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一际间，姬发仿若感受到危险的降临，身体比大脑更快做出反应，双手抓住崇应彪的脚用力一掀，剑锋在他脸上擦出一道伤疤，鲜血立时涌出。剑从崇应彪手中飞出，姬发挣扎匍匐地去抓鬼侯剑却被回过身的崇应彪一脚踹飞。

崇应彪捡起剑向姬发劈过去，被姬发抽身躲过。岩石滩涂却让姬发一个踉跄倒地，崇应彪趁机上前一剑捅进姬发的大腿，狰狞地旋转剑柄，剑在姬发的腿中搅动。姬发双手握住剑刃，惨叫着将剑拔出。

崇应彪却一转剑柄，直接让剑锋压向姬发的喉咙，姬发用尽所有的力气握住剑刃，崇应彪见此右手压剑，借助身体的重量压制姬发，左手成拳不断击打姬发的脸。

他们如同森林里的老虎和狼，鲜血激发了他们的嗜血的本能，他们忘记了彼此曾是战场上交付性命的兄弟，而是把彼此当作了要杀死的敌人。他们的嘶吼声与黄河奔腾的水声交相辉映，那是生命最后的磅礴。

他们杀红了眼，血气上涌让他们忘记了疼痛，只有着一个念头：杀了他！

姬发屈膝撞击崇应彪的腹部，使他发力不足，随即抓住机会反客为主，一脚踹飞崇应彪。鬼侯剑从他的手中再次飞出，姬发像是屏退了痛觉，拼命地上前抓住鬼侯剑从崇应彪身后以剑勒住了他。

他么在僵持，他们来到了一场生死肉搏战的最后，等待谁先泄了气。人到了此时此地就挣这一口气。

“姬发，刀割麦子的时候你在想什么？”崇应彪双手紧紧抓着剑锋，鲜血沿着剑锋指缝急速下坠，但是他感受不到疼痛，反而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

这是崇应彪第二次问他这个问题。第一次是在朝歌城外的麦田里，那时候大哥、三弟还有父亲都在，他们在那里割麦穗，崇应彪问了这个问题，当时他只觉得怅然，麦香扑鼻。

他没有回答，而是用尽全身力气将鬼侯剑勒进他的脖子里。

他能感受到剑锋割着肉的钝感，鲜血流出的淙淙，还有割断喉咙时的清脆，像贝刀割断麦穗一般。

风疯狂的从伤口涌入，崇应彪张张嘴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一头倒进了黄河里。他感觉到自己生命的流逝，无边的寂静与黑暗在朝他走来。多年来躁动的心跳、繁杂的思绪、沉重的心事、不甘心的欲望还有看着昼夜不息地死亡终于全都平息了，他终于可以平静地感受自己最后的心跳。

姬发没有看见崇应彪的笑，他看着他倒下去的身体瞬间就被黄河吞没，张着嘴绝望无声地哽咽。天地间只有他与这条咆哮的黄河，虚无和空旷在他的胸口回荡。风从几千里外裹挟着很多年前的欢声笑语纯真热血全都碎裂在黄河中。

为什么要追着我来呢？为什么我们要走到这一步呢？你在朝歌，我归西岐，从此以后东西两别。为什么我的手上还是沾染上了袍泽的血。

一把剑，杀了两个人。他在朝歌的十三年，什么都没有了。

这一次他知道缠绕崇应彪的声音，也将出现在自己的余生中。

天将亮未亮，他倒在地上。

姬发醒来时，楼临熙正在把火堆烧得更旺一些。

“你醒了？”见到他醒，楼临熙扔了一个水袋过去。

“楼临熙你也是来杀我的？”姬发没接水袋，警惕地问。

“当然不是。”楼临熙笑着回答道，这是她和姬发仅有的一次单独交谈，以往他都是前呼后拥一大群人，虽然现在那群人都死了。”我是来送你弟弟姬旦的。我让他们把他送到孟津渡了，你记得去接他。“

“我怎么会把姬旦留在羑里。”姬发反问道：“而且你真的是来送姬旦的？”

“哦，也是，你和姜文焕更熟一点。你怎么会把姬旦忘记在朝歌呢。“楼临熙拍拍脑袋，自己少算了一步。想来魏坦一队要么扑了空，要么全军覆没。

但是无所谓，毕竟这只是一场交易，大家彼此给出一个可以两不相欠的态度就好。

你杀了殷寿，朝歌不会放过你。未来不知你和朝歌谁死谁活，你给我一个态度就好，承认我梁伯的爵位。

“你活着，那崇应彪应该死了吧。”她用肯定的语气问出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

发现姬发的目光看着黄河，楼临熙心下了然。

她走到河边，从怀里掏出伯邑考的篪来，打量了一番接着抛进了黄河。

”那是我哥哥的东西。“姬发看到楼临熙抛出的篪，来不及阻止道。

“你哥哥让我转交给别人的。”楼临熙想到押送伯邑考去羑里时他给自己的这个篪，他没有说给谁，那楼临熙只能物尽其用了。

“你为何扔进黄河里？”姬发下意识地认为哥哥会将这个贴身的东西留给家人。

“因为他在黄河里啊，伯邑考和崇应彪是朋友，你不知道吗？”楼临熙歪着头称述着一个她以为姬发知道的事实。

姬发后退两步，这句话宛如一把刀剜着他的心。他不知道的太多了。不知道为什么转瞬之间，所有自己拥有的一切都崩塌成烬。

他的哥哥尸骨无存，他的兄弟尸首两分，他的同袍拔刀相向，他的英雄被他亲手屠戮，信仰和朝歌城般成了断壁残垣。

黄河川流不息，浪声犹如悲怆的乐曲，宣告着成长的代价。

命运揭开了芳菲善意的面具，露出无法掩饰的獠牙和汹涌的恶意。

楼临熙彷佛看到了姬发的灵魂正在一点点碎裂。

“楼临熙，不对，是梁伯，我知道你要什么。”姬发转过身上了雪龙驹头也不回地离开。

姬发知道她在说这个世界上有太多自己不知道的事，如同他不知道伯邑考和崇应彪是朋友，崇应彪想他死至斯。他与她也从来都不是所谓的兄弟。她所求不是他以为的情义而是利益。

“姬发，你真的是个好人。”得到他的态度后，楼临熙看着远去的背影轻声道：“可是这个世道好人活得太痛苦了。”

在附近守着的淳一走过来问：“如何？”

楼临熙灿然一笑，带着勃然的野心道：“走，我们回南荆！”

杀鄂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