会上火。
他从南方来上榆念书的第一年,准确的说是刚入学第一天,就上了火,那时候他还站在讲台上做着新生代表发言,当着一整个礼堂新生和教师们的面,鼻血止不住的流,染红了好几张纸巾,简直不要太社死。
谢盎然一边喝菊花茶,一边盯雷达屏,晚间流量比白天要少,就拿现在来说,屏幕上也只有一台货机,米果松了一口气,“其实小然你应该跟白班组的,有薇姐带你,更放心,不过早些来夜班适应适应也好,以后就不慌了。”
休息的时候,谢盎然和米果都进了茶水间,谢盎然把被子里喝剩下的菊花倒掉重新加水泡了一杯新的,米果则是拆了一颗胶囊咖啡塞进咖啡机里。
两个人有一茬没一茬的聊着,谢盎然故意把话头往余斯年身上引,他还是对余斯年昨晚的反常耿耿于怀。
米果愣了愣,“你说余斯年啊,没听说他心理上有什么问题,杉榆航空对自己的员工待遇是很好的,而且规定机组成员每年都要进行体检,机长就更不用说了,好像定期会有体格检查以便及时了解飞行员的健康,这样才能确定适不适合继续飞行。”
谢盎然似有所悟。
“别的我不知道,余斯年虽然是‘关系户’,这个方面也应该是严格检验,谁敢拿这种事冒风险。”
那么余斯年的那种“状况”应该是偶尔刺激,并不是真的存在某种精神或者心理疾病。
后半夜下了场细雨,谢盎然下班的时候正好雨停,新升的朝阳裹挟着一股雨后清新的草叶香,没喝咖啡熬了通宵竟然也不觉得困。
在食堂吃完早餐,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余斯年的电话,打算问他要不要给他带点什么,后知后觉这个时间会不会打扰到他睡懒觉,毕竟机长休假应该不会愿意被打扰吧。
他想着想着就要挂断,那边却接了起来。
“您好。”
那是一个声线较青涩的男声,听着和自己一般大,谢盎然很清楚这不是余斯年,拿开手机确认拨出去的号码,并没有输错,在拿到余斯年的新号之后他就背过的。
“您好,冒昧问一下您是哪位,我找余斯年。”谢盎然皱眉,却依然保持礼貌同电话里的人说话。
“您是余先生的朋友对吗,我们也刚想打电话找人联系,但是未经允许不敢打开锁屏,是这样,余先生昨晚在我们店里消费了通宵的酒水,现在已经醉过去了,如果您方便的话,能不能来把人接走呢。”那边态度也很好,应该是服务生之类的侍者。
他不在家里,余斯年居然跑出去通宵买醉?
说起来,他真没见过余斯年喝醉的样子,印象中总是以年长大哥哥的口吻教育他,初中偶尔同学聚会都嘱托他未成年人不要碰酒水,喝一喝雪碧、橙汁、牛奶就够了,他每回都乖乖的听他话,结果现在是谁彻夜买醉。
老骗子,驰名双标。
余斯年买醉的地点离机场不近,到达指定位置需要好几趟地铁。
酒吧有个很奇特的名字叫做:药到病除。
装修风格仿效的是过去那种古香古色的中药店铺,药材柜的拉环就是开门机关,特别别出心裁,谢盎然急着找人,没有多在门外研究,直接拉动开门拉环走进去。
酒吧白天打烊,早间没有客人只有做卫生的服务生,看到谢盎然进来,很是抱歉的说现在不是营业时间。
“我是过来找人的,昨晚在你们这里喝酒的余斯年余先生。”
“余先生在包房里,清醒许多了,您先跟我把账结一下吧。”服务生道。
谢盎然拿起账单,余斯年确实喝了不少,威士忌、鸡尾酒、伏特加……一整个大混搭,胃还受得了吗?
“余先生是我们这里的VIP,可以给您打八折,他学校离我们酒吧挺近的,早些年偶尔也会过来喝酒,后来余先生毕业了好像就没来过了。”
谢盎然有些错愕,余斯年的学校.......在这里吗?
本来不应该多打探什么的,但他实在忍不住,装作不经意好奇问出口:“他学校在这附近,什么学校?”
“空军航空航天大学,从我们这里出去再往前走五百米,听说专门培养航空航天人才的地方,很了不得的。”
服务生一边说一边将谢盎然领到一间书写着“扶摇直上”包厢名的门前,透过那扇门可以看到余斯年正安安静静的躺在包厢沙发上,身上盖着薄毯,“你看像余先生这样的人光看外表就知道很出色对吧。”
光看外表就知道很出色么?
谢盎然笑笑:“是很出色。”
随即,推开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