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安城。
路过的众人均是挤在城门处,端详新帖的告示。站在最里面的男子,指着上方的“驱逐令”三个字,对着旁侧之人说道:“盛庭,你说白谷主被烫了驱逐令,逐出师门,这事儿是真的吗?”
盛庭摇头叹气,面露惋惜:“既然告示已然贴上,定是不假。盛安,梨园今日开门了没?若是开门,说不定还能打听一二。”
“何止是梨园,连听雪楼都已停业。我托人去店门打听,说是店家有事,这两个店此后再也不开张。”
“再也不开张?这可如何是好,以后还上哪听戏去。”
言罢,盛庭便被人拉住,耳边传来急迫的声音:“二位可有见过身穿霜衣的男子?”
听闻此言,盛庭回头,待看清来人后,忙长揖行礼:“盛庭见过岳宗主。这几日不曾在盛安城见过霜衣男子。”
岳止临从空音谷赶来,沿路都未找到墨宛汐与白笙的身影,沉思一番后,便往盛安城寻来。
见盛庭没有见过,连叹三声后,从人群撤回。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细碎的议论声。
“听音谷的流音公子是不是上任谷主,那个倾城绝世的白无画?”
“没错,就是他。你没看这告示上写着,他已经被驱逐出谷,定是犯了大罪,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不仅犯了大罪,你是没听说,那个白无画竟然好男色。”
“好男色?怎么可能?”
“嘘,别那么大声说,哎呀,丢人啊,驱逐出谷都已经算是便宜他了。”
“是啊,那个极乐鬼老也是好男色。你说这世上怎会有这般人,好端端的姑娘家不要,竟喜欢男子,真真是造孽啊。”
“空音谷不是众派之首嘛,怎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人?”
“可不就是,若我说啊,应当即刻处死,这留着分明就是祸害。”
“就是就是,这种人真是让人生厌,我得看好我家齐儿,莫被白无画抓去当童郎。”
“你家齐儿还没三岁,定不会抓去。哎呀,不好,我家贺哥已过总角,我得赶紧回家看看去,别被他们掳跑喽。”
“是啊,是啊,你这么一说,我得赶紧回家看看去。”
听到此处,岳止临怒火中烧,握住不畏剑,回头看向议论的众人,但转念一想,这是二人厮守的代价。
思及此处,岳止临只得强行咽下火气,松开握剑之手,喃喃自语:“也罢,小太岁能与白无画共度余生,他们想骂便骂吧。总有一日,他们会像我一样,骂够了就停了。”
从众人身上收回视线,岳止临看向空荡的城外,满脸茫然:“小太岁,这三个月,你们到底去哪儿了?”
岳止临收回失望之色,往君归处赶去。
刚走到君归处的院子门前,就见小厮迎面走来,岳止临急忙询问:“你们店家呢?”
小厮认识岳止临,忙指了指手中拎着的竹篮,长叹一声:“店家日夜守在冢前,让我等把饭食送去。”
听闻此言,见此情景,墨宛汐定然不在此处,但既然来了,还是去拜访一番。
指着小厮手中的竹篮,岳止临轻声说道:“我许久未见过你们店家,这顿饭让我去送吧。”
“宗主请便。”小厮交待一番后,便回身走进院中。
按着小厮指引的方向,岳止临来到温书忍与林霜语的冢前。只见一名黑衣男子正跪在冢门前,抬手摸着碑石。
“卫公子,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岳止临将手中的竹篮打开,将小食一一放在旁边。
卫子卿身体微顿,回头看向岳止临,颇为疲倦的说着:“宗主今日怎有空来此处?”
岳止临看着眼前之人,不过数月未见,竟苍老几岁,忍不住问道:“路过而已,卫公子,守冢固然重要,但身体万不能放任不管。”
卫子卿继续跪在冢前,面无表情的说着:“我这一身本领皆是主子所教,如今他已然入土,我能做的也只有守冢而已。”
“温阁主应是个好主子吧,若非如此,你也不会这般追随他。”岳止临见他颇为衷心,忍不住叹息。
卫子卿连连点头,双眸中逐渐恢复了往日色彩,低声说道:“宗主有所不知,我自幼追随阁主,知晓我家主子脾性。他本是谦谦君子,最为和善。若非丧妻之痛,断然不会落的这般田地。看着主子一步步走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我却无可奈何。”
“为何不加以劝阻?”岳止临想起墨宛汐和白笙之事,连忙又道,“也是,情之一字,最为难解,即便劝阻,也不见得有用。”
卫子卿轻声叹息,点头说道:“自古忠义难两全,身为阁主的手下,既我选择尽忠,虽知主子为复活之事,多行不义,也只得追随他。主子罪孽深重,但也受了相应的惩罚,含恨而终。我在此处守冢,也算是为赎我往日之罪。”
“你倒是个明白人,分的清楚。”岳止临回想起当初正是卫子卿设计,引他们找到温书忍藏身之处,忍不住说道,“你为救出主子,竟筹谋十年之久,让人刮目相看。”
“愚忠而已,不足挂齿,卫某所为不过是还主子知遇教导之恩。”卫子卿抬眼看向岳止临,沉声说道,“宗主追随极乐鬼老,敢与世人为敌,又能接受他对白公子的情愫,倒是颇让人赞叹。”
岳止临长叹一声:“若非亲眼所见,我也不知这世间竟有这般情愫。小太岁与白无画历经磨难,事到如今,我心中唯有祝福而已。”
卫子卿平静的说道:“既然如此,岳宗主又何必执着于寻找鬼老下落,有缘自会再见。”
“你竟如此洞察,岳某佩服。”岳止临没想到卫子卿心思竟如此细腻,连他的来意都摸得一清二楚。
卫子卿缓缓伏地,跪拜冢门,沉声回应:“鬼老缘从何处起,便会缘归何处。卫某守冢不便送客,还望岳宗主赎罪。”
岳止临蹙起眉头,按耐住心中的不解,拜别之后,匆匆离去。
岷迦山半山腰处,荒林中。
自白笙从空音谷领罚归来,重伤之下,一直卧床不起。天下虽大,墨宛汐却不知该去往何处,正值迷茫之际,想起他与白笙初遇之处,遂赶往岷迦山。
在途中正巧遇见白鸢,见他孑然一身,无家可归,便带上他一起同往。因此前岷迦山离怨剑问世,大火烧山后,便成为荒山。如今十年已过,荒山早已换成绿林,但仍被世人视为不祥之地,正因如此,倒是他们安身的好地方。
因白鸢丧失修为,上下山颇为不易,墨宛汐便在半山腰处建了个小院子,虽说简陋,却也是个藏身之所,这几个月来,远离尘嚣世俗,无人打扰,三人一鸟过的颇为舒坦。
虽说如此,还是有艰辛之处,比如一日三餐和砍柴之事。
往日白鸢负责砍柴煮饭等事宜,毕方生火,墨宛汐负责照看白笙以及修缮房屋之事。由于近日下雪,山路甚滑,砍柴颇为不易,墨宛汐便与白鸢一同上山,只留毕方一鸟照看白笙。
墨宛汐将新砍的湿柴递给旁侧的白鸢,语气轻松:“白鸢,近日下雪,没有干柴,你看这些湿柴能不能凑活用上几日?”
从墨宛汐手中接过湿柴,白鸢面露为难之色,稍有嫌弃的说着:“公子,湿柴不能用来烧火啊。”
墨宛汐仿若不闻,捡起地上捆好的湿柴,回头往院子方向看去:“湿些倒是无妨,让毕方烤上片刻,应该就干了。时辰不早,我们先带回去吧,我怕我们不在,毕方不仅照看不好白笙,还把院子烧了。”
见墨宛汐打算返程,白鸢思及今日之事,沉思片刻后,小声暗示:“公子,白公子卧床三月,至今还不无法下床走动,到底是在下寻的郎中不好,还是煎的草药不行?”
墨宛汐并未多想,脱口而出:“白笙受了重罚,修为又被散尽,自然好的慢些,此事与你无关,你莫要自责。”
白鸢面色更加为难,暗自寻思该不该将实情告知墨宛汐,考虑几番后,又上前提示:“公子,昨日夜间,在下听见门开的声音,伸头看去,隐约间看到院中有人在走动。”
墨宛汐一边走着,一边挑眉问向旁侧之人:“有人?难道有人意欲行刺?长什么样子,你有没有看清楚?”
“在下看清了那人的容貌,像是白公子。”白鸢见墨宛汐点不透,只得直截了当的告诉他,“经过多日观察,在下倒是觉得白公子的伤势已经全然恢复。”
墨宛汐顿住脚步,震惊之余,连忙询问:“当真是他?不可能,他不是卧病不起吗?断然不可能是他,你莫不是认错。”
“前几日,在下往白公子房中送汤药时,听闻房中有孩童的嬉笑声,待走至房中细看,除了毕方就只有白公子。公子说,这声音从何而来?”白鸢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和盘托出。
听闻此言,墨宛汐脸色微沉:“当真有此事?”
白鸢连连点头,背着湿柴,便走边道:“不光如此,我还听到房中孩童说了一句话。”
“说了什么?”墨宛汐心中火气渐起。
将肩头的湿柴紧了紧,白鸢往后退了几步,给墨宛汐让足路,方才回复:“孩童似是说道:‘爹爹,娘亲去哪儿了?’”
“什么?好你个白笙,又骗我。”墨宛汐将身上的湿柴往地上一扔,气急败坏的往院子赶去。
作者有话要说:偷偷告诉大家马上有宝宝了!