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盎然感受到有冰凉的东西覆上了他的额头,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
是一条浸湿了水的毛巾。
“你发烧了,有没有感觉好一些?”
是余斯年的声音,他怎么回来了,谢盎然支撑起身子靠着床头坐了起来,“你......怎么回来了?”
“落地南橘后,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你都没有接,我担心你出了什么事情,于是和别的机长换班坐别的航班回来了。”
谢盎然的额头还是很烫,很快就将刚刚覆上的毛巾“烘干”了很多,余斯年只好给他重新换了一条。
“还好我给你打了电话,你是要在房间里一个人烧到昏天黑地吗?之前你一个人的时候也是这样生病了就选择苦熬过去?”余斯年是真的有些生气。
“怎么会,我吃了药的,而且我本身身体素质很好,是这次吹了些风才发烧比较厉害,平常的小感冒可以应付的。”谢盎然小声道。
余斯年想到是自己拉着谢盎然去直升机巡游,一时也语塞,这么说谢盎然这回发烧好像也有他一份功劳在内。
他取下手巾,用手感受了一下自己的额温,又比对了谢盎然的,幸好温度有所下降,不然他就要背着谢盎然去医院挂水了。
余斯年严肃的说,“我请了好几天假,这几天就在家里看着你休息。”
但凡在这种时候,谢盎然都表现很乖,“哦。”
夏日里发这么严重的烧,只得让余斯年请假在家看着自己,谢盎然你出息了呀!
他在心里嘀咕,不过有时候又想,这是他盼了多久的事情,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余斯年无微不至照顾他的时候。
如果是以前的余斯年,无论生不生病,基本上都是外卖、点餐对付,但是病号是谢盎然,就很不一样,他看着谢盎然那种蜡白的脸、没有血色的唇,只觉得这孩子还是弱不禁风的,很不经“造”,摇摇头老老实实的去商场买新鲜菜蔬回来做饭。
只有一条马路之隔得机场餐厅,的确有不少好吃的美食,但都被余斯年否决,不合适谢盎然现在这个病号。
等余斯年再回到家,谢盎然重新睡下了,他系着围兜,冲洗着番茄,兜里的手机不合时宜的震动起来,好在他及时的关闭了铃声模式,不然谢盎然可能要被吵醒。
他放下番茄,随手擦干了手上的水珠。
瞥见来电显示为向风语。
“什么事情?”
“老余,你说的那个弟弟可能真的有个很喜欢的‘初恋’,可能是上大学之前就和人谈了,他不是考进了民航大,好像是因为没找到人,然后就自请退学了,后来复读进了上榆航大,你不知道,刘老都帮他找过人,刘老,上榆航大外聘的教授,空中管制方面的大佬,你那弟弟本科阶段都是刘老带的,毕业后刘老介绍他去西松和南橘机场实的习。”
向风语的语气里满满都是夸赞,这是因为他也是出自民航大,才知道刘老的分量有多重,能被刘老看得上的学生,那是真的出色的苗子。
“那段时间上榆、下杉、南橘、北枳.....听说刘老都拜托过院领导去问过,但具体叫什么,我没有打听到,只知道那时候还是蛮多女孩子喜欢你那小弟弟的,只不过你那位弟弟心里住了人,没有一个真正走进他心里的,恐怕,那位妹妹在他心里还是挺重要的。”
余斯年一想,恐怕最后结果是“查无此人”,否则结果不是这样,谢盎然怎么会到现在还孤身一人呢?
“对了,你.妈妈最近怎么样?和你联系上之后,还没给阿姨问过好,小时候读书的时候经常受阿姨照顾。”向风语问。
“你也不要和阿姨闹那么僵硬了,好歹是亲母子,这么多年都过去了,阿姨还不能接受吗?她没有继续去机场闹你吧?”
手机听筒那头没有了声响。
“不会吧!这么多年过去了,纪阿姨还不能接受你干飞行员啊?”
余斯年的语气里没有什么温度,他淡淡的说:“向风语,我妈妈她已经不在世了。”
*
在上榆,有编制的航空航天分了两个大院,各领域内,大家都在一起住着。
余斯年出生的那年,向风语还没有搬走。
某一天余斯年生日,余父领来了一个和余斯年年纪差不多大小的男孩子,余斯年好奇的在妈妈身后上下的打量着。
这个男孩儿他在院里看到过,不过从来没有和他一起玩过“过家家”。
纪念温柔的冲着男孩儿笑,“风语,这是小年,你们年纪差不多大,又都是男孩子,在这大院里可以一起玩儿。”
“小年,风语比你大几个月,是你爸爸的徒弟向阿姨的崽崽,你向阿姨去年回老家才把他接过来。”
余斯年想起来爸爸的徒弟向阿姨,他是见过的,以前并不住在这院子里,后来向阿姨就住了进来和他们一家成了邻居,不知道什么时候向阿姨把她的崽崽的接了过来住。
向风语很是聪明伶俐,言语之间已经明白眼前这个弟弟比他的年纪还要小不少,于是主动上前了一步,主动伸手向余斯年示好。
小小的手握拳向前伸了过去,小余斯年并没有领会他的意思,用手掌挡住了伸来的小拳头。
拳头和手掌碰触相击的声音。
有、点、痛/响。
向风语偏头,难道上榆人不是这么打招呼的吗?怎么他不握拳?
小小的脑袋里,有大大的疑惑,不过这没关系,入乡随俗,这个弟弟比他小,妈妈也告诉他,让他多让着点他。
向风语对余斯年的一切都是好奇的,他从前生活在西松,是B类城市,总归还是没有上榆、下杉这样的大都市繁华的。
看着面前这个和他同岁,但养得白白净净的小男孩,小小的他,好像理解了为什么妈妈拼了命都要扎根在这里,甚至宁愿和爸爸离婚,也不愿意在回西松。
盛夏时节,在很多人家里还没有安上空调的时候,大院里家家户户已经都能听见空调外机扇叶轰隆转动的声响了,大多数人为了避暑,都窝在了门窗紧闭的家里。
只有向风语一个人躺在树荫下隔壁老爷爷的竹躺椅上,吹着小电扇,摇着蒲扇。
二楼的木门“吱呀”开了一条小缝,余斯年探出脑袋往下看了看,拖着小拖鞋下来找向风语。
“这么热,你为什么不回家?”
他记得向阿姨家里也是装了空调的,因为有集体优惠,大院里的家家户户都统一请的师傅安装空调,所以肯定不是因为没有空调。
“因为电费很贵啊!”
向风语早就听到了余斯年下楼的声音,或许是因为当时年纪还小,他没有避讳不回家的缘由。
虽然西松不及上榆,但充其量也是B类城市,还在西松的时候,他见过了空调这种东西,知道这东西可以代替风扇带来“绝对的”清凉,那个时候他也羡慕过,问过家里人为什么自己家不安一个“空调”。
不过那个时候,爸爸、姑姑和奶奶都不同意。
爸爸说:“咱家装不起这个,那东西可吃电了,比电视机还吃电!”
奶奶说:“天妃娘娘说,心静自然凉,再不凉你多打几次扇子。”
小姑说:“咱家新买了电风扇,大功率的,小语你多吹吹,我看那空调也没什么好的。”
太阳毒辣,余斯年的额头没多久就开始冒汗,他拉过向风语的扇子就一顿朝着自己输出狂扇,小小的眉头皱着。
电费很贵吗?
妈妈从来没有和他说起过。
小小的孩子,对于物价还没有建立起太多概念,又或许是家庭的富足,让他察觉不到那些不主动去想就不会发现的事情。
当然,这只是他们成长过程中的一个小小插曲。
等再长大些之后,向风语和余斯年做了小学同班同学,身为教师的纪念经常一只手牵着余斯年,另一只手就牵着向风语上下学,把向风语一起给捎回家。
在向风语的记忆里,余叔叔和妈妈忙的时候,他都是在余斯年家一起蹭饭和睡觉的。
手机通讯里,向风语有些哽咽说道:“你知道吗?小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余叔叔人很好,给我们家的帮助很多,妈妈工作上经常受叔叔照顾;纪阿姨也人好,特别的温柔,对我就像亲儿子一样,我好羡慕你的家庭,那样的氛围是我从前从来没见过的。”
“我想正是因为在那样的家庭里长大的你,才培养出了那样有梦想、有志向的你。”
余斯年道:“向阿姨人也很好,除了工作忙一些,但她从没有亏待你。”
向风语道:“你不懂,我妈妈虽然看着柔弱,但她性格很倔强的,不然也不会说和我爸离婚就离婚了,她是铁了心要留在上榆的。”
“对我,她没有以前的纪阿姨那么温柔。”
“温柔.......”余斯年喃喃。
以前的妈妈是很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