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气温逐渐下降一起到来的是丰收的初秋,早晚的温度已不再像盛夏炽热,天也有了几分秋高气爽的意味。人们很容易感受到空气中秋天来了的气味,都全身心的投入到秋收中去。楼临熙就是在这样的时候再一次踏进了南伯侯府中。
整个侯府戒备森严,甲士们执刀仗盾,神情紧张地巡逻戒严。
楼临熙带着人言笑晏晏道:“南伯侯,你选好了吗?谁活?”
通往后堂的门被侍从打开,露出南伯侯一众亲眷子嗣。他们神情各异,或梨花带雨,有惊恐万分,或目含怒火,是不加掩饰的怨毒,还有着懵懂无知的幼儿,不明所以却被亲人的情绪感染而惴惴不安。
鄂升脸色铁青僵硬,也不知是不是在后悔自己当初为何引了楼临熙这条狼入室。
时间拉回十六天前,楼临熙一行人和姬发在黄河边分开后,没有带着南方部回朝歌的意思,而是长驱直入一路南下,避开人烟聚集的地方,直达南荆南伯侯属地。
他们先与南山的先行部汇合后,楼临熙让赵巍带二十人提前前往南荆打探各种消息,从兵力部署到城中地图,从官员任职到家眷姻亲,包罗万象,就是一句话:“你看到的,听到的,都是情报。”
赵巍顶着着这个巨石一样艰巨的任务,马不停蹄星夜前往南荆。
她又派郭城斌返回朝歌郊外,去找郑女的女儿余女,将当初戚城的护卫及其后人还有东西带过来。
然后才等到了去捉姬旦的魏坦等人。如同楼临熙所料,魏坦等人损失惨重,四十人只剩下二十三人,有一半人都折损在保护姬旦的姜文焕和姬发的手下中。
魏坦狼狈地汇报整个过程。
他们到达羑里时,姬旦已经不在监牢里,他带人一路向孟津渡方向追击。赶上后发现不止有姜文焕的人还有姬发的人,他们苦战不敌,只能收拢残部撤退,姬旦等人已经离开孟津渡到达西岐。
魏坦不安地请罪,楼临熙面无表情地听完全程后,没有说话。在场的没有人敢说话,没有人拿得准她现在的想法。有人将目光投向淳一,希望他打破这种压抑沉默的情景。
淳一试探地开口道:“魏坦行军不慎,没有完成军令,依军法行仗二十,但情有可原而错估形势,可以酌情宽恕。“
楼临熙看了淳一一眼,目光接着扫过每一个人。大家都因为长时间的奔袭和各种突发的变故而难掩精神疲惫。
“可。等下安营扎寨修整三日。”楼临熙淡淡道。众人领命而去。
楼临熙躺在营帐中闭目养神,但是大脑却是没有丝毫想要停下来的意思。不停地思索现在的局势,并且推敲接下来的每一计划:
姬发杀了殷寿、崇应彪,崇应彪杀了殷郊,现下朝歌无主,必然混乱一片。等到下一任商王定下来之前,朝歌无暇顾及其他地方。地方上殷寿杀了东、南、北三大诸侯,除了西岐的西伯侯姬昌还活着外,其他三地方上的诸侯必然有所异动。南荆的南伯侯和崇州的北伯侯则自动由鄂升和崇应鸾继承。崇州与西岐接壤,一有什么风吹草动西岐必然不会袖手旁观。南荆远离朝歌、西岐,与之相近的青州,姜文焕这个东伯侯在青州没有一点点的影响力,只要自己动作够快,抢在殷寿死亡的消息抵达南荆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掌控南荆,在以南荆为据点向外扩张。
那么在新的商王产生之前,自己要取得够大的土地,够多的城池。在那个基础上,朝歌不在意谁替他来掌控南伯侯所辖的两百诸侯,他只要源源不断地朝贡和地方不变地效忠。
定下计划之后,楼临熙找来了淳一,将自己的计划告之。
淳一显然不知道楼临熙心中有着这么一个堪称狠辣的计划。要是他们打定主意想要南伯侯的位置,那么南伯侯一族都会被夷为平地。
楼临熙看出淳一的犹豫和不忍,没有因为他没有立刻附和而恼怒。她当初为什么选择淳一做她的副手,不就是看中他的仁慈。她是个冷情冷血冷心冷肺的人,仁慈只有在保全自己之后才会施舍点出来。淳一则在这方面补全她这方面的问题。
于是她颇有耐心地与他分析自己的这个决定:“我们质子旅两百人现在只剩下九十七人,一百零三个兄弟都死在了朝歌和各地的征战中,死掉的兄弟和活着的兄弟都是为了什么呢?”
谈及死掉的人,淳一也无言了起来。楼临熙接着说:”不都是为了争一口气,证明给别人看,没有他们,我们也能自己活得很好。龚喜、车易、苏全孝,他们都没有有过来自他们自己家的任何一点点的爱啊,情啊。但是却要被父母的决定而送掉性命。苏全孝不够努力吗?崇应彪带着的北方部练得比我们其他三部都要狠,打仗冲锋比所有人都在猛,不就是想要摆脱他们活成个人样,下场你也看到了。“
苏护谋反,苏全孝自戕。他的血蔓延在雪地里,也被冀州的朔风吹进每个质子的心中。
他们离开了朝歌,也永远不能离开朝歌。
“现在,朝歌情况不明,一团糟污,我作为南方部的千夫长,我不能带着兄弟们不明不白地溺死在朝歌里。我也不能让兄弟们就地解散回家。”楼临熙自己说到“家”这个字眼时,都觉得陌生。“我们哪还有家可回呢?”
背井离乡那么多年,父不是父,母不是母,手足不是手足。相见也是无言,他们血脉相连,却是世界上最亲密的陌生人。
该如何向这最亲密的陌生人说起自己在朝歌的那么多年呢?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这八个字是自己的血与泪刻在骨头上的,每一个人的死亡,每一场战争的搏命,都让自己不能安枕。
他们其乐融融共享天伦之乐。
你离他们那么近,依然远在天涯。
淳一也咀嚼“家”这个字,也自嘲的笑了,仿若当年与楼临熙说母亲将自己的衣服做小而大哭,然后殷郊带着他们去他家吃饭的事情发生在上辈子了。是什么时候叶城没有再送过来衣物呢?不记得了,时光悠悠,淳一觉得自己像个垂垂老矣的老人,每一年都像七八年那么长。他们都是无家可归之人,自然要去另寻去处。
他收起这些情绪转而打起精神说起如何攻进南荆一事。
他们现在手上质子旅的精锐有九十七人,普通的甲士六百五十六人,一共七百五十三人。仅凭这些人想攻进南荆简直是痴心妄想,异想天开。
楼临熙自然没有想以卵击石,冀州不过一方小诸侯就引得殷寿亲自带领数万大军攻打,自己手上这点人都摸不到南荆城边。
可是,她手上有另外的东西正在从朝歌城送往这里。
郭城斌没有让她等太久,不仅带回了多大一百零五人训练有素的护卫队,被余女紧紧守着的两个盒子,还有一个令人震惊地消息:“帝辛没死。”
楼临熙和淳一听此这个消息,淳一大惊失色看向楼临熙,楼临熙如同鹰一般锐利地看向郭城斌,只要这个消息是假的,会立刻杀了他。
郭城斌顶住压力,详细地说出他听到的消息:“帝辛昭告,姬发弑君未果,逃窜西岐。令西岐将西伯侯一族交给朝歌,否则西岐视为叛商。”
“还有呢?”楼临熙整个人身体前倾,狼一般作出攻击姿势。
“闻太师要回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