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宛汐一语言罢，女子身子怔在原地，片刻后，扬起手中木棍将墨宛汐乱打一通。

突如其来的殴打，墨宛汐惊诧之余，肩上吃痛，疼的耸起身子，扬声大吼：“这位姑娘，我与你有何冤仇？”

女子并未答语，只是拽着墨宛汐的衣衫，手脚并用的打去。

墨宛汐嚎啕之下，引来路过的人群，围在二人旁边议论纷纷。就在这时，从人群中挤出一个蓬头垢面的少女，抓住女子的衣服喊道：“姑姑，叔叔方才吐血，婆婆让姑姑赶紧回去。”

一语刚罢，墨宛汐便看到女子猛地松开手，陡然转身，脚底不稳，幸而被少女扶住，不然定会摔在旁侧。

见二人甚是慌乱的离开，墨宛汐心中惦记情花袖箭一事，便飞身回到白笙身边，交代几句后，急忙跟上远处的女子。

两炷香后，少女领着盲人女子走进一个荒废的院落中，墨宛汐刚附身趴在墙头，就见一个婆婆走出正房，拉住女子的胳膊，焦急的说着：“我带着七兮丫头还没从正门出去，就听见房中碎响，进屋就看到红公子从床榻跌下，撞倒药汤。”

“是啊，方才红叔叔吐了好多血，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姑姑赶紧去看看。”七兮清脆的声音中透着几分担忧。

“多谢巧婆。兮儿，快带我去。”言语未尽，女子便伸着木棍往前侧探去，七兮见状忙扶住女子，将她引向房中。

墨宛汐指尖扣紧墙头，心中砰砰作响，回想方才女子的声音，不禁大惊，暗道：“这女子竟是玉姑，那七兮姑娘口中的红叔叔莫非就是七杀红。”

想到此处，墨宛汐心中悲喜交加，一手按住墙头，悄然落下，脚步丝毫没有停歇，直奔房中。

待墨宛汐视线落在屋中，只见玉姑正在替床上的红衣男子把脉，而床上枯瘦的身影正是多日不见的七杀红，心痛之下，脱口而出：“玉姑，七杀红，他怎么了？”

未等墨宛汐迈进屋中，玉姑就蹙起眉头，扬声大吼：“巧婆，快将人哄走。”

巧婆与七兮当初流浪街头时，重病缠身，若非遇见玉姑，开了药方，替她们抓药，怕是活不到今日。

玉姑虽然眼盲，脾气较旁人急些，但心地善良，为人直爽，与她相处这些时日，巧婆从未见过玉姑这般生气。而门边的那位霜衣男子，气质不凡，言语间又像是玉姑和红公子的旧识，语气中皆是关心之意。

正因如此，巧婆踌躇不前，待权衡一番后，才从床榻边走向墨宛汐，面露为难的说着：“这位公子，听老身一句劝，还是快些出去吧。”

墨宛汐不顾巧婆的阻拦，径自走到床边，垂眸看向昔日轻狂桀骜的男子，此时气若游丝，吼间万分酸涩：“七杀红这是怎么回事，为何受这么重的伤？玉姑的眼睛又是因何受伤？”

玉姑虽然眼盲，但是通过她的脸颊，以及僵硬的身子，墨宛汐还是能够看出她凄楚的脸色，不禁暗道：“布条遮住的双眸，本应是黑如墨玉，深如清潭，不过数月未见，怎就变成这般模样？”

正值墨宛汐思忖之际，玉姑惊慌的喊道：“兮儿，快去喊郎中，让他备好银针，快去。”

墨宛汐被她的话语惊住，立马上前询问：“玉姑自己就是神医，为何连银针都不能施，竟还要请郎中？”

玉姑丝毫不理会墨宛汐，对着身后的少女吼道：“兮儿，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待听到七兮跑出门，玉姑这才回头摸向七杀红的鼻息，大惊失色：“气若游丝，喊郎中已经来不及。”

玉姑紧抿嘴角，突然起身，转向墨宛汐，摸向他的胳膊，厉声大喊：“血，换血。”

墨宛汐虽不清楚缘由，但从玉姑焦急的言语中，能够知晓七杀红定然病的不轻。

事不宜迟，直接将衣袖撸起，墨宛汐看着玉姑，急迫的说道：“玉姑尽管取便是。”

玉姑并未回复，伸手在床侧摸索片刻，拿起枕下的一把短刃，抓住墨宛汐的手腕，直接一刀划下，登时白皙的肌肤上鲜血直涌。

玉姑将七杀红身体扶起，靠在她的身上，掰开七杀红的毫无血色的干唇，将墨宛汐的手引到唇侧，这才吩咐道：“快把灵力顺着血渡进他的口中，一直到他醒来。”

墨宛汐心中惦记七杀红的伤势，顾不上多想，连忙回道：“玉姑放心，救人要紧。”

一语将罢，玉姑将手中短刃举起，摸向七杀红的手腕，在上面摸索片刻后，才轻柔的化破一个小口，让鲜血慢慢渗出。

两柱香后，玉姑又探向七杀红的脉搏，只见脉息并无恢复，身体顿时一颤，声音也跟着发抖：“不好，缺少药引，这回是无力回天了。”

墨宛汐听闻此言，强忍住心中的担忧，着急的问道：“缺什么药引？玉姑尽管吩咐，我即刻派人去找。”

玉姑连连摇头，手中的短刃跌落在地，双臂颓丧的垂在一旁，面露失落：“没用，这世上已经没有药引。”

墨宛汐眼看七杀红气息渐停，而玉姑吞吞吐吐，又不交代清楚，急切之下，忍不住吼道：“玉姑，到底是何意，人还救不救？”

“我修为散尽，你让我怎么救？缊婆已死，七杀宫已散，你让我上哪找缊婆的血做药引？”玉姑一把推开墨宛汐，身体因怒气而颤抖不停。

墨宛汐听闻药引竟是缊婆的血，寻思一番后，扯着嗓子，冲向门外喊道：“毕方，你给我出来。”

蓦地，门外墙上跳下一个孩童，粉雕玉琢，顽皮可爱，正是化作人身的毕方。因白笙不放心，特意嘱托毕方跟着墨宛汐，暗中护他，以防不测。

毕方在墙头呆的不耐烦，听到房中墨宛汐喊他，立马从墙上跳下，迈着小腿，兴奋的跑进屋中。

待看清墨宛汐正在放血，而床上又躺着半死之人，毕方虽是神兽，但如今化为人形，与普通孩童并无区别，极为怕血。

毕方被眼前景象吓到，登时哭了出来：“鬼爹爹，好多血，我怕。”

七杀红气息若有若无，墨宛汐顾不上跟毕方解释，忙喊他过来，指着玉姑，柔声说着：“这些血无妨，毕方快过来，见过玉姑姑。”

毕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往前小心的挪动，泣不成声的说着：“玉姑姑，鬼爹爹，他流了好多血。”

墨宛汐抬起衣袖，帮毕方擦去脸上泪珠，稍加安抚后，一把抓住眼前的小手，递给旁侧的玉姑：“快，玉姑，毕方的血可以做药引。”

玉姑看不清孩童的样貌，半信半疑的伸手摸过去，刚触碰到娇嫩的小手，便破口大骂：“一派胡言，这分明是个孩童，如何做药引？”

“离怨剑和长辞令刺死缊婆，将剑从她的心口拔出之后，即刻便化为一只毕方鸟，如今他已经化为人身，所以形如孩童。”墨宛汐虽然心疼毕方，但是人命关天，刻不容缓，只得斗胆一试。

听完墨宛汐一席话，玉姑脸色微怔，不肖片刻就已回复镇定之色。

手指探向地面，捡起地上的短刃，玉姑抓住毕方的小手，轻柔的在他手腕处点了一下，待挤出温润的鲜血后，又摸向旁侧的药碗，吩咐道：“巧婆，快拿碗接住。”

玉姑下手虽轻，毕方初次下山，便经历此事，仍是受了惊吓。如今，见他的手腕被墨宛汐抓着，毕方心中害怕，却也不敢乱动，只能闷声哭着：“我要告诉爹爹，玉姑姑欺负我，连鬼爹爹也欺负我。流好多血，毕方真的好怕。”

见毕方哭的衣服都已经湿透，墨宛汐心如刀割，面露不忍：“毕方，你是上古神兽，这点血没事的。待鬼爹爹救完你七叔叔，就去城中给你买糖吃。”

听闻有糖吃，救的又是七叔叔，毕方顿时止住哭声，乖乖的坐在墨宛汐的怀中，嘤嘤的哭着：“七叔叔是给鬼爹爹送酒的叔叔，还是用剑柄敲鬼爹爹的叔叔？”

墨宛汐微怔，稍有不解，遂反问一句：“是送酒的那个叔叔，不过，你怎么知道这个？”

将脸上的泪痕抹掉，毕方小声啜泣：“爹爹说，遇见送酒的叔叔，定要救他。遇见用剑柄的叔叔，定要谢他。”

墨宛汐更为吃惊，挑眉问道：“白笙竟告诉你这些？”

听到此处，玉姑神色微顿，待药碗接满鲜血，眼看就要溢出来，巧婆连忙上前提醒。衣袖被扯了一下，玉姑这才回过神，从巧婆手中接过药碗，灌进七杀红的口中。

将空碗放在旁侧，玉姑神色逐渐平静，沉声说道：“多谢。”

毕方缩在墨宛汐的怀中，低声说着：“玉姑姑是不是救爹爹的那个姑姑？爹爹说若是遇见这个姑姑，要对她说：‘不必谢。’”

一语将罢，墨宛汐和玉姑皆是惊在原地，转头看向身侧不过孩童模样的毕方，面色复杂。

墨宛汐将毕方往怀中紧了紧，轻声询问：“白笙可有告知你缘由？”

毕方摇摇头，伸手去摸玉姑蒙布的眼睛。墨宛汐以为他起了玩心，想要胡闹，连忙制止：“你玉姑姑眼睛不适，不要乱动。”

毕方扬起小脸，颇为认真的看向墨宛汐：“可是爹爹分明嘱托毕方，日后遇见玉姑姑，说了‘不必谢’后，还要医治她的眼睛。”

墨宛汐面露震惊，转头看向玉姑，急忙确认：“上次救白笙之时，难道玉姑双目已经失明？”

玉姑并不答语，伸手摸向毕方，语气极为轻柔：“毕方的好意，姑姑心领了，只是我这双眼睛已经没法救。”

毕方挽住玉姑的手腕，从墨宛汐怀中跳下，伸手抚向蒙眼的布条，轻手将其取下。

墨宛汐认识的女子中，让人印象最为深刻的双眸，便是玉姑曾经拥有的那对眼睛，现如今，深陷的眼窝之中，干枯的血渍之下，是一片沉寂的死潭，让人心生惋惜。

面上的布条被取下，玉姑颇感自卑，不禁低下头。这时，毕方抬起小手托起垂下的脸颊后，挺直身子，毫不犹豫的扬起双手抠向眼中，将眼珠硬生生的挖出。

墨宛汐伸手制止时，为时已晚，一把揽住毕方，苦涩的问道：“毕方怎能不和鬼爹爹商量，竟擅作主张？”

玉姑看不清眼前景象，但听闻墨宛汐急迫的言语，便知晓是不好之事。还未等她问出口，眼中传来温热，顿感酸涩刺痛，连忙闭上眼，待再睁开眼时，只见眼前的孩童双眸已经不在。

玉姑惊喜之余，万分震惊：“毕方，你竟把眼睛给了我。”

毕方往墨宛汐怀中躺去，闭上眼睛，垂首撒娇：“鬼爹爹我要吃糖，毕方眼睛好痛。”

泪珠从墨宛汐脸上滑落，眼前的孩童不知何时已经不再是两把剑，而是他心中的一部分。

听闻毕方喊痛，墨宛汐心如刀绞，将毕方紧搂，抚摸他发间的青丝，苦涩的安抚着：“毕方好好歇息，等你七叔叔觉得舒服些，鬼爹爹就给你买糖吃。”

玉姑伸手摸向毕方滑嫩的脸颊，用从未有过的柔情说着：“谢谢。”

怀中的毕方连连摇头，往墨宛汐怀中钻的更深些，小声嘟囔着：“爹爹说玉姑姑不必谢，玉姑姑不仅救了七叔叔，还救了两位爹爹。毕方身为上古神兽，自剜双眼并无大碍，过些时日便会重新长出来，玉姑姑不必挂怀。”

听闻眼睛可以重新长出，墨宛汐长舒一口气，略感放心，忽又思及方才救人之事，心有诸多疑虑，便抬头看向玉姑，轻声询问：“七杀红和玉姑的伤势，还请告知详情。”

玉姑长叹三声，起身走到巧婆身旁，嘱托道：“这里暂时无事，七兮丫头去寻郎中尚未回来，有劳巧婆出门将她喊回来。”

“好，你们慢慢聊，我去找找七兮丫头。”巧婆知晓他们有事相商，便转身出门，不再打扰。

作者有话要说：看着这个文一点点更完，真的好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