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我们大商要有一位女伯了。”鄂顺抚掌而笑道。众人听此都笑起来,开始纷纷问对方以后想做什么。不知道谁问到了崇应彪,大家都好奇的等待他的回答,或者说等待他会不会回答。
许是战争的残酷压在心中想要宣泄,可能是今晚的气氛太好,亦或是楼临熙不加遮掩的野心刺激到他,他开口说出了自己这么多年事事争先的理由。
“我有一个孪生哥哥,当年朝歌让质子入朝时,父亲选择了我。他对我说世子之位,将由我和哥哥公平竞争。”
他掩去了太多事情,那时候的哭闹、歇斯底里地质问为什么是我,不是哥哥。父亲说:不要怨怼,要怪只能怪他晚生了片刻。而世子之位的角逐是他给的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让他和哥哥公平竞争的机会。
可是怎么能让人心生怨怼。不都是你的孩子吗?为什么是我要远离父母,背井离乡。仅仅因为我晚出生片刻吗?这是我一出生就带的原罪吗?
众人心下凄然,有着同病相怜之感,崇应彪的父亲起码还给他争夺世子之位的机会,让他可以证明自己,更多的人则是在被选择成为质子的那一刻,就成为了被放弃的孩子。
对父母的记忆愈加淡泊,午夜梦回中,都看不清他们的样子。父母离自己越来越远。
在校场里每一次搏斗,挥出的每一刀,射出的每一箭都是自己向那个将自己送到朝歌为质的人的复仇。
帝乙二十一年六月十七夜,大雨。夏台一片昏暗寂静,楼临熙打算熄灯入睡时,听见外面一阵喧闹嘈杂。
她揽衣开门看步履匆匆的北方部质子正在低声说什么,她轻声问怎么了。
魏坦告诉她,刚才有侍从过来说商王定了北伯侯的世子,是崇应彪的大哥:崇应盛!
楼临熙听罢惊讶的看着魏坦,她眼神透露出的不可置信代表着众人内心的想法:怎么会?
“千夫长!”有人焦急的喊道,大家忙问出什么事了。
“他一个人骑马跑出去了。”质子担忧道。
“怎么办?”大家看着姬发等人,今夜是姜文焕的东方质子旅在王宫值夜。
“出去找,雨下那么大别出了什么事。”鄂顺道。
“留一部分人等在夏台,其他人四人一个小队,分散出去找,两个时辰后没有找到就回来。”姬发道:“一切以个人安危最重要。”他重复了一句。
众人领命散去。
雨水打在蓑衣斗笠上,世界空寂的可怕,只有雨声。马踏泥水留下的痕迹被冲刷得干干净净。
楼临熙等四个人往朝阳山飞奔而去,很快来到了山脚下。
“小楼进山吗?”他们问。
楼临熙举着火把下马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从一根枣树枝捻起一根丝线道:”进去看看,里面总归是有人的。“
树冠阻拦了大部分的雨水,豆大的水滴从叶上滑落砸在斗笠上,溅起无数水滴。
“嘘,你们听。”有人道。众人屏住呼吸将所有的心声都放在耳朵上。
“马声。”听了片刻,楼临熙不确定地说那微弱的声响。
“找找,应该就在这附近。”四人两两分开。
“小楼在这里。”同伴招手道。崇应彪那匹黑马正站在树下,他人却不知所踪。
楼临熙察觉到树枝有被折断,向同伴示意静声。他们沿着痕迹一路向前,来到个岔口。
“你左边,我右边。半柱香为限,找不到就在这里会和。”楼临熙瞥见一个白影消失在右边路上。
两人分道扬镳,楼临熙快步向前跑去,一匹漂亮的白马出现在火光照亮的范围内。
“西岐的大公子,今夜雨大,您还在朝歌,当真是兄弟情深啊。”楼临熙心下了然谁在这里,开口挖苦道。
“小楼姑娘也是心软之人,多谢几次成全。”伯邑考身穿蓑衣头戴斗笠,牵着一匹白马缓步走出。
“那你此番也是来成全我的?”她歪头看白马上的人,崇应彪。
“是上天成全你的。”伯邑考将人放下来,道。
“是天意也是人为。”楼临熙看着昏迷的崇应彪道:“你把他打晕了?”
“不是,他骑马闯入山中,撞上树了。”伯邑考将他依靠在树上,解释道。。
“如此雨夜,他怎么跑出来了?”伯邑考问。
“北伯侯请封世子,是他哥哥崇应盛。”楼临熙有些悲悯看着崇应彪道:”我同伴马上就来了,你赶紧离开吧。“
“那在下先告辞了。父亲年纪见长,事务较多,在下可能不再那么频繁的来往于西岐朝歌。”伯邑考做了一揖道:“多谢小楼姑娘这些年的帮助成全。”
见着伯邑考牵着两匹雪龙驹远去,楼临熙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众人将崇应彪送回夏台,等到他醒后询问楼临熙在找到他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其他人的出现,楼临熙没有半点的的停顿,像之前千万次的回话一样道:“没有。”
王子寿召见过崇应彪两次,从此以后,崇应彪再也不似以往与别人井水不犯河水,而是拼命的争先,尤其是离质子旅都统大比结束后,殷郊成为都统。他更加的暴躁易怒。
楼临熙甚至都能想到王子寿会对崇应彪说什么:忘记北伯侯,我才是你的父亲;你并没有出局,向我证明你的价值,证明你比别人更加优秀。甚至向崇应彪许诺了北伯侯的世子之位。
崇应彪应该知道王子寿的手段,了解他的花言巧语,但是他的行为却在向王子寿投诚,他需要王子寿更进一步,他需要别的助力让他成为北伯侯的世子乃至北伯侯。
仔细算来,或许只有鄂顺不希望王子寿继承王位。
殷郊出于父子情深与利益共同体,只要王子寿继承王位,他将是下一个太子,下一个天下共主。
姬发对王子寿则是根深蒂固的英雄情结,觉得王子寿值得世间的一切。
姜文焕则是利益使然,他作为王子寿的妻族,王子寿再登一阶,东伯侯的声望亦会再上一步。
而楼临熙也需要王子寿拿得王位,这样她才能从他手里接过梁伯的合乎法理和天理的继承权。
时间拉回云梦山山中。楼临熙带领小队根据斥候的信息绕过了崇应彪和姬发、殷郊发生冲突的地方,继续向前。
“你说这一次崇应彪能赢吗?”行进中,队伍中的人小声讨论道。
“不能吧,殷郊骑射超群,殷郊继承了主帅的勇武,近身肉搏能只比崇应彪差一线。姬发和殷郊每每联手就没有不赢的。”
“话说,崇应彪怎么和姬发对上了,姬发和殷郊又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这下好,见天的打架。感觉西方部和北方部拉架都拉烦了。”
“当然是嫉妒。”楼临熙在心中回答道。
嫉妒为什么该同自己一样的姬发,本该与自己是同类的姬发却有着与他完全不一样的生活,想着每次诸侯朝贡时,西岐的属臣为他带来家人的关心。
或许一开始只是如同稚儿戏耍,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矛盾的不断叠加,最终成了不可化解的恩怨。
而且王子寿也不需要质子旅各部之间铁板一块,崇应彪成了最好的矛盾催化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