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盎然把头别过去，尽可能的掩饰着面上表情的不自然。

原来余斯年把他唤过来是想让他过来游泳，早知道这样，他就不先拨通那个电话，直接回家等余斯年了，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骑虎难下。

要不要答应？

“在这里换吗？”他四下环顾。

他从容的答话：“这里没有监控，是私密性保障比较好的健身场地，而且这栋楼是这个一片最高的大厦，不会有人偷窥你，这里知道的人很少.......”

“看你自己，不想下水也没关系。”

月光清辉浅淡，谢盎然不自然的脸红，被悄悄隐匿着，“那你把头转一下。”

看谢盎然真信了，他笑着说：“逗你的，那边有更衣室。”

指尖夹住高脚杯，清透的液体送进自己口中，喝的不是什么酒水，是补充体力的电解质水，口味清新，他很喜欢。

谢盎然身型修长纤瘦，虽然是大山里的孩子皮肤却并不黝黑偏黄，相反却更加的白皙水灵，余斯年想或许有些人就是得天独厚，人和人是不能想比的。

余斯年看着谢盎然下水，大约是被更靠外的景色吸引，谢盎然竟然缓缓的也向外游去。

“诶，你慢点......”

余斯年没来得及叫住，把高脚杯随手放下，丢掉身上裹着的浴巾，鱼跃入水。

像小孩子刚驯服了四肢一般，谢盎然游的速度并不快，余斯年拉住了他的手臂，不让人再向前。

谢盎然不解。

“你别贸然向前，你不清楚这个水池的池型，这个水池越靠外水越深，这个位置你站立起来以你的身高还可以勉强触底，再往前可是深水区。”他对谢盎然解释道。

“我以为你不让我再往前去了。”

余斯年向前游动，把谢盎然带进自己的游速中，“去得跟着我。”

的确如此，虽然水池的水很平稳，但却越来越深，刚刚还能触碰到池底，恍然就再也感受不到了，谢盎然的脚悬在水中，如果没有余斯年恐怕水就会从他的脖颈淹没至口鼻再到额头。

“尝试着让自己‘漂浮’起来，重心不要向下，游泳泳姿里最省力、持久的是蛙泳，你要争取让自己的身体俯卧到水面上，模仿青蛙游泳的动作。”

谢盎然时成年人，又是男子，保险起见，余斯年游过来的时候还带了一个泡沫板。

不过，看谢盎然的样子似乎不是很需要。

谢盎然学得很快，余斯年很少见这么一点就透的人，他想起那个时候同班也有很多不会水的同学，一下水就感觉身体特别沉重，扶着泳池的池沿，怎么都不能让自己漂浮起来，身体沉沉的向下坠，也因为如此他们学得很慢，常常拖慢整个班级的教学进度。

“我说过我以前有过下河的经验，河水比泳池的水湍急多了，只要找回那个时候的记忆就行了。”

不知道是曾经的好水性被谢盎然找了回来还是他本身就悟性高，谢盎然努力控制着自己向上漂浮，渐渐的整个人不再“下坠”。

“保险起见。”余斯年将手里的泡沫板给谢盎然背好，谢盎然没有拒绝。

有了泡沫板的帮助，谢盎然上浮更加轻松了，他开始加上蛙泳的手部和腿部动作，在余斯年的带动下向前。

谢盎然从没有在高处看过城市，当然宿舍的玻璃窗除外、塔台除外、乘坐客机的出行除外，非要算上，余斯年那日直升机带他巡游也除外。

像这样静静的在69层大厦高空的泳池，此生第一次。

他默默的发着呆，大概知道为什么余斯年说以往喜爱这里了，私密、解压、特别。

更主要的是，这里凌于高空之上，虽做不到于万里高空俯视人间，倒也极其相似了，难怪他在电话里听到那“呼啸风声”时，觉得有什么特别。

难怪......

谢盎然恍然大悟，恐怕余斯年自己都没有发觉这一点。

他愣神的片刻，有什么坚硬的物体撞了谢盎然手臂一下，他扭头，看到一个木质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只高脚杯，装着无色透明的液体。

“这是什么？”

“补充体能的电解质水，不是上了一下午的跆拳道课。”

氛围已经烘托到这里了，电解质水不过是借口，就着这晚风、夜幕，松快的环境，适合说体己话。

其实余斯年想借机劝一劝谢盎然，谢盎然的工作是排班制，晚班不会少，工作时精神高度集中，这些日子隔得近了总能看见谢盎然眼底的乌青、看见他打着的呵欠、看到他熬过夜班耗损精气神的疲倦。

虽然和他一样，下班就把自己交给“周公”，但谢盎然竟然告诉他，他另做着一份兼职。

不知道为什么，他很想说：本职工作已经不算轻松了，下班时间就别去兼职了。

可是这样太自私，对谢盎然自私，对那些上课的孩子们也是自私的。

谢盎然显然执拗又有主见，听他的意思，他从很早的时候就是这样兼职上来的，那个时候见缝插针的做了很多兼职都熬过来了，现在只不过是业余之外才兼了一项兼职而已。

再苦也比不上从前苦，一旦容忍度被拔高，那么不超过这个“度”的其他都不能算苦楚了。

谢盎然的韧性在他学习跆拳道这一点上已经展现得淋漓尽致，他害怕被欺负，就想办法学会自我保护，就像他说过的，跆拳道如果不时常练着，会渐渐的“退功”，所学的就都白费了。

话到嘴边住了口，敏.感如谢盎然，一定会把他说过的话深思熟虑。

现在的谢盎然似乎像他从前“纵容”着他一样，纵容着自己，也罢，自己不能把他还当小孩子。

“怎么了，感觉你心事重重的样子？”谢盎然趴在泳池边，问余斯年。

余斯年眨了下眼，随口胡诌：“没怎么，刚刚在观察你恐不恐高，你怕不怕？”

“69层，嗯，是挺高的，不过我们塔台也很高！哦，你没上过塔台，难道你平常在前视镜里看到的塔台很矮？”谢盎然自言自语。

余斯年觉得这样的谢盎然有些可爱，故意说：“别忘了，飞机飞得比塔台高，我在上面看你们就是很矮啊！”

“余斯年，你知不知道，你说这话的时候很像小孩子，只有小孩子才会互相攀比这些。”

余斯年双手合紧，舀了一捧水就向谢盎然劈头盖脸的倾倒而去，他笑得灿烂，回道：“是么？”

典型的说不过就动手，真的很......无聊！

谢盎然正准备整理在淌水的额发，忽然愣了愣，从发缝里看到余斯年的笑容。

好英气的眉、好周正的五官.......和自己很不一样，他很喜欢余斯年发自笑的时候。

谢盎然抓着泡沫板回游，在浅水区域练习着蛙泳姿势，余斯年在一旁从旁指导，将基础动作学得七七.八八。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离水，余斯年抛了一条干净的浴巾过来，谢盎然赶紧接住。

游久了在站在地面上，让他身体各处都有种不适应的僵硬感。

“感觉肌肉放松了些没有？”

他裹着浴巾甩甩手、动动脚，回道：“很有效果，游了几个来回，感觉很不错。”

余斯年先前已经用吹风机吹干了的头发因为再次下水被打湿，谢盎然将桌面上的吹风机通电递了过去。

余斯年试了试温度，“过来，我先帮你吹干。”

谢盎然没有将头发剪得太短，发量比他自己多，又容易感冒，得赶紧吹干。

指尖插入发缝中，是很细软的发质，带着洗发水的淡雅的花香，余斯年举着机口耐心的拨开向发端将热风吹进去。

淡淡的疤痕痕迹显现，是当年谢盎然做开颅手术的痕迹.......

那个时候谢盎然还在昏迷，他问负责手术的主刀医生，怎么样才能不留下手术疤痕，那个时候谢盎然才十二岁。

余斯年看着脑袋上裹着层层纱布只露出一张眉眼紧闭着的小脸的谢盎然，突然就向医师问了一句话：

“手术后他的脑袋上会留疤吗？”

“应该不会影响太大，毕竟都藏在头发里面，不过你要叮嘱他别留太短的发型，什么寸头、平头都是看得见的。”医师看着病床上的孩子，“他五官长得秀气，以后留稍长一点的头发也更合适。”

他心里一紧，忙抓着医师不放，接着问：“这道疤痕如果他自己去触摸的话，会不会感觉得到。”

“养护的时候多注意一下，能做到不长增生疤痕、用好一点的祛疤药物、坚持涂药这三点，应该能够淡化。”

后来他专程回了一趟上榆，去了上榆最好的医院，把祛疤的药带了回来。

谢盎然没有清醒的那些时月，余斯年没有假手于护士，自己消过毒一点一点给谢盎然拆的纱布涂的祛疤膏。

唯一可惜的是，那个时候学院最多只允许请一个月的假，如果还能再坚持用药久一些，这疤痕应当更淡。

该死！如果那个时候，不瞒着谢盎然，让他自己多上几次药，会不会对他更好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谢然然：只有小孩子才会互相攀比这些！

余斯年：不装“小孩子”一点，怕你会嫌弃我“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